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猿也不奇怪，隨意落回樹下，從袖袍內一掏，取出一葫蘆猴兒酒：“來都來了，俺也非吝嗇之猴，一壺酒，還是有的！”

    說話間，老猿倒酒，楊獄入座。

    一人一猴，就在這老樹之下，一杯杯的喝起酒來，出乎意料的有些和諧。

    一眾猴頭在旁邊上躥下跳，饞得口水直流。

    “一群憨貨！”

    老猿一甩手，大把酒葫蘆就飛向了山谷之后，群猴隨之散去。

    它方才道：“其實，早些年，俺倒是頗想問你些事，但現在，并不想問，或許，換你想問了？”

    “哦？”

    楊獄微微挑眉。

    “你如今之氣息，已有幾分三眼當年模樣了，若非你跟腳太差，俺也幾乎以為是祂回來了?！?/br>
    老猿打了個酒嗝：“那三只眼，可是出了名的高傲，大抵，是瞧你不上?！?/br>
    楊獄也不反駁，他也根本無需誰人瞧得起，只是等它說完，才問：“你可知積雷山？”

    “積雷山？那何止是如雷貫耳？”

    老猿被問得一怔，旋即回過神來：“九劫盡沒，如今還知道積雷山的怕是沒有幾人了?；蛟S，連妖也無幾個記得了……”

    老猿放下了酒杯，神情頗有些索然的味道：“九劫有五方大山，皆有橫壓諸界之份量，乃是諸類位階主之圣地！

    積雷山，其高無頂，其大無方，乃是我妖族圣地……”

    “略有耳聞?！?/br>
    老猴話突然多了，楊獄也沒打斷，任由其說完，方才點點頭，心下卻是微微搖頭。

    這老猿只是一縷意志，如楊道人一般，對于本體根本沒有什么感應。

    “太古之前，神話之年，我妖族素是天地一極，可惜……”

    老猿有些唏噓的說著，對于楊獄所問，他或不知道，知道的卻一一作答。

    楊獄停留了片刻，起身離開，只一步，幽光散開，已來到了鬧市之中，算命攤位之前。

    眼眶有手，手中有眼的楊道人，似乎也知曉了他要到來，起身相迎：“千年郁氣一朝吐露，真當浮一大白！”

    “道友看到了？”

    楊獄心中一動。

    千年之久，他自然不可能沒有煉化過這方食譜。

    當然，絕大多數的時候，是在與楊道人交流。

    其人雖非活人，可那一雙鬼眼，卻可洞穿虛無，窺見現世一角。

    “道友神通大成，當世已無甚敵手，貧道見之，也覺心中激蕩?！?/br>
    楊道人發自內心：“九耀之身，交鋒八極位階主，縱然在遠古之前，若不依仗法寶，也無幾人可以做到?！?/br>
    “類似的話，道友說了幾十次也多，大可不必見面就提及?！?/br>
    楊道人的吹捧，楊獄敬謝不敏，實在是類似話術，前者不知講了多少年。

    “那，說回來?！?/br>
    楊道人從善如流：“道友既已入手天書殘頁，此界幾無甚敵手，可惜……”

    楊道人似有洞穿人心之能，言語鋒銳：“位階儀式，無甚取巧處，以你如今之修持，這方天地無幾人有殺你手段，而即便有，怕也如那獅神王一般，留有余地，以退為進……”

    楊道人所說，楊獄如何不明白？

    千載之前，他若邀戰獅神王，或許可求死得死，但如今，他傾力一戰，縱然是獅神王，天宗道人，也得忌憚七分。

    只是……

    “若早千年極力邀戰，那么，或許，生死一線，就要變成十死無生?！?/br>
    楊獄不愿談及此事，一心兩用，追逐獅神王的同時，問起那頭石猴。

    “那猴子自己都不知道，貧道又能知曉什么？”

    楊道人嘆了口氣，一雙鬼眼中閃過憂慮：“看來，歸來的不止是貧道的本尊，那猴子，該不會也要橫插一手吧？

    若是如此，那……”

    第046章 一頭可斬，九頭如何？！

    那猴子……

    楊道人陷入了回憶。

    一桌之隔，楊獄拉了把椅子坐下，倒無甚波瀾，反而更為好奇這頭心猿的來歷。

    “九劫億萬年，諸般位階圖皆傳不止幾代，同一位階的位階主，強弱也可能頗為懸殊?！?/br>
    楊道人拉開椅子坐下，眉頭緊鎖，思量著過去。

    位階，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是前人對于煉化道果，運用神通之理解。

    因而，同一位階的不同位階主，其強弱亦有區別。

    “位階有強弱，位階主自然也有?！?/br>
    楊獄點點頭，他自然明白這一點。

    他初成魁星之時，暴食之鼎的鼎壁上，可就呈現出了歷代魁星排名圖。

    位階相同，可位階主的跟腳、悟性、稟賦、機緣造化，對于神通的理解、儀式，卻不會相同，自然有著強弱之分。

    比如他，此刻能在歷劫以來的諸般北斗星君中名列第七，與武道人仙，以及催發大日如來，可讓神通突破境界限制有關。

    而這，自然不是每一代北斗星君都有的造化。

    “位階圖之根本，乃在于‘以人心之有限，掌道果之無垠’，可修行仍看個人……但總有一些位階，非極度強橫者不可成就之，那猴子的‘逆亂心猿’，算是其中之一……”

    話至此處，楊道人微微一頓：“道友可知為何？”

    “儀式?！?/br>
    楊獄回答。

    位階有諸類之別，儀式卻沒有這般大的分別。

    依著萬仙圖錄記載，龍泉百萬年間，同樣的位階，其儀式雖未必完全相同，可究其根本，是大差不差的。

    如北斗大星君，他晉升北斗所舉行之儀式，與之前的三位北斗大星君就不甚相同。

    但根本，卻不外乎四個字‘見證生死’。

    區別只在于，如何見證生死罷了。

    “一頁殘書在手，道友之底蘊已非之前可比了，貧道是問不住你了?！?/br>
    楊道人手捋長須，微有些感慨：“越是復雜的位階圖，其儀式就越難，那逆亂心猿的晉升儀式，就屬于貧道所知的諸般八極位階中，最難的儀式之一，甚至可以說，沒有之一……”

    “哦？”

    楊獄眸光微動。

    “道友雖未晉八極，可有那萬仙圖錄在手，當知晉升八極所行之儀式，也有強弱之分?！?/br>
    楊道人微微一頓，道：“就如道友，按理說，你早八百年前就已有晉升‘顯圣’之契機，但遲遲不舉行儀式，大抵也是因此吧？”

    “與此也有些關系?！?/br>
    楊獄沒有否認。

    晉升八極的儀式，比之十都、九耀來又有些微不同。

    這個不同，在于位階主可自己選擇儀式的強弱。

    如顯圣儀式，誦己名者越多，位階越高、修持越高，則晉升越高……

    “逆亂心猿，其儀式，根本在于‘逆亂’，其門檻，可說是極高！”

    楊道人目視虛空，似乎看到了山谷中的那頭老猿：“逆上亂下，從來是極難極難……”

    “逆上亂下?！?/br>
    楊獄咀嚼著這句話，瞬間知曉楊道人為何會說這‘逆亂心猿’的晉升儀式極難了。

    位階主欲晉八極，其儀式強弱在于自己，如他，一州誦名，是顯圣，一界誦名是顯圣，萬界寰宇皆誦名，也是顯圣。

    但他大可在其中選擇難易，不取萬界，取一界。

    但逆上亂下，可就不一樣。

    這意味著，其所能選擇底線，也要逆其上位，至少，也要九耀逆八極……

    “天生反骨?！?/br>
    楊獄突然有些啞然，此刻，他終是知曉了三尖兩刃刀刀靈的抗拒與厭憎了。

    其主上乃是司法戰神，其位在于‘司法’，而逆亂心猿，主逆亂上下……

    “所以，那猴子若死，也還罷了，若不死，只怕又是一場風波?！?/br>
    思及當年，楊道人都有些頭疼。

    這方幻境之內，無論九耀八極，皆是敗于司法天尊未成顯圣時。

    而那頭老猿，可是反了過來。

    乃是以九耀之身，逆亂顯圣，最終被已成顯圣的司法戰神所斬殺……

    “多謝道友解惑?！?/br>
    楊獄起身，拱手。

    楊道人所說，他微有些感觸，心里卻反而釋然不少。

    他隱隱也猜出了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