他要去看看到底是誰住了他的老房子，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忘記，那房子早就不是他的了。

    今天陸老頭沒有出去，正躺在搖椅里，身邊的收音機里正放著戲曲，陸老頭喝一口茶，隨后又閉著眼用手打著節拍跟著哼唱。

    門被拍響，他也沒有動。正在澆花的朱阿生忙放下水壺過去開門，心里還很奇怪怎么會有人來敲這邊的門？所有人都是從隔壁的大門進屋，這個門除了車幾乎不會有人走。

    打開門，見外面站著一個老頭，背著手沉著臉，見到朱阿生也只是點點頭就要往屋里走，卻被朱阿生一把攔?。骸澳阏艺l？”

    朱阿生生的高大，加上現在吃得好，力氣更是大的出奇，林強被抓住隔壁動彈不得，且隱隱作疼。

    他不得不站住，皺眉吼道：“這是我家，你攔著我干什么？”

    “什么你家？這明明是林志宇的家?！?/br>
    “林志宇是我兒子！”林強在說出這句話時，詭異地有點得意。

    朱阿生傻眼了，他轉頭看向陸老頭，陸老頭起身關了收音機，對朱阿生道：“請客人進來坐吧！”

    他的面前是造型古樸的實木茶幾，上面茶擺著茶盤和一套茶具，旁邊的小炭爐上正咕嚕咕嚕燒著開水。

    被請過去坐下，林強竟然有些拘謹，而陸老頭則像個主人一樣，慢條斯理地燙了茶壺、茶杯，泡了茶，倒了一小杯放到林強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強是個粗人，一輩子喝茶都是用大茶盅，一點茶葉沫子能喝一天?？诳柿四芤豢诤鹊粢恢?。他從沒有看過這樣講究的人，這茶杯小得他端起來都要小心翼翼，就怕一用力給捏碎了。

    等他一口喝完放了回去，陸老頭才搖著扇子，道：“林志宇出去練車了，不知道你來找我有什么事？”

    林強沒有回答，一雙眼睛往四周掃了一圈，院子里種滿了郁郁蔥蔥的花草，早已大變樣了。

    他又看了看敞開的大門，大門是紅色的新漆，窗戶擴大后裝了新的玻璃。太陽從開大了的門和窗戶照了進去，一眼能看得出屋里同意煥然一新，哪里還有當初老房子的影子。

    林強心里堵得很難受，好像是失去了重要的東西，可到底是什么呢？是房子？還是......兒子？

    “林老弟，你今天來可是有事？”陸老頭給他添了茶，再次問道。

    “這是我的老房子，我來看看！”林強不善于做表面功夫，說話直接了當。

    “哦，你的老房子?！标懤项^低聲笑了笑，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喝了下去，又輕輕放下茶盞，這才抬起頭看著林強，略帶不解地問：“可是，我怎么聽說是林志宇和楊柳花了大價錢買的房子呢？難道是他們騙我的？”

    林強有點局促地咳嗽了一聲，眼神微微閃了閃：“也不算騙，是我把房子賣給了他?！?/br>
    “原來如此，那既然已經賣了怎么還說是你的房子？”陸老頭說話和動作不疾不徐，卻有種無形的壓迫感，讓林強十分不舒服。

    “他是我兒子，我是他老子，兒子的房子自然也是老子的?！彼呀浛煲獕翰蛔』饸饬?，無論如何，他的房子只是賣給了兒子，在他心里這還是自己隨時可以來的地方，但現在發現好像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陸老頭也收斂了笑意，搖搖頭：“你這話我就有些不贊同了，既然他是你兒子，那這房子理所當然該他繼承，本來就是他的房子，為什么花錢買呢？你既然把林志宇當成外人一樣進行了交易，也收了錢，那就該牢牢記住，這房子和你沒關系了?！?/br>
    “怎么沒關系？他是我......”

    “是你兒子嘛，我知道?！标懤项^截斷了他的話：“你是不是好奇我是誰？”

    林強木著臉不說話，但顯然他就是想知道這個住在兒子房子里的人是誰？

    陸老頭本就是個喜歡懟人的，如今送上門來讓他懟，他又怎么會客氣呢？

    “我是他的師父，這些這些都是他孝敬我的?！标懤项^喜滋滋地指著一圈房子和院子，又指著面前的茶幾和茶具，眼含得意地沖林強炫耀，氣得林強捏緊了雙拳。

    第134章 親吻

    見對方被他氣著了，反而更加得意地說道：“你看，我又沒有生他、養他，半年前我們還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機緣巧合下他認了我做師父，這不還把我接來好好供養。嘖嘖嘖，你們可是親生父子啊，怎么把關系搞得這么僵呢？你想沒想過這到底是為什么？”

    “自然是他不孝，還能為什么？養兒防老，養兒防老，我這個兒子就是給別人養的?！?/br>
    林強心里已經刺痛得呼吸都不暢了，不經大腦的把陳菊平時嘮叨的話說了出來：“他沒結婚前都好好的，打小聽話得很。誰知道結了婚后就大變樣了，也不和家里來往，還總和我頂嘴，我看都是被人挑唆壞了?！?/br>
    “哼，不孝？那他們能收養一個沒有絲毫血緣的小姑娘做女兒，還盡心撫養教導？兩個不孝順的人能把我一個孤孤單單的老頭接到家中好吃好喝的養著？哼，這些足可見他們夫妻是善良、孝順的人。林老弟，不如好好想想是不是你的問題？”

    “我好好把他養大，我能有什么問題？”林強覺得頭有些發暈。

    “他是你的兒子，不是阿貓阿狗，給點剩菜剩飯沒餓死就有了養育之恩了?！?/br>
    見林強倔著臉，陸老頭又說：“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什么？他愛吃什么？討厭什么？我再問一句，你還記不記得他的生日？”

    林強一愣，還真的在腦子里想林志宇的生日，自從他母親死后，就再也沒有過過生日，這都快二十年了。他一時真記不得了，心里第一次涌起一種名為愧疚的感情，但迅速被他壓了下去。

    “家里窮，有幾家人給孩子過生日的？”他依然強詞奪理，這話不止是說服陸老頭，更是說服自己。

    對，就是這樣的，父母怎么會錯呢？我又沒有不養他。

    陸老頭看了他很久，失去了和他閑談的興趣：“我是沒有孩子的，其實沒有什么資格去評說父子之間的感情。不過，我認識的林志宇，和方老師眼里的林志宇，楊柳眼里的林志宇，都是溫和善良的人，連我們都心疼他，想要對他好一點，為什么在你這個親生父親的眼里，反而變成了一個不孝的孩子？”

    “你回去吧，沒想清楚之前最好不要過來了?！标懤项^擺著手趕人：“我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最好還是不要見了！”

    林強心里也隱隱有著羞愧之意，但他并不愿意順著這個方向去想，他怕想多了收不回來。

    但環顧眼前這一切，心里卻是又酸又痛。

    這些本來都應該是他來享受；這房子，這些貴重的茶具，這顏色透亮的茶，還有收音機......這一切的一切，包括兒子的尊敬和孝順，本該是他林強來享受。

    突然覺得腦子一陣發暈，他不得不站起身，甕聲甕氣說了句：“我是他老子，這血緣是斷不了的，他想不認我這個爹，我能去告他。我倒要看看，他寧愿養外人也不孝順父母，別人會不會說他是好的?！?/br>
    陸老頭徹底冷下臉，閉上眼不想看林強：“我還沒見過這么狠毒的父親。算了，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懶得和你廢話。這房子已經現在是我住著，以后別來敲門，敲門也不讓你進來。朱阿生，送客，以后別讓這人進來了，我看著心煩！”

    朱阿生見陸老頭生氣了，立即不客氣地把人給連推帶搡弄了出去，順便把門給關上了。

    又立刻跑到隔壁，看見范燕忙囑咐不要給外面的人開門，在范燕茫然的目光下急匆匆跑樓上去找楊柳：“楊柳，林志宇的老爹來了，被我趕走了，你可不要去開門啊?！?/br>
    楊柳有些疑惑地問：“他去了你們那邊？他去干嘛？”

    “說是來看看他的房子?！敝彀⑸终J真嚴肅的回答。

    “嗤，真是不要臉，還他的房子，我去會會他?！睏盍鴼鈩輿皼跋铝藰?，朱阿生也一臉嚴肅地跟著，做出保護楊柳的樣子。

    等他們下樓打開院門，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影子，難道真是來看看房子的嗎？

    “這人下次再來，你們不許讓他進門?！睏盍依锶舜蛄苏泻?，范燕本來想勸一下，但看朱阿生已經答應了，她也沒有多說，心里不自覺想起了家里那個瘟神，不由得嘆氣，誰說有血緣就一定是相親相愛的家人？

    楊柳仔細問了朱阿生，那兩個老頭都說了什么？朱阿生一字不差地把話都學了一遍，楊柳心里挺感激陸老頭為林志宇出氣，高興地讓范燕給陸老頭加個菜。

    想了想，還是進書房把這事和林志宇說了，林志宇靜默了一會兒，自嘲一笑：“隨他去吧，要告就告去，我現在無所謂了！”

    楊柳仔細看了看林志宇的神情，發現他真的好像沒有這么在意了，心里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林志宇把桌上的一封信遞給楊柳，信上的字跡雋秀干凈，語言簡潔，但楊柳卻被這不多的內容吸引了。

    信是曾經給林志宇補英語課的艾老師寫的，邀請林志宇去京城，說那里學習氛圍更好，說會幫他找到更好的補課老師，還能去艾老師所在的學校旁聽她的英語課，這對林志宇來說是很好的機會。

    “你怎么打算？去嗎？”楊柳看完信，想了想才神色平和地問林志宇。

    “我是想去的，但又舍不得你和孩子！”林志宇實話實話，他不想騙楊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楊柳，希望她能給一點建議。

    “頭發長了，該剪頭發了?！睏盍哪抗鈴牧种居畹难劬σ频剿念^上，伸出手指插入林志宇的頭發里，輕輕撥弄頭發，林志宇的頭發有些軟，一長了就更加柔軟。

    她的心也軟了，對上林志宇期盼的目光，笑了笑：“你想去就去吧，明年你要是考上了大學，我就帶著孩子們上來陪你?！?/br>
    “真的？”林志宇的雙眼迅速閃出耀眼的光：“可，這好不容易弄起來的家怎么辦？”

    看著他閃亮的眼睛，楊柳的心里也高興起來：“自然是你比較重要。至于這房子就請人每周來打掃一下，開開窗透氣，何況我們每個寒暑假都可以回來住。再說，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那里都能安家?！?/br>
    林志宇心里有股奇妙的感覺在流動，漲得滿滿的，但若是說出口，似乎又有些矯情了。

    他只能用力抱著楊柳，表達自己激動和感激的心情。

    第135章 曹科的哥哥

    “不過，你要是考不上大學，我們就不上去了。我要給你點壓力，就怕你離開家就樂不思蜀了?！?/br>
    “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林志宇沒有太聽懂楊柳的意思，滿心滿眼地感動，親了親她的唇，這是一個純粹的，令人心動的，不帶情欲的吻，卻格外溫柔和柔情！

    “嗯，我相信你，也會支持你！”楊柳低頭回了個纏綿繾綣的吻！

    是啊，她一定會支持他去闖出屬于自己的人生。

    去京城，似乎也不錯，小博上去就可以上幼兒園了。

    晚上，范燕回家，手里提著從楊柳家打包回來的飯盒，因曹科現在不來吃飯，楊柳讓范燕留一點吃食給曹科帶回去，在吃食方面，楊家從不吝嗇。

    屋里很安靜，只有曹科在低頭寫作業，見mama回來，這才放下筆過來吃飯。

    “你哥呢？又出去了？”范燕隨口問道。

    “嗯，我放學回來就沒有看見過他！”曹科起身過來吃飯，飯桌上放著一個鋁制飯盒。因為楊柳并不知道曹勇回家了，所以范燕只會打包夠曹科吃的飯菜。

    端起飯盒打開蓋子，見到里面有一個煎雞蛋，曹科雙眼發亮，很高興地說道：“呀，有雞蛋！”

    見兒子這樣高興，范燕抿抿唇，神情是欲言又止，最后沒有出聲，把臉轉向一邊。

    曹科立刻明白母親的意思，收斂了笑容，默默轉身去拿了個碗過來，把雞蛋夾了出來放進碗里，推到一邊：“雞蛋給哥哥留著吧！”

    范燕回頭，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淚意收了回去，伸手摸了摸曹科的頭：“等媽以后有錢了，天天給你吃雞蛋。你哥好不容易才回來，他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我們要對他好一點?！?/br>
    “曹科，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幫mama留住你大哥吧？要是你哥哥再走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聽著母親絮絮叨叨的話，曹科只是點了點頭，沉默地大口吃飯，林鈺家的青菜舍得放油，吃起來滿口香，但因為物資匱乏，楊家晚上也只是吃素。

    還沒有吃完，曹科的哥哥曹勇就回來了。

    范燕立刻起身：“曹勇，你回來了，吃飯了沒有？沒吃我去給你下面條！”

    “吃過了，我洗個澡！”曹勇看了眼還在吃飯的曹科，又掃了眼碗里的雞蛋，一言不發地去拿衣服準備洗冷水澡。

    “曹勇，你先把雞蛋吃了，我們特意給你留的，我去幫你燒點熱水，你不要洗冷水澡，傷身子的?！狈堆嗌焓秩ダ苡?，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曹勇長得比范燕高了，理著小平頭，臉部線條硬朗，一雙眼睛里時刻都有著煩躁的火苗。

    他一甩手避開了范燕的觸碰，不去看范燕失落和尷尬的神情。但還是坐了下來，用手捏起雞蛋一口就塞入口中，見曹科抬眼看他，一巴掌拍在曹科的后腦勺，十分不耐煩地吼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揍你！”

    曹科的臉差點被拍到碗里，范燕已經出去燒水了，沒有看見這一幕，但即便看見了，她也沒有辦法，只能讓曹科忍。

    三個人擠在一個房子里，曹科和mama睡一張床，曹勇在靠窗的位置搭了一張床。

    洗完澡回來，一家人關了燈躺下，范燕轉頭看了眼大兒子，月光從窗口投到他的肩頭，他把頭埋在臂彎，背對著范燕。

    “曹勇啊，你手里還有沒有錢用??？”范燕很想和兒子說說話，但兒子除了上次問她要錢，就很少和她說話。

    “上次那筆錢我借給朋友了，他遇到點難處，我以后會還你的?！辈苡碌穆曇粲行?，還帶著疏離！

    但他能解釋錢的去處，已經讓范燕高興了。

    “不著急，不著急，我現在工資挺高，我想把錢存起來給你娶個媳婦，要不，我去跟楊柳說說，她門路廣，看能不能幫你找點事做？媽希望你能安定下來，明年你爸就該出來了，我們一家人好好的過日子，行不行，你不要再跑出去了，媽很擔心你?！闭f著說著，范燕的聲音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