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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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余好醒來的時候,與往常不一樣,沒有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旁邊的柜子上擺放著新鮮的果籃和花束,以及盛滿了熱水的杯子和冒著熱氣的一碗粥。 余好揉動著惺忪的睡眼,偏頭朝窗外望去。此時天光明亮,日光淡淡,沒有大風,也沒有白雪,好似昨晚她和祁盛挨著肩膀靠在窗邊一起看雪,是她做的一場短暫又不可思議的夢一樣。 ——咚、咚咚。 下一秒,門被打開,余好聞聲望去。 “你醒了?”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捧著束花徑直走過來,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白凈俊秀的面龐上掛著一抹笑,對著余好彎了彎那雙璀璨如星的雙眼,開口道,“新年快樂,余好?!?/br> 余好驚訝地看他:“你怎么來了?沉熠?!?/br> “我還想問你呢——怎么生病住院了也不告訴我?還是今早你男朋友打電話跟我說,你心情不太好,需要朋友來聊聊天?!?/br> 余好眼神略帶茫然和不解,隨后很快恢復過來。她把那只受傷的手慢慢地、一點點地藏進被子里,聽沉熠說完后,才輕描淡寫道:“祁盛這樣跟你說的啊……我就發個燒而已,已經沒事了,謝謝你來看望我?!?/br> “沒事就好?!背领趲退龎毫藟罕蛔?,繼續問道,“快要出院了吧?” “嗯?!?/br> 然后便是異常的寂靜。 沉熠手肘搭在床沿上,嘴唇動了幾下,像是想要說些什么。余好等了一陣子都沒等到他出聲,于是抬眼看他,禁不住挑眉道:“怎么了?” 沉熠確實有話要說,他沒有去看余好,而是兩目低垂,看雪白的床單,那里橫著幾道被他用手摳出的褶子。他開口說話的聲音比之前小了許多,像是一縷縹緲的細煙,輕而易舉地從嘴里飄了出來。 “你……原來是跟祁盛在一起了???我記得你高中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跟他在一起的。今天知道你男朋友是他,我有點難以置信?!?/br> 只有難以置信嗎? 不是的。 還有苦澀和酸楚,悲傷和沉悶,后悔和無奈……各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雜糅在一起,組成了當下這一刻的他。 “別摳了,醫院被單都要被你給摳爛了,到時候可要賠的?!庇嗪么浇巧蠐P,含著笑意,突然說道。她輕輕拂開沉熠搭在被子上的手,細白食指在那幾道褶皺旁邊無聲叩了叩,偏頭看著他慢悠悠道,“你看,快要爛了吧?!?/br> 沉熠一愣,片刻過后才反應過來余好在避開這個話題,于是注視著她蒼白卻好看的面龐,含笑輕嘆道:“質量這么差嗎?沒關系,我賠得起?!?/br> 余好短促地笑一聲,又把目光定在了雪白墻壁上的某一點上。她素白著一張臉,懨懨地躺在病床上,倦怠無力和精神不振在她身上清晰顯現。 沉熠在安靜的病房內,弓肩坐在椅子上,距離她如此的近,可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隨著時間的一秒秒前進,在慢慢地擴大拉長。這無形的、遙遠的距離在某一時刻達到了他無法追趕和彌補的長度,他害怕恐懼最后他連余好的身影都看不到。 “余好?!背领诘吐暤?。 “我在?!庇嗪孟蒲劭此?,“你說?!?/br> 沉熠注視她,心一沉,繼續道,“你知道嗎,我喜——” 就在這一瞬間,病房門被人粗魯推開,門板撞到墻壁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走進來,眉眼清峻,面容冷沉。余好眼神在這一秒和他對上,他眸色又黑又深,眼中情緒晦暗。 沉熠靠在椅背上,瞥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難得沒有笑,側臉漠然冷淡。 “我拿衣服?!?/br> 祁盛向一旁的沙發走去,弓腰撈起搭在那的外套,即將走出門的時候他停住腳步,側過身體看向病房內一躺一坐的兩人,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不緊不慢道:“你們繼續?!?/br> 說完他就離開了,并且貼心地把門關上了。 余好眼睫顫了顫,抿直嘴角疲憊地閉上眼。過幾秒后她睜眼,嗓音有些輕地開口道:“你繼續說,你怎么了?” 沉熠看著她,捏緊手心不說話,最后在她疑惑的眼神里笑了一聲:“我喜歡你帶給我的那只小貓,又乖又可愛,總是趴在我腳邊睡覺?!?/br> 說到貓咪,余好終于不再是一副興味索然的樣子了。她甚至坐起身子笑了起來,笑出了兩個小酒窩:“有照片嗎?我想看看它?!?/br> 沉熠搖頭:“我沒拍,你下次去我家看它,不比你看照片好?” “好?!庇嗪眯χ鴳?,“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我?!?/br> “肯定認得啊,是你撿到了它,它現在才能有個家。不認得也沒關系,你多來看看它擼擼它,時間久了,它就會粘著你了?!背领谕蝗灰庾R到了什么,他不假思索道,“余好,我看你很喜歡它,你可以把它接走的?!?/br> “真的嗎?” “真的,只不過以后你要讓我去看它?!?/br> “那是當然?!?/br> 余好變得開心起來了,她不再死氣沉沉,如同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在這時候,有人給她澆水了,她開始恢復了一點生機。 她問:“給它起名字了嗎?” “還沒呢,等著你給它取個好聽的名字?!?/br> “雪花?!庇嗪贸冻蹲旖?,語聲柔和道:“昨天我看了一場雪,小貓咪渾身白毛,就跟雪一樣,就叫它雪花吧?!?/br> “好聽?!?/br> 隔著一堵墻的病房門外,手肘處搭著外套的男人,沉默無聲地站立在那。 他頭仰靠在墻上,隨著熟悉的那道聲音穿過不隔音的門,不斷地傳入他耳朵,揚起來的下頷線條越發的緊繃,呼吸逐漸急促,像是情緒快要壓抑不住了。 外套掉落在地,他沒去撿,垂在褲腿側的雙手用力握成拳頭,指腹因為擠壓泛起了不正常的紅。 “余好……”溢出嗓子眼的聲音都是緊繃的,微弱而暗啞。 她撿到了一只小貓,選擇跟沉熠一起養它。祁宅那么大,不夠她養一只貓嗎?他一個這么大的活人杵在她面前,她是看不到嗎?為什么問都不問他一下,直接把貓送到那個男人家去?她開口的話,難道他會拒絕她嗎? ……為什么呢,余好? ………… 沉熠走了,余好百無聊賴,她躺下準備睡覺,門又被人打開。 沒穿外套的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兩手提著東西徑直走過來,眼神萬般嫌棄,腳下用力把椅子踢一邊去。 余好感到莫名其妙,眉毛皺了又皺。 祁盛把床頭柜冷了的水和粥移到一旁,把手里的東西放好拆開,香味和熱氣一股腦沖向空氣里——是一碗熱氣騰騰的玉米瘦rou粥,里面沒加菜葉子和蔥此類綠色的調味品,余好平時沒胃口的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 “趁熱吃吧,別又涼了,我可不會再去給你買了?!逼钍⒄局┮曀?,聲音淡淡的,又倒一杯溫水放在她面前。 猛然聞到食物的香味,余好肚子變餓了,她開始小口吃了起來。 男人翹腿坐在那里看她,漫不經心問:“你們都聊了些什么,聊這么久,聊到都忘記吃早餐了?!?/br> “沒聊什么?!?/br> 跟那男人在一起就喜笑顏開,在我面前就這樣…… 祁盛鋒利突起的喉結滑了一下,他抬起水杯一口飲下,扯著嘴角冷淡地“嗯”一聲。 “祁盛?!庇嗪猛蝗缓八?。 “什么?” “我應該快要出院了吧?”余好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眼睛,不給他絲毫欺騙隱瞞的機會,肯定道,“之前我問了醫生,他說我可以出院了。所以,你什么時候給我辦出院手續?” 沉默了一下,祁盛頷首:“我不放心你的身體,在醫院多療養幾天吧?!?/br> “我已經恢復了,你什么意思?不希望我出院嗎?是因為我出院了就要離開你了,所以就開始拖了嗎?你有意思嗎祁盛?”余好臉“刷”地一下就變了,她瞪著眼睛朝祁盛怒道。 “我沒有?!逼钍⒅挥X得自己全身上下任何地方都是僵硬的,他的臉做不出任何表情出來,身體也擺不出任何動作,只能艱難地從嗓子眼里慢慢地吐出幾個字來,“我不會再騙你的?!?/br> 余好冷哼,粥也不喝了,直接躺下閉眼。 祁盛快速地收拾好一切,轉身就逃離這個令他寒冷的地方。途中把椅子撞倒在地,他腳步踉蹌,姿態狼狽,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漫不經心和從容不迫。 他想,和余好看了一場那么美的雪也沒用,雪花融化之后,他還是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