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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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關小七不經意間又把臉上的粗布往上扯了扯,把口鼻捂的更嚴實了,然后對著林逸點點頭道,“離我遠一些吧,把驢子給我就行了,你在旁邊候著?!?/br> 這么一個很是細節的動作,一下子就入了林逸的眼,他很是欣慰的道,“你要驢子做什么?” 這女子絕對沒有什么壞心腸。 如果一個人作假,也絕對不會做這么仔細。 關小七道,“驢子拉著蓮藕和菱角去城里賣啊?!?/br> 林逸笑著道,“明日一早進城最好,這會天都快黑了,你去了賣給誰?” 關小七昂著頭得意的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和爹爹采的菱角和蓮藕一直是有飯館子要的,即使是晚上,也是要新鮮的,這天熱,顏色不好看的,他們也是不要?!?/br> “什么樣的館子,這么多的毛病,” 林逸笑著道,“這蓮藕和菱角放個一天也是壞不了的?!?/br> 這排場都要勝過他了! 他都不會這么挑剔! 關小七突然臉上一紅,支支吾吾的道,“城里的聞香樓你可是知道?” “當然知道,安康城的青樓,據說最新的花魁,天下第一美女柳別娘便是出自聞香閣,傾國傾城,即使花再多的金子,也難見一面,” 對于安康城的煙花之地,林逸一直是如數家珍,就沒有不知道的,他笑著道,“它們家去的都是達官貴人,對菜式自然挑剔了一些?!?/br> 最關鍵的是,比他還要奢侈。 他一回安康城,和王府的伙房一度也是這么講究。 作為大梁國的老大,他自然有權利享受超出他認知范圍的富貴。 但是,享受歸享受,花銀子卻如流水,他就不能接受了。 為了一些海里的時鮮,居然要累死三匹快馬! 為了他喜歡吃的荔枝,每日需要花費百十兩銀子。 人工、馬匹、存儲、調度,到處都需要花錢。 安康城的書生早就作詩罵他了:一騎紅塵和王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偶爾一個不注意,還得牽涉到人命。 所有人在暗地里為了他的一點點口腹之欲在拼命! 他是個貪圖享受的人,但是為了他的不知所謂的樂趣犧牲別人的生活和家庭,他不忍心。 現在,不管是和王府,還是宮中,都是能湊合就湊合。 好在德隆皇帝眼前疾病纏身,又失了權勢,對口腹之欲沒有太高的要求,一般情況下,御膳房準備什么,他就吃什么,從來不會主動要求什么。 甚至是袁貴妃,林逸都不敢盡力滿足,南方的水果進安康城,那得費多少人力、物力! 盡管袁貴妃很是不高興,林逸也沒有辦法。 他老娘是人,別人就不是人了? 喝人血喝習慣了,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特別是封建社會! 林逸一直謹記這歷史周期律。 更何況,這大梁國本來就已經貧苦不堪了,這艘爛船上的三斤爛鐵再折騰完了,大梁國的氣數就真的盡了。 且行且珍惜。 做人啊,不能太任性。 有的吃就算不錯得了,何必要求那么多? 他在三和待的時間長了,就學三和人:節儉。 能咬得動的就吃,咬不動的就拿去煲湯。 咬不動又苦的就去泡酒。 泡不了的,一定要盤成個珠子! 否則死不瞑目! “你真的知道?” 關小七先是不相信,之后不等林逸回話,便坦然的道,“我明白了,你們這種懶漢,天天閑溜達,就沒有你們不知道地方,打聽不到的事情?!?/br> 林逸苦笑道,“關小七,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按照梁律,惡意誹謗,我也是可以告官的?!?/br> “那你告啊,” 關小七滿不在乎的說完后,繼而正色道,“你幫我把這些菱角和蓮藕送到聞香樓后,回頭我再給你加一個銅板?!?/br> “我給你送?” 林逸本以為關小七同他一起呢,“那你干嘛???” 關小七大聲的咳嗽了兩下道,“我有病,跟著我太近,會傳給你呢?!?/br> 林逸搖頭道,“什么病,說出來嚇我試試?” “肺癆!” 關小七大聲道,“你怕不怕吧?” “肺癆?” 林逸搖頭道,“你這是欺負我沒見識,你這臉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哪里看著像得肺癆的樣子,你這是故意騙人了?!?/br> 關小七道,“我沒有騙你,我爹爹有肺癆,我大概也是會有的,回頭過給了你,你就麻煩了?!?/br> 林逸笑著道,“我不怕?!?/br> 關小七搖頭道,“我爹爹說,害人害己,下輩子都不會有好報的,你在一旁站著吧,我把蓮藕和馱上去后,就送到聞香樓,就說是關勝家的?!?/br> 林逸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蓮藕和菱角就不回來了嗎?” “大不了就是白忙活一天,值當什么錢,” 關小七接著嘆氣道,“我爹爹說,得了肺癆都指不定活多長時間呢,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去計較?!?/br> 林逸很是好奇的道,“你以前是怎么送的,為何如今不能送了?” 關小七很是實誠的道,“這種病不能過給別人,自然也不能過給你?!?/br> 最重要的是,村里的人對她們父女二人避而遠之,她們實在找不到幫忙的人了。 林逸笑著道,“那也行,我啊,就勉為其難去代你跑這一趟?!?/br> 說完拍了下驢屁股,然后就退開了一步。 “驢.......” 關小七等林逸離他足夠遠后,跳下船,在驢子不滿的神色中,把驢子栓到了一顆柳樹上,然后再次跳進船艙,費力的裝滿菱角的籮筐往船梆子邊上移。 快到岸邊了,無論如何,她必須嘗試把籮筐給搬起來好避開船梆子。 但是,她臉色漲紅,幾乎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籮筐依然一動未動。 林逸正要上前幫忙,突然聽見船艙里傳出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來吧.....咳咳......” 接著是不斷的咳嗽聲。 “爹,” 關小七顧不得手里的籮筐,趕忙攙扶起從船艙中露出的人影,“你身體不舒服,就多歇息,不要cao心了?!?/br> “沒事,” 船艙里出來的是個瘦高的男人,浸在黑黝黝的臉上的那層汗,始終都沒有落在地上,對著關小七有氣無力的道,“這可是百十斤的東西,你一個姑娘家哪里行?!?/br> 說著兩只手就扒在了籮筐上,可是剛一用力,整個人一下子蜷縮起來,咳嗽的更加的厲害了。 “爹,爹,” 關小七一手扶著他的胳膊,一手拍著他的后背,很是緊張的道,“你沒事吧?!?/br> “死不了,” 關勝幾近面無血色,“只是讓你為難了?!?/br> “女兒沒事,” 關小七的眼淚水不自覺的就從眼眶里涌了出來,哭泣著道,“你不要多想,等送完最后一批貨,咱爺倆就去河心洲里面去住,省的討人嫌?!?/br> 關勝的眼淚水跟斷線風箏似得道,“女兒,是爹爹害了你??!” “爹爹,” 關小七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睛,“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br> “行了,我來吧,” 林逸大踏步上前,還沒踏到床上,就聽見關勝大喝道,“切不可! 我這是肺癆! 不能害了你!” “狗屁肺癆,” 林逸笑著道,“你這是哮喘!” 對于這種病,林逸簡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孤兒院多的是這種病癥的孩子。 哮喘的原因很多,有先天,有過敏,反正他不是學醫的,他有理由不懂。 但是,在他看來,這些人的癥狀只有一個,年紀輕輕的,整天咳嗽不停,跟小老頭子似得。 “哮喘?” 關小七同他爹爹一樣,滿臉的不解,他們完全沒有聽過這個詞,更是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林逸點點頭道,“就是哮喘,跟肺癆完全不是一回事?!?/br> 關小七道,“你胡說八道,村里人都說我爹爹是肺癆?!?/br> 林逸笑著道,“如果真是肺癆,你爹爹此刻應該是痰中帶血,可是這么咳嗽,也只是上氣不接下氣。 關勝,我問你一句,你從小是不是這么咳過?” “啊.....” 關勝猛地抬起頭道,“不瞞公子說,我小時候咳嗽過幾次,后來皆是轉危為安?!?/br> “有可能是過敏性哮喘,” 林逸完全是瞎猜測,畢竟見識過的多,“你仔細想一想,有沒有看到什么花,什么鳥、貓、狗,或者吃了什么東西,讓你不舒服了? 還是因為秋天快到了,陡然受不住寒?” 像他這種在夏末秋初光膀子的,幾乎是很少。 “不舒服?” 關勝想了又想,半晌后道,“貓,我看見貓我就渾身不舒服,生不如死?!?/br> 林逸啪嗒一下打了一個響指,笑著道,“那就很肯定了,你這是過敏性哮喘?!?/br>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過敏。 真正的絕癥。 無藥可醫。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遠離過敏源。 “你真的都懂?” 關小七一臉不可思議的道。 “我不懂,” 林逸笑著道,“但是我大概是不會猜錯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請郎中過來看看,這絕對不是什么肺癆,甚至跟肺癆沒有一丁點的關系?!?/br> 他非??隙?,這不是肺癆! 肺結核和哮喘完全不是一個??! 關小七依然固執的道,“村里的人都說爹爹是肺癆?!?/br> “村里人說的一定是對的?” 林逸胸有成竹的道,“你要是不信,就請個郎中吧,據我所知,這城中最有名的神醫便是胡士錄了,建議你把他請過來?!?/br> “你這懶漢愈發胡說了,” 關小七很是生氣的道,“胡神醫是大官,我們這種賤民怎么可能輕易見得著!” 林逸皺了下眉頭,然后訕笑道,“這話說的在理,不過,你要是真的在乎你爹爹,我建議你帶你爹爹往南邊走?!?/br> 他不知道關勝的過敏原是什么。 可是離這里遠一點終歸是沒錯的。 “你說的容易,可是我們又能去哪里,” 關小七很是憤恨的道,“爹爹說,生于斯,死于廝,才是正理?!?/br> 林逸搖頭道,“你這話愈發不對了,既然有機會,就要努力嘗試,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我答應你把這匹貨送到安康城,可你必須得保證,不再任性,動不動就尋死?!?/br> 他見不得這種人間慘劇。 “但凡有一點指望,傻子才想死呢,” 始終默不作聲的關勝突然出聲道,“老子還沒活夠呢?!?/br> “這就對了,” 林逸大笑,朝著關勝越走越近,拍這他的肩膀道,“你不要想不開,想活命的話,就聽我的話,離開安康城,走的遠遠的,這樣病魔才會離你而去?!?/br> “爹爹,” 關小七看著陷入魔怔的關勝,小心翼翼道,“女兒都聽你的?!?/br> 關勝大聲道,“你下船吧?!?/br> “爹爹.......” 這話很突然,關小七不明白意思。 “滾!” 關勝突然大吼一聲,一腳踢向了裝滿蓮藕和菱角的籮筐。 籮筐身后是柔弱的關小七。 關小七嚇得一個趔趄,直接從船梆子上跌倒在河岸上。 等到她抬起頭,小船已經遠去。 關勝憑著一股狠勁,把小船蕩出了老遠,只是力衰之后,連拿竹竿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躺在床中央,任由船隨風飄蕩! “爹爹!” 見到這樣的場景,關小七就要直接跳入河中。 “關小七?!?/br> 林逸一把扯住那柔軟的小手,淡淡道,“真的為了你爹爹著想,那就跟上吧。 這菱角和蓮藕我幫你賣了,回頭我一定如數把錢交給你?!?/br> “多謝?!?/br> 關小七說完就一頭扎進了水里。 “保重?!?/br> 林逸很是相信這些漁家兒女的水性。 果不其然。 不一會兒,林逸就看到了扒在船梆上的關小七,濕漉漉的頭發,在夕陽底下閃閃發光。 “王爺,” 焦忠看著一個絲毫不會功夫的女子在水里奮力的游著,也不禁有點動容,“這女子倒是有點狠心?!?/br> 林逸嘆氣道,“這年頭,誰他娘的容易了?!?/br> 等小船消失在河面上,看了看地上的籮筐,對焦忠道,“送到聞香閣吧,要是敢少一文錢,抄了吧?!?/br> “是?!?/br> 焦忠不敢有一絲懈怠。 他在和王爺身前多年,很是了解王爺,但凡王爺不高興的時候,最好是少說多做。 否則連反悔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一直記得何鴻教導過他的一句話,在大梁國可以任性的,只有和王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