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界第一因 第324節
“快,快!” 就在李闖都幾乎絕望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喊聲,他的精神一振,四顧望去,果然看到了前方的炊煙。 “救人!” 李闖扛起一袋干糧,催馬狂飆,可越是靠近,他心中越生出不安,隱隱間,他聞到了香味。 這是,rou香味! 呼! 他猛然勒馬。 那是一個被拆了大半房屋的小村莊,僅余零星幾間房屋完好。 炊煙生起初,蹲坐著蓬頭垢面的饑民,篝火之上,掛著的,分明是一條大腿! 咚! 好似挨了重重一錘,李闖晃了一晃,竟跌下馬來。 他死死的握住長刀,卻又頹然坐倒,重重的捶打著地面,雙眼發紅,淚水橫流:“賊老天!你不讓人活了!” 第243章 歲大饑,人相食! 百里無雞鳴,千里無人煙。 曾經只是聽聞過的慘狀成為現實,其震撼之強烈,是無以復加的。 一支支來自于四面八方的運糧隊,走在空曠荒蕪的野地里,皆是心神震撼,無論原本如何,都猶如被抽走了精氣神般,變得沉默寡言。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人類亦如是。 沒有人能夠看到同胞的慘狀而無動于衷,尤其是運糧的民夫、衙役、士兵,望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幕,無不思及自身。 天災人禍面前,他們不過僥幸未曾生在德陽府而已,可這樣的災難若是落在他們的頭上,也不會有任何不一樣。 無力、沮喪、難過、悲哀、惶恐…… 鋪天蓋地的負面情緒席卷而下,讓李闖幾乎無法呼吸。 李闖如是,其他人也如是。 整座德陽府,好似化作了一方死寂的煉獄。 賑災,尤其變得困難。 荒涼破敗的大地上,沒人知道饑民在哪里,更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活著。 一支支運糧隊從德林府、順德府、木林府等等地方而來,猶如一支支孤雁向著四面八方散去,尋找著饑民、尋找著人煙。 也在匯總著德陽府的災情與傷亡。 任何情報都是基于人才能夠得到匯總,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哪怕是錦衣衛、六扇門的精銳武者,也覺無計可施。 往日里,他們需要情報,只需要尋找到各地駐扎的據點就可得到想要的,至不濟,也可在其他人口中搜集。 然而,在這樣近乎千里無人煙的荒蕪之地,往日的手段沒有了用處,只能以最為原始的手段去搜集。 一寸寸的搜查、走訪。 一處山腳背陰處,支起偌大的粥棚,炊煙伴隨著粥米的香氣擴散著,更遠處,大量的民夫、衙役、兵士在修建臨時居所。 徐文紀木然的走在荒蕪之中,望著粥棚之外,烏泱泱一片,幾已無人性的饑民,眼角酸澀,卻已流不出淚水來了。 “我記得,三十七年前,我奉詔入京,曾路過德陽府。那時的德陽府,千川奔流,良田萬萬頃,雖仍有人吃不飽、穿不暖,可已算是青州難得的善地了……” 徐文紀喃喃自語,似乎說于丘斬魚聽,似是自語,又或者說給萬萬里之外,高居廟堂的袞袞諸公。 “當年的德陽府,于青州諸府可列前三,沃土萬萬頃,人口千萬,錢糧甚足……” 望著身側越發蒼老佝僂的老人,丘斬魚的聲音有些沙啞,心中酸澀難受。 哪怕是見多了嚴酷的錦衣衛,在入德陽府后,也有不少人無法忍受,狂吼大叫,猶如瘋癲。 諸水環繞,千川孕育,千萬人居住的青州明珠,如今變成如此模樣,又有誰人能夠無動于衷? 或許在多年以后,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一切,只會是冰冷冷的‘歲大饑,人相食?!?,但此時,卻仍是千萬人的哀嚎。 看著粥棚外看似極多,可遠比想象中少太多的災民,兩人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尤其是丘斬魚,直到來到德陽府之前,他始終還不相信德陽府的災情會眼中到數十上百萬人潰逃。 “這是天災,也是人禍?!?/br> 丘斬魚的臉色鐵青,幾欲殺人:“又是憐生教嗎?!” 德陽府的災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長達兩年多。 可如此漫長的時間,無論德陽府的官吏、六扇門的捕快,亦或者是錦衣衛的暗子,居然都沒有傳出只言片語。 能有如此手段的,除了憐生教,青州絕無第二家可想。 徐文紀沒說話,快走了幾步,行至一匹剛至的快馬之前,馬上的騎士勒馬越下,其懷中抱著一個瘦弱的盲童。 這是他入德陽府以來,所見的第一個孩子。 “大人,這孩童是卑職在不遠處的山洞里發現的……” 那騎士還要說什么,徐文紀已俯下身,將懷中的餅子遞給孩童,輕撫他皮包骨頭的身子,問道:“你怎么在山洞里?” “……我爹,我爹帶我去的,他,他說外面壞人很多,帶著我和娘躲進了山洞里……” 那瘦弱的盲童咀嚼著餅子,口齒不清的說著。 “你爹娘呢?” “不知道……后來我看不到了,爹說娘去別的地方了,后來,爹也走了,給我留下一些rou和腥水……” 盲童說著。 “大人?!?/br> 那騎士心有不忍,湊上前,壓低聲音道:“山洞里,確實有一男一女兩具尸骨,以及一些煙熏后的痕跡。應該是這孩子父親,戳瞎了他的眼睛,然后……” “不要說了!” 丘斬魚低喝一聲,扶住徐文紀。 “聶文洞何在?” 徐文紀推開他,面無表情。 “德陽府地勢復雜,聶大人在此處留下粥棚糧食賑濟之后,就往南去了。 這一路上的粥棚皆是他所留,算算時間,他此時應當已到了德陽府城附近,德陽府城在之前最為繁華,即便有大災,也可撐下去才是……” 那騎士躬身回應。 丘斬魚眉頭擰的很深。 為了清洗四大家的勢力,他與徐文紀來的稍晚,直到四大家全面潰敗,兩人才帶人前來德陽府。 在這之前,賑災是剿滅了長留山的聶文洞在進行,他們一路所來,所見的粥棚,有不少都是他所留。 “德陽府城嗎?” 徐文紀點點頭,囑咐屬下看護此間的粥棚與難民,與丘斬魚一道,向著德陽府而去。 臨上馬之前,徐文紀回望身后荒蕪的亂地,心中悲涼難言。 呼呼! 留下糧食,一行人快馬而行,隨著靠近德陽府,人煙漸漸多了起來,遙遙看到德陽府城之時,徐文紀突然停下。 吁— 其余人也皆停下。 徐文紀翻身下馬,行至最近的粥棚,此處匯聚的難民不少,不過比之來時所見,卻要好不少,至少不至于不著寸縷。 不過,卻仍有菜色。 一一看過熬煮粥米的大鍋,徐文紀一言不發,丘斬魚隨手落下筷子,鍋中粥米甚稠,筷子根根立起。 “這粥米似無什么問題吧?” 丘斬魚眉頭舒展。 筷子浮起,人頭落地,這些粥,熬煮的合規合法,著實挑不出什么錯漏來。 “窮且問你,這粥棚是誰人所設,又是何時設下?每日熬煮粥米幾鍋,可賑濟多少災民?” 徐文紀看向熬煮粥米的漢子,沉聲問道。 “???” 陡聽得提問,那漢子身子一抖,有些慌亂,口舌不清:“我,我……” “唏律律!” 突然,遠處傳來駿馬長嘶之聲,那漢子聽見,渾身就是一抖,附近的難民也都嚇了一大跳,紛紛跪了下來。 哪怕是正捧著粥碗的,也不例外。 呼! 一行騎士匆匆而來,遠遠的看到徐文紀一行人,頭前的中年人面色一緊,隨即下馬疾步而行,不及到身前,就跪了下來:“學生安思之,拜見徐老大人!” “德陽府主,安思之?!?/br> 聽聞這個名字,徐文紀身后的一干人等,面色皆是一寒,哪怕是素來穩重的丘斬魚,都幾乎想要拔刀砍死他。 “思之、慎之,名字,是極好的……” 徐文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問出之前問那伙夫的四個問題。 “呃……” 安思之神色微變,反應很快,回應道:“府城之外,學生設下粥棚三百二十,每日每棚熬煮粥米一百九十鍋,兩年以來,共賑濟災民,二十八萬人!” “兩年多了,兩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