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乃天定，有人跟腳絕佳，一學便會，一通百通，有人下下跟腳，歷經無數坎坷也一無所成……

    這是命?！?/br>
    “跟腳絕佳之人，勤懇修持，日復一日，下下跟腳者掙扎于紅塵之中，卻遇貴人，得造化，反壓前者而登臨高位……

    這是運?！?/br>
    “既無絕佳跟腳，有無大運加身，深耕紅塵之中，集萬眾之心，成自身之事……

    這是香火?！?/br>
    楊道人侃侃而談，也不知是自身體會，還是復述著他人之話，楊獄聽其音，觀其神情，隱隱傾向于后者。

    以通幽所見，這位‘手眼通天’的楊道人，出身遠古洞天福地，師從道德門下，很有可能，是其師長所說？

    “吾師‘道德真君’曾言，命者難改，運數縹緲，唯香火雖rou眼不可見，卻有跡可循，按部就班，最為適合入手……”

    回想著數次夢回遠古所見，楊獄琢磨出了不少東西：“所以，遠古之前，寰宇諸天，恒沙世界，多被仙佛執掌瓜分，作為牧場？”

    命乃天定，天乃道定，跟腳難易，命更難改。

    運次之。

    人運、文運、武運、神運、佛運、妖運、天運、道運……

    運有無數種，但仍是虛無縹緲，絕非常人可以觸及。

    可以見運者，已非常人。

    相比于這二者，香火卻容易太多了。

    這或許才是哪怕‘香火有毒’的傳言流傳甚廣，但古往今來，也始終不曾斷絕的原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紅塵之中的富貴王侯尚且如此，仙佛若無緣由，為何會梳理水脈，調度風雨，庇護眾生呢？”

    楊道人回答的很坦然：“人有七情六欲，仙佛亦有！持戒非滅欲，相反，人之諸情，才是仙佛不失我之錨點……

    因而，持戒者，欲、情甚至強過凡俗之輩，修持越深，道行越高，持戒越久，越多者，越是如此……”

    楊道人的思緒很散，交談起來，話鋒數變，從命、運、香火說到了持戒，說到了修行。

    又從修行，說到了仙佛之路。

    楊獄自無甚意見，順著他的話鋒與之交談，修行、位階、持戒、道鬼、命運、香火……

    楊道人最初還不甚在意，只當在傳道解惑，但后來心中也不免鄭重了起來。

    眼前這后世的十都極魁星，比他想象的更為機敏，且對于遠古，尤其是命、運所知，令他都有些側目。

    “命、運來自于天，來自于道，故而有不可思議之偉力。香火，又為何有如此大用？”

    楊獄問到了核心點。

    事實上，他接觸香火其實很早，早在山海界之時，德陽府中的百姓為他立下諸多長生牌位時，他就有所察覺。

    待得他立廟封神，接引道果，就感觸更深，而直到他尋覓萬家燈火煉成大藥以突破人仙之時，這個疑惑就到達了頂點。

    香火之力，到底是種什么，為何擁有與命、運比肩的力量？

    又為何有求不回，就有劇毒？

    “道友果非常人！你這問題，貧道也是晉位八極主后，才開始產生，并詢問師尊……”

    楊道人神色鄭重了幾分，發現自己哪怕已經高估了這位被三尖兩刃刀選中的大魁星，卻仍是有些低估了：“命運乃天定，天乃道定。大道無情，不以彼高而高看，不以此低而低看……”

    話至此處，楊道人反問：“以道友之見，對于天、道而言，這寰宇諸天，恒沙世界之中，以何物最為寶貴？”

    “何物最為寶貴？”

    聽聞這個問題的剎那，楊獄第一個念頭是傳說中的天地冥三書，其后閃過道果、真言、靈根、靈寶等等之類。

    但轉念他又一一否決，因為這是對于他而言，最為寶貴之物，天、道不會以此為重才是。

    “是‘靈’！”

    沒有等楊獄回答，楊道人已自顧自的開口：“吾師曾言，大道至公就體現在‘靈’之一字，無論是太古天龍，還是今古人族，無論我等認知中的高貴還是低賤，萬物皆有靈……”

    “靈慧？”

    楊獄微怔。

    “靈，即是‘本性靈光’，此靈光，衍生萬物，太古天龍也罷，尋常人族也好，最初皆是一縷，縱然修持日深，境界高遠，一縷或許粗壯如山，卻仍是一縷……

    紅塵萬民，縱細若發絲，也還是一縷……”

    楊道人深吸一口氣：“這，才是香火之力的根本。什么禱告、精義、虔誠與否，皆是外顯，根本，還是‘靈光’！

    人有所求，神佛應之，則可集萬眾之靈，成自身之事。若不應而用，就有反噬，本性靈光被磨，縱然是諸劫以來的大神通者，也要跌落神壇，這，便是香火！”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話至此處，楊獄心中豁然開朗，不由得起身，長長一拜：“受教了！”

    “不過是些人盡皆知的話罷了，道友不必?！?/br>
    楊道人微微一怔，起身避開：“香火之玄妙，非言語可以概括。貧道不知此法是否可以驅散‘道鬼’、剝離道果，但若香火都不成，那也大概沒什么法子可行了……”

    “不過，道友也需切記，香火有毒！”

    最后半句話，楊道人神色十分鄭重：“凡人拜神，若得償所愿，需還愿于神，同樣，神得人助，也必要還愿于人……”

    “切記，切記！”

    香火的利弊，以及如何避之害，用之益，莫說是遠古、太古之前的大神通者，便是一些非出身于洞天福地的尋常位階主，大多也是知曉的。

    可仍有無數神魔為之毒害。

    何也？

    不過是，借之前，千好萬好，一旦借到手，就不想還了而已……

    “在下明白?！?/br>
    楊獄點頭。

    他如何能不知這個道理？

    但他更明白，為何有些神佛并不愿還。

    實在是，還之極難。

    他借萬家燈火煉制大菩提，需要還愿萬人，而哪怕是身懷大神通術的無間化身，想要全部還愿，只怕都得三年以上。

    那些神佛所受之香火，以億萬計數，若真要還，那整個都會被拖入紅塵之中……

    將楊道人的話記在心里，楊獄這才道：“幻境終歸是幻境，想要跨出去，不亞于起死回生，卻不知道友有何法子？”

    “總不會比熬過劫波更難……”

    楊道人似乎有辦法，但卻并未直言，而是再度說起此間幻境：“此方玄功境界，應是那三尖兩刃刀自其主所留之痕跡中截取而來……

    若貧道所料不差，貧道之后，至多只有一二人，以及，應當未晉顯圣之前的，祂……”

    “祂……”

    楊獄眸光一閃，自然知曉楊道人所說是誰。

    “其他人，還好說。以道友展露的稟賦與神通，若將諸般神通梳理整合，修持至九耀絕巔，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但祂……”

    楊道人說到此處，呼吸都不由一滯，楊獄甚至能夠清晰的感知到他心頭的忌憚，甚至于，敬畏……

    “祂，是個什么樣的人？”

    楊獄按下思量。

    紂絕陰天宮還在他手中，只是此時無法煉化而已，但那位的成道圖，他的興趣著實很大。

    “祂是個什么樣的人……若非要說，那他，是個天生的戰神！”

    楊道人的神情有著些微妙，似敬又恨，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佩：“九劫以來，八億四千萬年的漫長歲月之中，誕生了不知多少天縱奇才之輩，誰人強弱，非貧道可以評價，但最為璀璨之列，必然有祂！”

    楊獄挑眉不言，靜聽其說。

    ……

    “道友之稟賦與貧道相比，差之不多，若晉升九耀絕巔，未必不能與貧道一戰。

    可若與祂交鋒，卻如螢火與大日爭輝，絕無一絲勝算可言……”

    ……

    破碎的流光下，結束此次煉化的楊獄，耳畔仍有楊道人那忌憚與敬畏夾雜的聲音。

    “楊道人……”

    幽幽暗暗的暴食之鼎內，楊獄手握三尖兩刃刀，心中不住的泛著漣漪。

    【煉化結束】

    【煉化所得：手眼通天、楊道人成道圖】

    楊道人的主動退去，使得煉化進度再度攀升，只差最后兩人，就可徹底煉化這三尖兩刃刀食譜。

    但楊獄并未繼續，而是選擇了退出此次煉化。

    【手眼通天楊道人（八極成道圖）】

    望著身前若隱若現的圖卷，楊獄定了定神，才端詳起來。

    【楊道人，生名無，生于元始第九劫，天?！羴韲?，幼失雙親，窮困潦倒，幸天資聰穎，后為官，性情秉直，因誓死諫言被挖去雙眼……】

    【……以無目之身游歷天下，扶危濟困，后得造化，成就十都……拜入……洞天，青峰山紫陽洞，道德真君門下修持神通……】

    【……末劫之前，曾行走天下，邀戰諸方高手，百戰全勝，因而名動一時……后敗于三尖兩刃刀下，一縷神意為玄功境所困，后得靈慧……】

    “手眼通天，甲子太歲……道德真君……”

    這一冊成道圖上，詳盡的記錄著楊道人的生平、遭遇，但其中也有一些，被抹去，或者說，隱去了。

    比如，其人所得之造化，手眼通天這一式大神通的來歷，以及，青峰山紫陽洞所屬是何洞天。

    不過，這并不影響什么。

    若秉性契合者，持此圖，不但可知曉前路，還可增加接引道果的幾率與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