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竹馬17(平安符)
共同回憶過去是一個消弭隔閡的好辦法。在過去和現在之間,跨越時間的滄海,搭建起回憶的橋梁。徐秋氏短促地笑了一聲,帶上了幾分懷念:“你小的時候可調皮?!?/br> 經典的開場白。 “小小一只,特別聰明。別的孩子都是先會走路再會說話,你不一樣,你會爬的時候就會喊‘阿娘’。等你學會跑了,更了不得,整天鬧騰著要出門玩兒。我和你爹不許,你便偷摸著找你哥哥?!?/br> “叁哥嗎?”兄弟叁人里,就數老叁往她院子跑得勤。 徐秋氏笑著搖頭:“你二哥穩重,四哥沉靜,叁哥卻活潑,和你的關系也最好。原以為防住了你叁哥就行,結果他們兄弟叁個商量好,讓老叁吸引視線,老二裝模作樣地找人,反倒讓平日悶不吭聲的老四帶著你跑了?!?/br> 周懷璧也露出點笑:“哥哥總是心疼我的?!?/br> 昏黃的燭光柔和了兩個人的輪廓。說起從前,徐秋氏rou眼可見地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和藹、溫柔,充滿母性的光輝。 “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你剛認字那年,才剛學完《千字文》就覺得自己認識了全天下的字。碰到你不認識的字,‘有邊讀邊,無邊讀中間’,念一個字拿筆涂一個字。經常將自己弄得全身都是墨汁不算,還把你爹和哥哥們書房里的書統統糟蹋了一遍。你爹問你:‘小舟啊,為何在書上亂涂亂畫呀?’你理直氣壯地說:‘小舟沒有亂涂呀,小舟在幫爹爹找錯字!”徐秋氏將小孩子無辜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在現代,人們把不可理喻、破壞力極強的小孩統稱為“熊孩子”。徐秋氏用糯糯的語調說起來是好笑,但若是真遇到這樣的小孩兒,周懷璧覺得自己肯定能當場裂開。 徐立作為國子監祭酒,書房里收藏了不少古籍孤本,被徐小舟毀了,徐立既沒打罵也沒發火,而是耐心詢問原因。很難想象,受到徐府上下的偏寵的徐小舟會由無法無天的熊孩子成長為逆來順受的小白花。 “后來呢?”周懷璧問。 “后來啊,你爹說,既然你愛涂畫,便請長安城最有名的畫師來教你學畫。先生教你鑒畫,名家的畫作你不看,《春宮圖》倒是背著我們看得興起。有回被我抓住,我說你幾句你還不服!”徐秋氏抬手,食指不輕不重地戳了下周懷璧的腦袋。 孩子剛出生時沒有“你,我,他”的概念,會認為自己就是世界的全部。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接觸到的人和事物越來越多,他們會逐漸意識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 人越長大,越覺得自己渺小,其實是因為看到的世界變大了。這并不是壞事,但矛盾的是:一個人若是始終無法自我認可,他看到的世界越大,心中的失落感越強烈,久而久之,對自我的認知產生偏差,從而陷入迷茫和自我懷疑。 人不會無緣無故地改變。徐小舟改變的原因會是這個嗎?周懷璧不動聲色地打探:“這是我幾歲發生的事呀,真的是我做的嗎,為什么聽起來都不太像我?” “怎么不是?就是你七歲的事!你啊,就是被你大姐和哥哥們給寵壞了,沒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上躥下跳活像只毛猴子?!?/br> “我都不記得了?!敝軕谚凳涞卣f。 徐秋氏頓了頓,笑意漸淡,模棱兩可道:“你不記得也正常。你這次昏迷醒來不是忘了從前許多事情么?那次也一樣。當天夜里你就病了,高燒不退。大夫說你受了驚,忘了也正常?!?/br> 兩個人忽地沉默下去。 遠處的靜默燃燒的燭火爆出一朵小小的燭花。滿室燈影搖曳。 “是我動手打了你?!毙烨锸媳尺^身,半張臉埋進軟枕,留給她一個寂寥的背影。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當初我沒有打你,你是不是就不會為了報復我而去跟羅潮生交朋友?是不是就不會被他迷惑、對他動心?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我,毀了你的一輩子!我不配做你阿娘?!闭f到動情處,徐秋氏掩面而泣。 徐小舟的兩段記憶,第一段是第叁視角,第二段是第一視角。第叁視角的回憶很常見。因為事情過去太久,雖然是自己的親身經歷,但在回憶時,不易代入,往往是以現在的自己看過去的自己。 落水對徐小舟而言是剛剛發生的,切身感受還未消失,第一視角非常正常。但,有沒有那么一種可能——第一段記憶也是第一視角,徐小舟當時就站在門外,看著自己? 人遭遇了無法承受的創傷確實有可能出現“旁觀自己”的情況。這種情況有一個通俗的名稱叫“靈魂出竅”?,F代醫學到目前為止似乎并沒對此類現象作出一個具體的定義。但可以肯定的是,徐小舟當時受到了不小的精神刺激。 周懷璧摟住徐秋氏的肩膀,沒說話。 徐秋氏痛快哭了一場,才表露自己今晚的來意。她從懷里掏出一塊穿著紅繩的羊脂玉,戴到了周懷璧的脖子上。 哪怕周懷璧對白玉的了解不多,憑借其入手的細膩油潤,就知道這塊白玉的品質絕對不差。玉的表面除了一個穿繩的小圓孔,沒有人為雕刻圖案,形狀既不是盈滿的圓,也不是橢圓,反倒更接近于凸月狀。 系緊繩結,徐秋氏將羊脂玉塞進周懷璧的衣襟。周懷璧想拿出來再仔細看看,卻被徐秋氏握住了手,“阿娘沒什么好給你的。這是我找高僧求的平安符,你日日貼身戴著,別給外人瞧見,也別取下來?!?/br> “哦?!敝軕谚蛋咽执Щ乇蛔永?。 徐秋氏揉揉她的頭發,“睡吧,明日還要早起?!?/br> 婚禮在下午舉行,早上男方祭拜完先祖就會上門迎親。兩個時辰后,困得睜不開的新娘子被眾人從床上架起來梳妝。在周懷璧再一次睡著前,翠微喚醒了她:“小姐,好了?!?/br> 窗牗朝東開。窗外,天破曉,見太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