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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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燕知只有周日下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租的房子靠近鐵軌,車站旁邊是一間社區教堂。 教堂四周種著紅白兩色的玫瑰,在帕市充足的日照里漫成整面的花墻。 燕知不信教。 但病過那一場之后,他時常會來這里打發每周空出的兩小時。 周日下午禮拜已經結束了。 燕知趺坐在窄小的懺悔室里。 透過菱形鏤空的窗格,他能看見五彩玻璃照下來的影子。 火車從不遠處經過,顫動從老邁龜裂的大理石地板下傳來,伴隨著悠長的鳴笛聲。 神父早就離開了。 燕知出神地望著懺悔室向上凹陷的尖頂。 那里雕刻著一尊小小的天使像。 過了來到斯市的第一年,好像他有二分之一的世界已經永久性地停留在了離開故土的那一刻,剩下的二分之一又隨著支璐的離開凝固。 燕知竭力地讓其他部分的時間走上普通人眼中的正軌。 除了每周的這兩小時。 他用來修補和平復。 那一天天氣很熱,來時的路上有小朋友圍著教堂門口的噴泉,在吃冰激凌。 燕知小時候也喜歡吃冰激凌。 但是牧長覺老不讓。 燕知都上小學了,買小零食還得看他眼色。 這一點很快就被班里的同學發現了,勾肩搭背地笑話他:“天哥在學校里耀武揚威的,在家被他哥管得可嚴了。我媽管我爸都沒這么大陣仗,好歹給我爸留一百塊零花呢!” “天哥學習這么好,原來是你大哥教的呀!” “哦哦哦!天哥天哥不怕天,天哥天哥不怕地,就怕他哥發脾氣!哦哦哦!” 別說在班里,六歲半的燕知在整個二年級也是說一不二的“狠角色”,那肯定不能落下“哥管嚴”的名聲。 放學的時候他惡狠狠地抱住牧長覺的大腿,“牧長覺,給我買冰棒!” 這種熊孩子行徑,牧長覺在他身上見得不太多,還覺得挺有意思。 他揉了揉小崽子的腦袋瓜,“什么冰棒?燕天天,我聽錯了?” 崽可殺,不可辱。 燕知跟他擰,“我們學校門口新賣的一種綠舌頭冰棒,全班都吃過,就我沒吃過?!?/br> “嚯,全班就你最獨特,不好嗎?”牧長覺彎下一點腰,“我背回家,給你做牛奶布丁,蒸小豆包,好不好?” 燕知覺得不好,太沒面子了。 他又不是自己沒錢。 當著牧長覺的面,他去小超市花了三塊五,買了一根最流行的新款冰棒,威風凜凜地拆開。 牧長覺在他身后,抄著兜跟著。 雖然那時候牧長覺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但個頭還是比體弱多病的燕知高大多了。 燕知拿著涼颼颼冒白氣的冰棒,瞟了一眼杵在一邊的牧長覺。 牧長覺神情淡淡的,不阻攔也不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燕知伸出一點小舌頭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棒。 他從小被牧長覺養得嘴巴極刁,什么東西是不是真正好吃,只要嘗個味就知道了。 青蘋果味的冰棒涼涼的,甜絲絲的,乍一嘗很爽口。 但仔細一咂摸就只是一股工業糖精味,跟牧長覺平常給他投喂的水果和點心根本沒法比。 明知道不好吃,燕知還是有點較勁,邊舔嘴唇邊口是心非,“這個還挺好吃呢,你要不要嘗嘗?” “嗯,你自己吃?!蹦灵L覺嘴角甚至還帶著一點笑意,“一整根都吃完,你今天晚飯就吃這個?!?/br> 燕知頭皮麻了。 牧長覺很難跟他發一次脾氣,但是一旦臉上露出來這種笑,基本就總有些大事不妙。 可是燕知又不愿意就這樣示弱。 誰愿意老讓別人覺得自己什么都得聽哥哥的??? 他不要面子??? 牧長覺腿長,跟他說完那句就率先朝車走了。 明顯是要遂他的愿,不管他了。 某小短腿舉著一根不尷不尬的綠冰棒,在后面吭哧吭哧跟著。 到了車里,牧長覺沒像往常一樣陪他坐后排,兀自坐進了副駕駛。 到底還是個很小的孩子,燕知悄悄把冰棒塞回了包裝袋里,大氣不敢喘地在后座坐著。 牧長覺一路沒跟他說話,燕知就假裝自然地看車窗外的風景。 但他怎么想怎么委屈。 自己就跟平常的同學一樣想吃冰棒,那不是很正常嗎? 牧長覺憑什么冷落他? 他都上二年級了,不能哭。 牧長覺下車的時候,后座上的小孩一直沒動靜。 他拉開后座門,“怎么不出來?” 里面揚起來一張濕漉漉的小臉。 牧長覺立刻彎下腰,皺著眉問他:“怎么哭了?” 燕知搖頭,“沒有?!?/br> “不舒服了?”牧長覺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小心把他從車里抱出來,“怎么了?” 燕知伸手把他的脖子抱住了,一手黏糊糊的甜汁全揉在了他校服上。 牧長覺全然不在意被他弄臟的校服,抱著他一路往家走,“天天,說話,為什么哭?” “肚子疼?!毖嘀薜煤軟]面子,只能瞎編一個理由。 牧長覺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馬上回家了,堅持一小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