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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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思索著他的話,又看一眼被他扣著的手腕,輕聲問:“穆二哥又是在威脅我?” “這是商量?!蹦麻L洲眼神沉定,稍稍站直,“我曾高中進士,見過今圣。今圣與我同齡,心思并不復雜。我知道他重視邊防,要的是邊防穩定,無兵戈之禍。你給他他要的,給我我要的,有何不可?” “……”舜音愈發愕然,眼神落在他臉上,卻看不出半分玩笑,只覺他眼中沉沉如墨,深不見底。 穆長洲扣著她的手腕松了些力道,已成了握,又說一句:“我與音娘已是夫妻,難道只有封無疾高升就夠了?要重振封家,多一個有權有勢的夫君,對你不是更有利?” 舜音心中動了動,與他目光對視一瞬,卻只想回避,掙了下手腕:“我不知穆二哥竟已變成這樣的人了?!?/br> 腕上一緊,是穆長洲的手忽又握緊了。他似是并不在意,甚至還笑了一下,手上用力,將她拉至身前,一低頭,湊近她右耳邊,聲音沉沉,只有她能聽見:“不管我是什么樣的人,在涼州,你能依靠的只有我?!?/br> 第二十一章 舜音抵在他身前, 右耳邊一陣氣息拂過的溫熱,手腕似已要被他握得發麻,耳邊和心底就只剩下了他最后的那句話:“在涼州, 你能依靠的只有我?!?/br> 下一瞬,他忽然松開了手。 外面似有隱約腳步聲傳來, 到了門邊, 像又立即退遠, 勝雨抬高的聲音隨之在外面傳入:“來請夫人用飯,不知軍司已返回?!?/br> 誰也沒有回應。 舜音按住自己那只手腕,看著他自眼前動了下腳步,似已要走, 卻又停頓,近在咫尺,他低低說了句:“明早我來叫你?!?/br> 說完他才從房中走了。 舜音回頭看一眼門口,不見他身影了,才徹底回神, 之前那一番話恍若做夢一般。 她抱了事已敗露的心走入這間房, 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夫人?”勝雨在門邊探詢地叫她。 舜音只擺了一下手,什么都沒說。 勝雨見狀, 只好退走了。 幾乎沒在意這晚是如何過的。 舜音也沒在意自己是如何躺去床上的, 閉上眼,想的全是家人,父親、大哥,那些曾經的族兄弟們……若還在眼前,甚至想問問他們為何要把這些事情告訴穆長洲, 但事實已定。 輾轉反側,沉沉睡去時, 又做到上次那個夢——她在馬障陷阱處,被穆長洲制著,他在追問:“音娘還瞞了我什么?”卻沒了先前的緊迫和忐忑,夢里他竟是笑著問這句話的。 舜音驚醒,對著一片昏暗,忽然明白過來,為何他之前試探自己時會與她直接說起那些軍務之事,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把她當探子對待。他對她干的事毫無怒意,只要她能成為他的助力。 舜音想到此處,輕輕吐出一口氣,低低說一句:“他怎敢……” 可他真的敢。 門忽然被拍響了,連帶占風鐸也在碰撞著鐺鐺作響。 舜音回神起身,以為是勝雨,只披了外衫便過去開門,房門拉開,外面站著穆長洲。 天尚未亮,他已穿戴整齊,換了衣裳,身形幾乎一半藏在未亮的天色里,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一遍才轉開:“我說過會來叫你?!?/br> 舜音想了起來,他確實說過,手指攏一下外衫:“做什么?” 時候尚早,他大約也沒睡多久,聲音沉而略?。骸叭ジ手?,這趟必須要有音娘才行?!?/br> 天上不過剛露一絲青白天光,還未亮透,胡孛兒已單人一馬,快馬加鞭地趕到了軍司府門外。 張君奉已先他一步到了,正坐在馬上盯著府門,身后是一行齊齊整整的弓衛。 胡孛兒打馬過去問:“佐史也收到傳令了?怎么突然說走就要走了?” 他昨日抓了一天的探子,累得半死,干脆宿在城門處湊合了一宿。不想夜半時分,昌風忽然趕至,將他叫醒,說軍司有令,今日便要出發去甘州。他只好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張君奉道:“我如何知曉,軍司昨日突然回城,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昨夜命一名弓衛去傳了各城繼續清掃暗探的口令,便叫我出發了?!?/br> 胡孛兒扭頭去看府門,大門緊閉,什么也看不出來,更覺古怪。 剛思索著是不是該去拍門,府門忽然開了。 幾個侍從將府門拉開到底,緊跟著昌風就領著幾人快步走出,四下奔走忙碌,牽馬取刀。 穆長洲從府中走了出來。 胡孛兒立即來了精神:“軍司可算出來了!” 穆長洲站在府門前,忽然看他一眼:“之前你迎親回來,至今未賞,等去完甘州這趟,回來找昌風自領?!?/br> 胡孛兒眼瞬間瞪圓:“軍司要賞我?” 穆長洲站在府門邊,嘴邊隱隱帶笑,昨日他拿到封無疾那封信時,還不確定,比對了許久,回城時也擔心自己猜測錯了,但見到舜音那一瞬就知道沒錯。他點頭:“你迎親有功?!?/br> 嗯?胡孛兒不禁扭頭往后看,與張君奉擠眉弄眼,今日這是怎么了? 昌風已將馬牽來。 胡孛兒從驚喜中回了神:“那這便出發吧?!?/br> 穆長洲沒接話,回頭朝府門看去。 胡孛兒和張君奉幾乎同時順著他視線往府門中看去,繼而齊齊一愣。 舜音自府門中走了出來,身著窄袖襦裙,頭戴帷帽,一副出行打扮。 穆長洲走下臺階,卻并未牽自己的馬,反而牽了她的那匹騮馬,直至階前,眼睛看著她:“上來?!?/br> 舜音站在臺階上,看他一眼,終究走了下去,接過韁繩,踩鐙上馬。 穆長洲才走去自己馬旁,掛上長弓,翻身上去,又接了昌風遞來的橫刀佩在腰間,扯馬上路。 胡孛兒和張君奉在旁邊看著他剛才的一舉一動,還在詫異,見他已打馬出去,連忙跟上。 “軍司!”胡孛兒實在忍不住,眼見舜音在后面跟了上來,就是當面也得說了,“這可不是公干,也要帶著夫人?” 穆長洲頭也不回地說:“以后都要帶著夫人?!?/br> “……”胡孛兒莫名其妙,和張君奉對看,軍司昨晚回了趟府,就變得離不開夫人半步了? 舜音在后方沒有聽清,只朝穆長洲身上看了一眼。 他已往后看來,目光越過胡張二人,落在她身上,朝自己左側遞去一眼。 舜音垂紗后的眼神微微一動,扯了扯韁繩,還是打馬往前,去了他身旁。 他們的隊伍并不龐大,只一行弓衛,隨從侍女一個沒帶。 自西城門出了涼州城后,直往西行,卻沒有走寬敞大道,而是只走小路。 天完全亮起時,已經離開涼州城近十里。 舜音一路走,一路默默記下路線,這條路如此迅速,一定是條捷徑。 穆長洲自馬上看她一眼,放緩馬速,與她成并行,忽而問:“可需我緩行?” 舜音愣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看見了自己在轉頭四顧,淡淡說:“不必?!鳖D一下,她聲音壓低,“我昨日也未必就是答應穆二哥了?!?/br> 穆長洲看她,目光正落在她右耳,掃過她耳垂,聲音也壓低:“難道音娘還有別人可以依靠?” “……”舜音抿緊唇,瞥他一眼,不再言語。 穆長洲也不再言語,眼里似只有前路,知道她眼下并不痛快,昨日那般境地,今日已被自己帶出來,或許心底真的沒有接受他的“商量”。 張君奉一路觀察到現在,歪頭與胡孛兒低語:“軍司昨日不是說抓他的探子去了?” 胡孛兒也納悶:“莫非抓到了?否則怎會突然賞我迎親之功呢!” 張君奉看一眼舜音,嘀咕:“非帶著她做什么……” 但隨即就看到了穆長洲往后瞥來的眼神,二人頓時噤聲。過往也曾私下低語,明知軍司耳力極好也沒什么事,這還是第一次接到他如此明示的制止。 一路未停,似乎十分急切。 中間用了一次飯,也是在馬上,吃的是行軍干糧。 舜音早已習慣無人伺候,但還是第一次吃如此干硬的軍糧,明明是rou干和胡餅,卻像是可以割破人的喉嚨。 她坐在馬上,帷帽垂紗掀至帽檐,一邊緩行,一邊嚼下最后一口胡餅,眼前忽而遞來一只水囊,立即接了,擰開抿了一口,才舒服了許多。 忽而朝身旁看一眼,水囊是穆長洲遞來的,她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他的薄唇,回頭擰好了塞子,不再喝了,遞了過去。 穆長洲轉頭看來,目光在她側臉上一掃,接了過去,擰開直接喝了一口,才塞上,似是故意。 舜音余光瞥見,默默拉下垂紗,抿了一下唇。 繼續往前,依舊沒有停頓。 胡孛兒啃完了一頓rou干,兩塊胡餅,時不時就要掃兩眼舜音,還以為她會半道就受不了要回去,結果到現在也沒見她要返回,還不能多說什么了,軍司耳朵太好,會被聽見。 直到日頭西斜,隊伍終于停了下來。 “下馬,就地備帳?!蹦麻L洲先從馬上下來。 弓衛們立即下馬,自馬背后取下氈布與厚毯,找尋背風處豎起圍擋。 舜音跟著下馬,看一眼這情形,料想不是第一回 了,他們已經輕車熟路。 很快厚毯鋪好,四周以氈布圍成擋護。穆長洲朝舜音看一眼:“你住這里?!?/br> 舜音才知道是為自己準備的,走近看了看,竟意外地周到,不禁又看他一眼。 日頭已經隱去,四周沒了風,分外安靜。 舜音剛要揭開氈布進去,忽來一聲尖利笛嘯聲,直直刺入她耳中,立即一手捂住左耳,往一旁退了兩步。 “快!散開!”胡孛兒一下跳起來,指揮弓衛散開防護。 穆長洲握著弓在四下聽了聽動靜,攔一下:“應是附近城中的巡視兵馬發現了異動在示警,不在這個方向,隨他們去,只在五十步外防住,不必將他們引來?!?/br> 胡孛兒和張君奉領命,親自帶著弓衛們去安排了。 穆長洲回身,忽見舜音還未進氈布,一手捂著左耳,剛剛拿開。 下一瞬,驀然又是一聲尖利笛嘯。 舜音又一下捂了左耳,眉心緊蹙。 他看得清清楚楚,走了過去。 不知是何處的示警,一聲一聲地沒完。 總算像是聲音沒了,舜音拿下手,抬眼忽見身前多了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