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子的科舉路 第103節
只是最近好友的兒子寫信給他,說家道中落,他兒子去年因為天氣太冷在外做工,給凍死了,膝下只剩一個十三歲的孫子。最近他們這房子要拆了,他家沒錢改建,只能領些許銀子。而領到的銀子在如今——四十年后的京城已買不到房子,單間都買不到。他擔心自己死了,沒人照顧孫子,孫子守不住這些錢,最后落成了流民。 現在寫信只是想問不知余老身邊還缺不缺小廝,求余老收自家唯一的孫子為小廝,只要賞孫子吃的、住的,讓他干啥都行。 余明函去年四月去過好友家里,只見他們一家三代,四口人還擠在好友買的那間房子里,心生憐憫,便給了他們一些銀子。還說要是生活實在困難,可以給他寫信。 沒想到這么快京中就有變動了。 余明函覺得這家人的品行都挺正派——要是走歪門邪道的話,在京城根本就守不住這房子。 畢竟他們家人丁稀少,斗勇斗狠怎么可能斗得過那些世代蝸居在京城的人? 只有一直正正經經安分守己的呆著,能隨便碾壓他們的看不上這種小嘍啰,其他欺負上門的可以直接去找負責治安的官爺,方可保全這三分地。 余明函給何似飛說了,要是那小孩子品行端正,為人機靈,收下當下書童也不錯;但如果品行一般的話,就給他送回木滄縣來,到底是好友的曾孫,他養著便是。 何似飛答應了老師,拿了那家的地址,打算在京城落腳后,再去看看小廝。 因為這件事,何似飛便想到房子的事情。順便問了下老師京城的房子價格幾何。 余明函直接道:“你那些詩文的潤筆費恐怕不少,但在京中買房子,還是想得太早了些。我最近對京中房價并無了解,但估摸著,像你現下所租院子那樣一進的,應該得三百兩以上?!?/br> 說著,他乜了何似飛一眼,道:“要成親的話,一進的院子怎行?更別提你要娶喬家那小少爺,少說也得三進院子,二十來間房子。這就得上千兩了?!?/br> 何似飛原本想把他現在租住的小院買下來,這樣爺奶日后來了縣城,方便居住。 但一想到老師每回想去村子里散心,都會直接帶著余叔住在自家,一兩個月住下來,跟爺奶相處的已經極好。 他日后去了京城,將那房子留給爺奶,讓爺奶來縣城之后住,顯得多見外啊。 所以,何似飛最終還是沒買下那院子,只是將銀子給了二老,希望他們可以雇人來干活,剩下的就自己慢慢花。 于是何似飛老老實實的問下了大概租價。 這個余枕苗知道:“少爺暫時一個人住,租個小院兒即可,約莫四十兩銀子一年?!?/br> 何似飛現在在木滄縣租的房子是十二兩一年,買下的價格何似飛沒問,不過老師這三進的宅院得賣接近三百兩,他租的那個小院估計至少也得八十兩。 最后,權衡之下,何似飛除了給爺奶留的銀子外,身上帶了自己從喬影那兒賺來的,還有近期潤筆費一共合計三百一十兩銀子前去京城。 想到京中那個房價,何似飛肯定不能現在買房,畢竟殿試之后他得請媒婆登門納彩,這銀子還不知道夠不夠用。 - 馬車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除夕前抵達了京城。 喬影自從十天前就在府內幾乎等不住,天天都要去城門口晃一圈。 京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長相,再遮了痣只會像掩耳盜鈴,于是他索性坐在馬車里不出去,只是頻頻撩開簾子往外看。 喬初員心說您現在就是看出來一朵花兒,那似飛少爺也到不了啊。 鏢師都說得明明白白呢,得十天后。 十、天、后。 海棠鏢局的馬車在城門口停下,有守衛例行檢查。 何似飛遞上自己的身份文書和路引,很快通過檢查。 他是第一次來京城,即便沿途經過不少巍峨、繁華的城池,但沒有一個能像京城這樣……恢宏。即便在馬車上,看著這城樓,都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難怪天下文人都想來到京城,登上金鑾殿,恐怕,到時真會有俯視眾生的感覺。 馬車‘骨碌碌’向前移動,從城門外到內的隧道又長又壓抑,帶著一種逼人的壓迫感。 終于進入京城。 鏢師習慣性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到路邊馬車旁的喬初員后,立刻便將車往過趕去。 何似飛暫時沒撩開簾子,喬影現在不大可能出現在城門口。畢竟京中認識他的人定然多,且對哥兒要求也頗高,他出不來的。 才駛了沒多久的馬車忽然停下,何似飛拿著棋簍正慢慢收子,倏的見一個穿著柔藍色錦袍的身影從車門擋簾的間隙里鉆進來,車內光線猝然明亮,旋即又漆黑一片。 何似飛眨了眨眼睛。 第131章 喬初員聽到棋子砸在木質地面上當啷清脆的響聲。 緊接著, 是長久的安靜。 在喬初員余光里,那位送何解元來的鏢師,已經不斷貼墻遠離, 生怕自己聽到什么……被主子滅口。 “真不愧是行伍出身啊,反應機敏?!眴坛鯁T暗暗感慨。 一擋板之隔的車廂內,何似飛眨去眸中強烈明暗交錯后的失明感,目光從薄薄的眼皮下投出, 落在近在咫尺的少年臉上。 整整一年未見,喬影模樣分毫未變。 同樣的, 何似飛也能感覺到喬影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他稍微有些緊張,但在老師常年的‘訓練’下,已經能做到面不改色、波瀾不驚,甚至就連手中棋簍, 都一動未動。 ——棋子掉落,是方才喬影沒把控好距離, 撞進他懷里才散落的。 馬車隔音并不好, 再加上此刻正值白日, 地點在京城城門口, 外面人流如織,說話、叫賣、爭吵、吆喝聲連成一片。 可這一片漆黑的馬車里,只有他們倆。 馬車里分明沒點火爐,也沒有任何取暖措施, 雖包裹的嚴實,可還是蓋不住地凍天寒的氣候, 冷得緊。 但喬影手心還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強烈的想見到似飛的念頭散去后, 那些自小就學過的禮義廉恥逐一跳上心頭,喬影忽然意識到, 這里是京城、他是哥兒打扮,并非行山府和羅織府的‘知何兄’。 就在喬影內心天人交戰時,只見何似飛身子稍微前傾。 ——兩人距離本來就沒多遠,何似飛這么一靠前,喬影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 卻見何似飛只是低頭去撿地板上的云子。 兩人身高都不低,偶爾膝蓋處傳來細微的觸碰感,都讓喬影手心的薄汗再添一層。 不知道馬車內沉寂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會兒,喬初員聽到自家少爺的聲音:“似飛,我、我幫你?!?/br> 喬初員:“?”他一顆心都吊起來了,等似飛少爺回答。 可接下來又是一片安靜。 喬初員不知道馬車內兩人如何交流,亦或者是似飛少爺給了自家主人什么示意,自家少爺下一句話終于正常起來,說:“那我幫你整一整書箱?!?/br> 喬初員的心終于回到胸腔,他忍不住抬頭看天,被太陽的光晃了下眼睛。 喬影將何似飛書箱里的東西一點也不見外的一一翻看,就連放在書箱第二層的衣服也沒放過。 最后,他拿走了書箱最后一層的兩個小木雕。一個是外部有鏤空的花枝,里面則是一只老鼠,但有別于普通田鼠那樣瘦長的身體和尾巴,這只老鼠放大了頭部,雕刻出‘二頭身’的樣子,使其看起來憨態可掬、討人喜歡。 另一只還是鼠,不過這是站起來的,其頭身比例同正常老鼠一般,但稍微放大了耳朵和牙齒,看起來比上一只還要憨。 丙子年生、屬鼠的喬影抿了抿唇,心中泛起開心。 這倆木雕雖然小,但摸上去走刀很流暢,而且這樣的老鼠形象他幾乎從未見過,一看就是似飛先畫下來然后雕刻的。 喬影知道何似飛平時去趕考,喜歡帶著銼刀和木塊,偶爾得空了便練練手,同時還能讓自己靜下心來。但這回,似飛不僅帶了木塊,還有兩個成品木雕,送給誰的……不言而喻。 于是,接下來喬初員又聽到小少爺說話,只不過這次多了點雀躍:“怎么不見老虎?再雕一只老虎一起……” 喬影的話在何似飛抬眸瞬間驟然卡頓。 他、他究竟在說什么! 黑暗中,何似飛看不出喬影究竟臉紅了沒,他抬指在他頰邊碰了碰,知道外面有人在聽,沒多說其他,道:“下回雕?!?/br> “……嗯……好!” - 當晚,何似飛住在了京中的‘三元客?!?,聽說,當年余明函進京趕考,就住在這里。 不過當年這還是個小客棧,后來因為余明函名聲大噪后,客棧住宿的書生不知凡幾,加上掌柜的善經營,又接連挪了幾次地,幾十年下來,這客棧已經是京中排名前幾的大客棧了。 既然是大客?!系瓤头恳惶熳∷薅摄y子又六百文,好像也不算特別貴。 先前何似飛所料的沒錯,喬影在京中知名度很高,加之他如今的未嫁之身,除了各項文會、花會、武會、圍獵等,其他時間不得隨意出門。 這回能在城門口等他,還是特意換了輛普通馬車的。 不過隨著綏州解元何似飛入住三元客棧的消息傳出,何似飛這邊拜帖不斷,喬影即便是喬裝打扮了,也難在同何似飛單獨相處。 兩人只能暫時分開。 京城的寒冬比綏州要冷上許多,即便是何似飛,在臘月這個天氣,也不敢囂張的只著單衣。倒不是說他扛不住凍,只是萬一惹上風寒,頭昏腦熱的無心讀書,二月的會試怎么辦? 因此,他在單衣里穿了層薄薄的夾襖,抵御這臘月的風雪。 翌日,套了夾襖的何似飛走出客棧,沒急著前去老師給他說的那戶人家,而是找尋能租的小院??蜅;ㄤN著實有些大,一日二兩銀子又六百文,一月便得接近八十兩銀子。先前余叔過在京城租個一進的小院,一年不過四十兩銀子罷了。 何似飛先找了京城的房先生,房先生看過他的身份文書和解元功名,確認他有租房資格后,眼睛都亮了——十五歲的解元公子! 雖然公子的穿著上看不出家底,但能培養出十五歲解元的人家,一定頗為有錢。 于是他十分熱情:“公子你現在租房最好了,年前大家都急著用錢啊,那房子抬不起價,定能租到物美價廉的房子。您看您是想租在哪個城區?” 貢院在城南,何似飛道:“南城區?!?/br> 一番交涉后,房先生帶何似飛前去看了兩座宅院,都有些破舊,有個屋子甚至還漏水。 房先生是個人精,悄悄打量著何似飛的神色。 何似飛道:“我想找個租金四十兩左右的,先生不必再消磨時間,直接去一些帶家具的院落吧?!?/br> 房先生見何似飛知道行情,心知自己看這書生年紀小就想宰一宰的念頭落空了,再下一個院落便符合了何似飛的要求。 一進,五間房,不臨街,除了鍋碗瓢盆被褥外,一應俱全。一年租金四十兩銀子,如果多添五兩銀子,房先生這邊還能幫忙送一批新的被褥鍋碗等。 何似飛不想自己再挨個去買,便打算加這個銀子,沒想到一位海棠鏢局的鏢師忽然過來,低頭對他說了幾句。 于是,那位房先生便只收到了四十兩銀子的房租。 房先生看著那位鏢師離開的背影,喃喃:“公子您要通過鏢局買這個?他們的東西雖然便宜,但你得挨個去挑啊,不如我的方便?!?/br> 何似飛未置一詞,只是在契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畫押。 房先生見有四十兩銀子入賬,眉開眼笑,道:“公子豪爽,您給我留個地址,我拿去給東家簽字畫押后,再將契約給您送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