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舟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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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羽一頓,當即叩首:“屬下無能,雖未有人得逞,但有一名帝女自盡,屬下未來得及攔截?!?/br> “是誰?”蕭錚問道,語氣里聽不出什么特別的,但玄羽就是本能的更加緊張起來。 他回道:“大公主景陽?!?/br> 帳中的空氣又緩緩松懈下來,蕭錚道:“本王知道了,你去吧?!?/br> 玄羽領命退出。 那場風波之后,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甚至,云舟發現她們的伙食都變得好了一些,黑衣人守衛人數也逐漸變少,放飯的都換成了宮里原來的宮女內侍。 這座魏宮,好像在歷經一番生死劫難后,又慢慢恢復了平日的運轉。 但是云舟知道,這對于她們這些前朝棄子來說,并不是一個好的現象,因為皇宮的有序運轉意味著,皇城已經正式迎來了新的主人。 第四日時,來送飲食的,是之前云舟的婢女小釵。 放飯的宮人們拎著裝食物的桶,在每個人的碗里舀一勺菜,再發一個饅頭。 小釵到了云舟附近,故意放慢腳步,她比云舟年齡還小,與從小一起長大的公主突然分開,一下沒了主心骨,惶惶不可終日,此刻再次見到云舟忍不住要落淚。 云舟趁著這機會小聲問道:“現在外邊怎么樣了?我阿娘呢?” 小釵忍著眼淚答:“娘娘們暫時無事,外頭……聽說是今天黃昏,北燕渤陽王殿下就要進宮了……” 云舟偷偷握一握小釵的手,叮囑道:“你也小心些,莫得罪了北燕那邊的宮人才是?!?/br> 小釵不敢久留,給云舟和晨霜舀了菜就不得不匆匆離去。 云舟咬著饅頭,在腦子里拼湊著自己知道的一點情況。 北燕大君有兩子,大皇子名蕭錚,十五歲時曾送入大魏為質,魏帝封其為世子,但三年之中對其百般磋磨,還切斷了蕭錚和北燕的聯系,后來蕭錚逃回北燕,魏燕開戰之后,蕭錚戰功赫赫,封渤陽王,親近人稱呼其為大殿下。 北燕大君年邁多病,升天在即,所以人人都知道將來要入主皇城的必然是這位渤陽王蕭錚。 看守的黑衣人漸少,真正的北燕軍逐漸接管皇城,為了方便看管,公主們被關在了更小的慈航殿旁的鐘樓里。 云舟被人看管著更衣回來,上到二樓時,忽然,樓頂的鐘聲被敲響。 銅鐘的鳴動像漣漪一樣漫過重重殿宇,延伸漸遠,像悠長的一嘆。 云舟站在二樓的柱子旁放慢了腳步。 看管她的士兵也被下方吸引了目光,充滿崇敬的自顧自觀望,沒有像平時那樣不耐煩地催促云舟快走。 云舟看見一隊騎兵,在宮內行進,看方向,他們正在朝承天殿去。 隊伍最前方的一人,騎在馬上,身披戰甲,背后是象征全軍最高將領身份的暗紅色披風。 從這里,只能看到一點他輪廓凌厲的側臉,云舟無法將這個不可一世的男子與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北燕世子合為一人。 不知是不是被鐘聲所吸引,那正騎馬過橋的北燕大殿下忽然勒住韁繩,朝慈航殿遙望而來。 云舟心中一悸,佯做摔倒,藏身在廊柱之后。 蕭錚望了那鐘樓一眼,沒瞧見什么。 身旁的軍師元弼先生見蕭錚似乎在留意鐘鼓之聲,捏一捏花白的胡子,笑道:“是我讓他們一路遇鼓擊鼓,遇鐘敲鐘,以慶天下迎來新王?!?/br> 那蕭錚氣質冷肅,面上并無多少喜悅得意之態,他收回目光,一抖韁繩,馬過長橋,朝承天殿去了。?3?5?3?9?0?3?0?9 第3章 、覲見 燕軍初入皇城,魏宮百廢待興,且前朝大魏的官員有一半不愿效忠北燕陸續逃城南去,丟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很多政務尚待理清。 所以在宮城的秩序完全恢復以前,蕭錚為了方便處理政務,只在承天殿后暖閣內暫時起居,衣食住行一切從簡。 蕭錚卸去甲胄,披上寬袍,便在后殿設茶席與心腹元弼先生談話。 “此次奪取魏都,乃是一箭雙雕之策,大殿下好計策?!笨粗媲暗伙嫴璧氖掑P,元弼先生忍不住贊嘆。 因魏帝昏庸無道,除北燕對大魏誓要收入囊中之外,大魏自己的內部早已經出現了多股反抗暮氏統治的勢力,無論是士族門閥還是起事的草莽,都虎視眈眈想要瓜分這個遲暮的王朝。 但是,所有這些人都比不得北燕的勢力大,且北燕蕭氏在幾代以前曾經是暮氏的親族,算不得絕對的外族,所以大魏內部的各方勢力知道自己沒有名目向對抗外族那樣去同仇敵愾對抗北燕,既然團結不起來,那便不如趕緊投靠北燕,做個有功之臣等著分rou。 于是,這兩年間,大魏土地上盤踞著的各方勢力,都陸陸續續被北燕收入麾下。 包圍魏都,兵臨城下之后,蕭錚并不攻城,而是駐扎城外十里不動,只暗中派出烏鵲營在宮中控制大局,然后放大魏自己的幾方勢力進入皇城之中。 魏宮里的財富,女人,它所代表的無上權勢,是最能迷惑人心的誘餌,它能替蕭錚鑒別出來誰才是聽話的,而剩下不知死活的,都可以直接將其絞殺在城內。 就這樣,魏人自己清理了自己的都城,然后大開城門,跪在蕭錚腳下,將這天下最誘人的尤物,親手奉給了新王。 如此,暮氏棄宮而逃,蕭氏受請入城,一切名正言順,天下易主乃天命所歸。 蕭錚聽到元弼先生的夸贊,只是淡淡道:“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我們后續還要統治魏人,如果他們充滿仇恨,那統治必將困難重重,皇城被魏人獻降,總被被我們攻城奪來要好聽的多?!?/br> 元弼先生點頭:“那傳頌新主仁德的事務也可以慢慢的著手了,老臣必助殿下收服四海民心?!?/br> 蕭錚道:“有勞先生了?!?/br> 崔元弼離開后,原承天殿總領尚宮薛采儀覲見。 蕭錚對這些宮內瑣事是不大上心的,他是主張比起在宮中全部更換北燕宮人,不如留用原來的,避免繁雜事務混亂,至于對北燕有仇恨之人,殺一儆百即可。 薛采儀在承天殿多年,面見渤陽王也不太過恐懼,諸般事宜匯報的條理清晰,處事之法亦妥當,蕭錚遂留用薛采儀。 少傾,薛尚宮走出殿外,手下小宮女蕊娘殷勤上前:“薛姑姑,我們幾班宮人以后如何服侍殿下?” “照原來的規矩?!毖ι袑m的眼神在蕊娘身上掃過。 這個蕊娘,平日里行事是非常伶俐的,但伶俐就容易耍小聰明,她生的很不錯,一雙大眼睛尤其靈活,如今得以伺候年輕的新主,薛尚宮怕她生出不該有的野心來,反倒招了禍患。?0?1?0?0?0?8y 這個渤陽王,年紀輕輕,金戈鐵馬打天下,可不是之前那沉迷美色的魏帝老頭,女人獻獻媚就能得寵的。 她沉下臉訓斥道:“晚上值夜時,你不可造次,若惹殿下一怒,你的小命魂歸了閻羅殿,可不要喊冤!” 蕊娘連忙低頭,眼珠不服氣地亂轉:“薛姑姑,蕊娘不敢?!?/br> 皇宮中的眾人都逐漸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只有慈航殿鐘樓里女人們還在承接苦難。 看守她們的燕軍士兵,不像烏鵲營的人那樣,只會聽命行事,沒有情緒,他們只是普通的兵士,在和大魏的多年交戰中難免死傷父兄親人,所以大多痛恨魏人,尤其是大魏的貴族,所以看守們通常對這些嬌弱的公主毫無憐憫之心,態度頗為惡劣。 公主中,有個六歲的孩子,從前日夜里開始便高燒不退,到第二日午時已經不省人事,喂不進水米了,她同胞jiejie也不過十二歲,哭著請求士兵請御醫來看診。 “你們現在是階下囚,還想找御醫看???以為自己還是天潢貴胄?”士兵譏諷道。 “求求你了,請御醫來看看吧,她才六歲呀……”jiejie聽了那些譏諷還是沒有放棄,她大膽的伸出手,去拉守衛的袍角。 那士兵粗暴地將人一把推開:“做夢!你們現在就是生死由天,懂嗎?再亂喊亂叫,小心我拿皮鞭抽你們!” 那位公主被推的摔倒在地,再不敢去和守衛說話,只好抱著六歲的meimei嗚嗚地哭。 生病的孩子叫歡月,因為出生就只愛笑不愛哭,又長的粉雕玉琢,所以皇姐們平時見了都愛抱一抱。 可如今,那不愛哭的孩子泡在了自己jiejie無望的淚水之中。 其他的公主們看不下去也都紛紛哭求,有人試圖攔住士兵講話,被狠狠的一腳踢開。 悲傷絕望的情緒迅速傳播開來,所有人都開始抹起眼淚,但她們除了哭泣,別無他法。 這時候,一個身影像下定了什么決心,忽然站了起來。 她聲音很輕,聽起來很虛弱,可是她說了一句話,讓那士兵愣了一愣。 她說:“我要見渤陽王?!?/br> 云舟是在經過激烈的掙扎之后才決定站起來的。 歡月被她jiejie抱在懷里,勉強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阿娘……” 她的jiejie聽見這聲阿娘哭的越發厲害。 云舟的手在袖中緊緊攥著,內心天人交戰,她當然很想救這個小meimei,可是她…… 正在她難以抉擇的時候,歡月軟乎乎的小手無意識抓到云舟一縷頭發,云舟見狀下意識想摸摸她的手,可是那小手忽然失了力氣,垂落下去。 云舟忽然想起,曾經自己生病時,這孩子來看自己,還嘟著小嘴呼呼的吹風,說要幫她將病氣吹走。 那么乖巧的孩子,此刻已氣若游絲了。 這一下,讓云舟心里的弦徹底崩斷了,她再也顧不得許多。 那士兵聽說她要見渤陽王,先是一愣,然后又譏諷的大笑,鄙夷道:“我們渤陽王殿下豈是你這種階下囚想見就見的!口出狂言,冒犯殿下,小心我斬了你!” 云舟已經釵落鬢散,一頭長發披落著,有些落魄,但她脊背筆直,姿態堅定,瘦弱的身軀之下竟然隱隱有一絲凜然的氣度。 她走出來,站在人群的中央對那士兵說:“我不與你說話,叫烏鵲營的人來?!?/br> 那士兵再次驚異。 一個深宮女子怎么會知道烏鵲營? 但是對方的語氣和姿態讓他非常不爽,明明是踏一腳就會死的東西,憑什么和他北燕軍士這么傲慢的說話? 于是他也不去深究她為什么會知道烏鵲營,只是唰得一聲拔出劍來,向前指去:“你,閉上嘴!退后!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在這里放肆?” 見士兵拿劍指著云舟,晨霜一下撲了出來,將云舟拉后一步,并擋在她身前。 她大概明白云舟的意思是烏鵲營的人才是這里的主事人。 晨霜天生比云舟活潑健康,中氣也足,便幫著她又喊了一聲:“我們要見烏鵲營的人!” 其余的公主們雖聽不懂什么是烏鵲營,但既然自己的姐妹開口,必然有原因,于是也一聲接一聲的跟著喊起來。 柔弱的女聲匯聚到一起,任士兵怎么威脅也沒有停下來,終于將聲音傳到了鐘樓之外。 門打開了,黑衣人的身影站在門口,那士兵不敢再說話,立刻行禮退去。 云舟上前道:“我要見渤陽王?!?/br> “有什么理由?”黑衣人冷聲問。 云舟道:“我見到渤陽王自然會告訴他?!?/br> 那黑衣人只是冷冷的打量著她,沉默,便是拒絕。 在黑衣人剛要轉身的剎那,云舟忽然道:“不知渤陽王可有過一塊如意云紋雙魚玉佩?!?/br> 黑衣人頓住腳步,回眸再次打量云舟,這次目光認真了許多,但他依然沒有說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