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敵她,晚來風急 第1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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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溫殊色只要和明婉柔在一塊兒,時辰總是緊迫不夠用,天色黑了,還在明家。 明婉柔到了東都后一直關在宮中,今兒初次到鬧市,瞧什么都新鮮,尤其知道今后進宮后,出來的機會更少,恨不得把一輩子的熱鬧都看完,成衣鋪子首飾鋪子酒樓走馬觀花瞧了一遍,兩人的腿肚子都酸了,坐上馬車時已是黃昏,明婉柔非得要溫殊色一道去明家的宅子,先認個地方,下回好來走動,“你不說了三公子極好說話,他什么都聽你的嗎?不過是晚些時候回去,三公子定能理解,你著急個什么勁兒?!?/br> 上回同這蠢驢顯擺,無意之中造成了大誤會,把郎君的名聲都毀了,多少有些愧疚,想要彌補,在明婉柔面前,恨不得把他夸出一朵花來。 聽她這么一說,溫殊色拗不過,只能先跟著她到了明家。 人都到了,總得進去坐坐。 明二公子讓人備了酒菜,三人飲完了兩壺酒,明二公子才挑著盞燈紗走在前面,同明婉柔一道把人送到了門口。 明家的人過幾日就來了,可家中姐妹,自來與明婉柔不親,明婉柔再三叮囑溫殊色,“成親前一日,縞仙你一定得來,我怕沒人同我說話,冷清得很?!?/br> 溫殊色被她念叨得耳朵都起了繭子,點頭道,“你就把心放肚子了,我保證早早就來?!?/br> “可惜你上回成親太匆忙,我連半點信兒都沒收到,更別說去陪你……” 這話勾起了明二公子自己的一段往事,再聽下去不太妥,腳步提快與兩人拉開了一段距離,打算先去往門口候著,剛出門便看到了停在巷子外的一輛馬車,馬車旁立著一名郎君,手里提著一盞燈,身上的官服還未換,朦朧光暈灑在他臉上,如蒙了一層月華,俊逸翩然。 明二公子一愣,招呼道:“謝指揮?!?/br> 謝劭點頭回禮,“二公子?!?/br> 初時聽到二娘子嫁給了謝家三公子時,明二公子傷心之余,還曾替二娘子不值。 謝劭此人他之前接觸過,雖聰明,但不務正業,整日花天酒地,擔憂她往后的路不好走,如今再一看,倒是自己有眼無珠,沒能瞧出他隱藏在背后的才華和膽識。 郎才女貌,他與二娘子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曾經喜歡過的人,他做不到沒有感覺。 心頭微微一酸,很快壓下,能找到這兒來,必是在擔心二娘子,解釋道:“三奶奶與家妹自小關系要好,今日家妹任性,多留了她一陣,讓謝指揮擔心,實屬抱歉?!?/br> “無礙,剛下值,順路過來一道接回去?!?/br> 兩個小娘子還在后面說著話,遲遲沒出來,明二公子客氣地邀請道:“謝指揮都到了門口,何不進寒舍坐坐,飲一杯茶水?!?/br> 謝劭沒動,禮貌一笑,“天色已晚,等來日二公子有空,謝某再上門來打擾?!?/br> 明二公子沒再勉強,兩人相對無言,在夜風中尷尬地立了一陣,小娘子們才走出來。 明婉柔把手里的紗燈一提,“小心門檻,這么晚回去三公子當真不……”目光一抬,看到門外馬車旁的人,頓時住了口。 沒料到謝劭會過來接,溫殊色也愣了愣,忙同明婉柔和明二公子辭別,走到了郎君跟前,詫異地問道:“郎君怎么來了?” 謝劭沒答,同她身后二公子和明婉柔點頭道別,轉頭攙著小娘子的胳膊肘把人扶上了馬車。 知道自己耽擱太晚了,溫殊色有些心虛,一上去便抱住郎君的胳膊認錯,“今日陪阿圓說話,一不小心忘了時辰,是我不對,不會有下一回了,郎君擔心了?” 這話聽著像是夜不歸宿的醉漢酒鬼,越是保證,越沒有可信度。 謝劭側目看向小娘子,人畜無害的一張面孔,說什么都能讓人相信。 想自己在官場上,什么鬼神瞧不出來,卻屢次三番載在她手上,上了一個又一個的大當,永遠不知道她那腦瓜子里還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 祖母說得對,她騙起人來誠意滿滿,鬼知道她今日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見明二娘子是假,會舊情人是真,陰陽怪氣吐了一句,“嗯,怕你不回來了?!?/br> “我怎么可能不回來呢?!毙∧镒拥淖祢_人的鬼,哄起人來一套一套,“我生是你謝三的人,死是你謝三的鬼,再晚我也得歸家?!?/br> 她要是個兒郎,憑她的口才早就妻妾成群了,一陣無力襲上來,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對付她這軟磨硬泡的性子,鉆起了牛角尖,“我沒名字?” 溫殊色微微一愣,偏頭湊到他跟前,輕聲道:“郎君,夫君……”小娘子眼里抿著笑,明明白白地嘲笑他的小心眼兒,“閑頠?” 同小娘子談正事,壓根兒就不能看她這張禍害臉,很容易忘了自己要說什么,謝劭伸手把她的臉掰開,“溫殊色,你嘴里可有一句實話?!?/br> 溫殊色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捂住自己的胸膛,“一顆真心,郎君想聽什么實話?” 她那顆假真心,找上一句實話確實艱難,提醒她道:“你好好想想還有什么事瞞著我?!?/br> 小娘子當真認真地想了起來,半晌后問道:“郎君是指哪樣?我實在猜不出來?!?/br> 謝劭眼皮子微微一顫。 “你是不是吃醋了?”自己這么晚歸家,來的還是明家,明二公子又在,他心頭定是別扭了,出聲寬慰道:“這點郎君放心,我心眼小只能容下一個郎君?!?/br> 小娘子的甜言蜜語張口便來,讓他不得不懷疑,“這話你以前也與明二公子說過?” 他這話問得太沒道理,溫殊色理解他吃醋,但不能污蔑自己,更不能看輕了她,“郎君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換作任何人,也知道這話該怎么回答,可溫殊色看了他片刻,卻聽到了一句,“我不知道?!?/br> 若無換親之事,小娘子嫁的人便是明二公子,明二公子性子穩重可靠,當不用她費心來哄騙欺瞞。 溫殊色愣了愣,“郎君怎么能如此想我?”松開他的手,臉上的笑意也沒了,“我同明二公子清清白白,雖對彼此有意,也從未有過半點逾越,別說這樣的情話,就連單獨相處都刻意在避諱,我出身雖不是什么名門,但家教還是有,你要是介意……”頓了頓,想了起來,“就算你介意,倒也沒得選擇?!?/br> 顧不得去糾正被小娘子扯歪的話,滿腦子都是那句對彼此有意,密密麻麻的細針一點一點地往心口上刺。 心頭不舒服,說出來的話自然也不好聽,“你可算說了一句實話,你對明二有意,對我也有意,你博愛得很,橫豎嫁給誰都是一樣的說辭?!?/br> 小娘子驚愕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是哪里來的脾氣,“你別總挑我的事兒來說,我再如何,總比你那青梅竹馬拎得清,一聲聲謝哥哥叫得多親熱,她不知道你為人夫,你不知道嗎,我還沒同你計較,你倒是蹬鼻子上臉了,我博愛,誰都喜歡,你不稀罕聽,我還懶得說了呢?!焙镁脹]被他氣成這樣,心梗得厲害,氣兒都順不過來了,推開車窗喚了馬夫一聲停車,車子還沒挺穩,便跳了下去,提著裙擺疾步往回走。 身后郎君緊跟而上,“我同你好好講道理,你為何要下車,你要上哪兒?!?/br> 溫殊色頭也不回,氣到極致,理智也沒了,“我不想同你說話,你管我去哪兒,你回你的家,我這就去找明二,問問他愿不愿意聽,我說給他,不然豈不是白遭了你謝劭的污蔑?!庇值溃骸爱敵跄阋膊皇峭耆珱]有選擇,是你謝劭先提出來要將就,你在說這話之前,就該把我祖宗八代都打探清楚,免得如今再來后悔,同我算賬?!?/br> “溫殊色!”她就是只白仙刺猬,好了能驅除百病,招財消災,一旦惹急了能刺得你千瘡百孔。 小娘子充耳不聞,腳步如風,黑漆漆的巷子沒有半點燈火,卻能瞧清楚,越走越快,奈何腿沒有郎君的長,很快被揪住。 謝劭抓住她胳膊,“你去試試?” 小娘子性子服軟不服硬,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就是不往下掉,“我這不是在去的路上嗎,你拉著我,我怎么試?” 他就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一旦惹了她,她立馬就會回頭,不會存有半點眷念,他沒有小娘子的硬氣,他賭不起,緊緊抓住小娘子不松,“你說過喜歡我,別不認賬?!?/br> “郎君不是不稀罕嗎?!?/br> “我不稀罕的是你那些假話?!?/br> 今夜從一見面,他便古怪得很,溫殊色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也不想去猜,“郎君有什么話就直說,別這么把人心當豆子來磨?!?/br> 謝劭看著她,直接問道:“謝家當真破產了嗎?!?/br> 溫殊色終于明白了他的反常,神色一頓,知道謝老夫人多半已經告訴他了,如實道:“沒有?!?/br> 但這事細算起來他并沒有吃虧,若非自己和謝老夫人瞞著他,步步緊逼,他不會有今日的成就,不明白他怎么這么大的火氣,“謝家沒破產,不是挺好的嗎,郎君如今做了官,又有錢財傍身,你應該高興?!?/br> 和沒良心的人說話,心肝子都要被戳破,“你從未想過,我難不難受?!?/br> 確實讓他吃了不少苦,溫殊色語氣軟了下來,“這主意也不是我一人出的,是祖母千叮囑萬囑咐,要我定要配合她,希望郎君入仕途做官,郎君是受了不少苦楚,可風雨后見彩虹,郎君如今不是熬過來了嗎?!?/br> “我入官途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我自己和謝家嗎?!焙匏紫沽艘浑p眼睛,“我不想看你跟著我挨餓,不想見你比旁的小娘子過得差,想給你這世間最好的,那日你看中了鋪子里的幾身衣裳,我買不起時,你可知我有多難受?我恨不得替你去搶去劫?!?/br> 她就忍心讓他難受。 “我能為了你,為了我們將來的孩子拿命去拼,但要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行,只有你溫殊色有這個本事?!?/br> 一番表白,真誠又直白,對比她適才的那席話,自己一下就成了小肚雞腸,眼淚還在眼眶內打轉,氣兒已經沒了,溫殊色呆呆地看著郎君,“我……” 她說的也都是氣話。 這輩子的臉面都折在了小娘子手上,也不在乎這一回了,緩緩地松開她的手,問她,“你還要去找明二嗎?!?/br> 小娘子猛搖頭。 他也沒指望能從她這兒找回同等的感情,難道他還能同她生氣,質問她為何一言不合就想要另覓出路,不能對他有點耐心? 萬萬不能,小娘子遞了個木梯過來,自己只能順著往下爬,“能回家了嗎?” 溫殊色點頭如蔥,“能?!?/br> 郎君守住最后一道顏面,沒去牽她,轉身走在前面替她引路,早就習慣了這等揣著怒氣找上門,慘敗而歸的局面。 怕小娘子瞧不清路絆了腳,走得很緩慢,沒走幾步身后的小娘子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雙手從他背后穿到腹前,緊緊地摟住他,臉挨著他的后腰愧疚地道:“郎君真好,是我沒想周到?!?/br> 她能看到他的好,還算有救。 為了讓自己成才,她不惜背上了敗家的罵名,與他一道吃過的苦楚都為真,他怎會怪她,“不怪你,娘子能如此,終究是我沒能讓你安心?!陛p輕掰開她的手,蹲下身,“上來,我背你?!?/br> 小娘子沒動,體貼地道:“郎君累了一日,我自己走吧……” 話音剛落,人便被謝劭轉身抱在了懷里,拿嘴輕輕地去啄她的唇,“我已與母親說了,今夜回去得晚,不用留門,咱們住溫家宅子?!?/br> 這一筆賬輸了陣,另一筆總得討回來。 馬夫還在后面看著,溫殊色一躲,“還有人……” 郎君什么也聽不見,唇瓣碰到了小娘子的耳垂,泄憤似地一口含上去,淡薄星光半遮半掩,也不知道有沒有落入人眼,回到馬車上,又把小娘子摟進懷里放在腿上,兩邊直欞窗落下,關得死死的,擋住了春光夜色。 — 兩人搬去了謝家新宅子后,溫家的屋子還留著。 沒人打擾,今夜想怎么來就怎么來,郎君打定了主意要報仇雪恨。 在馬車上小娘子的衣衫便已松散,馬車一停,郎君迫不及待地抱住小娘子,直接踢門進院。 “郎君,你先不要亂來,別碰……” “橫豎無人,怕什么?!?/br> 眼見形勢要不可收拾了,立在院落中那道被忽視的模糊人影,不得不出聲提醒,“咳——” 抱住的兩人齊齊愣住,轉頭驚愕地看了過去,只見隱壁后立著一人,連夜色都掩飾不住溫淮臉上的那抹尷尬,“二meimei,妹夫?!?/br> 腦子“嗡——”一聲,溫殊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慌忙從郎君身上跳下來,躲在了郎君身后,拖著哭腔道:“兄長,你就不能早點咳嗎?!?/br> 第98章 他倒是想早點出聲,可兩人一進來便是那幅模樣,沒給他出聲的機會。 搬去謝家后,院子里留了一個仆人,這會子不知道去了哪兒,門前只掛了一盞昏暗的燈,溫淮也是剛到不久,照著溫殊色在碼頭留下的地兒找上門來,叫了一陣門,沒人應,撿了一根樹枝探進門縫,把門栓給拔了,進屋后里頭一團漆黑,正欲出聲喚人,身后倒是有了動靜。 新婚夫婦花樣多他能理解,他這位妹夫不僅力氣大,還長了一雙夜視眼,人抱在手里走那么快,黑燈瞎火也不拍摔著,趕了這一路,溫淮一身風塵仆仆,理了理身上的衫袍從隱壁后出來,藏住臉上的尷尬,擺出兄長的姿態板正臉說叨:“手頭上再緊,屋里總得留個人,留一盞燈,你瞧瞧這樣,像什么話?!?/br> 一語雙關,也不知道是說燈,還是在說兩人的行為。 溫殊色沒臉見人,背著郎君整理衣衫,謝劭沉了一口氣,看著跟前與夜色相融的一張黑臉,他往這兒一站,鬼才瞧得見他,頓了頓,喚道:“兄長?!?/br> 在鳳城時,溫淮也沒聽過這位矜貴公子哥兒叫他兄長,突然一聲頗為受用,從懷里掏出個火折子,微微火光一亮,那張黑臉才從夜色中顯露出來,倒是比之前白了一些,“妹夫近日可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