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衛陽在和老同學匯報最新進展，在后排目睹了剛才那一幕，嘖嘖了兩聲：“真是旱的旱死, 澇的澇死??！”

    柏宴瞥了他一眼：“別那么無聊?！?/br>
    呂衛陽將手擱在觀眾椅上，腦袋湊上前：“阿宴，你還好吧，我說的是心情?！?/br>
    柏宴笑了笑，神情疏懶：“我能有什么不好的?！?/br>
    呂衛陽支吾其詞, 以他們多年相處經驗，阿宴平時對情緒的自控力很強, 可一旦像剛才那樣有動怒的苗頭, 那事情就不會那么容易平息, 這會兒不過強壓著脾性。

    也許一點小火苗，就可能引爆他擠壓已久的忍耐。

    洛嘉與幾個同學說笑著來到劇院，他們剛才去超市買了所有人的零食。

    包括艾瓊在內，他們是學生會組織部的。像三校聯誼這樣的活動，是屬于他們三所高校組織部同學一同策劃的，有固定的活動資金。

    艾瓊趁著出咖啡廳的空檔第一時間拉上洛嘉，她想給自己套個保命符。

    此時舞臺上的話劇還沒開始, 幾個同學拎著購物袋往前走，洛嘉自然跟著他們。

    他在經過柏宴位置的時候, 手腕突然被從旁扣住了。

    洛嘉驚住，低頭一看是柏宴，觀眾席光線不充足，只從背影沒看清，現在就這樣對上柏宴深邃的眼眸，仿佛平靜的海面下有無數暗流在交匯翻涌著，洛嘉一時錯不開視線。

    兩人間的氣氛頓時焦灼了起來，連前方說話的艾瓊幾人也停了下來，回頭看他們。

    柏宴眼神示意：“你坐我這兒？”

    雖然是疑問句，可柏宴好像根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不久前在餐廳里的溫和猶如假象。

    洛嘉的呼吸有點變了，柏宴扣得并不緊，但指尖按入肌膚，邊沿壓出漸薄的紅印，來自柏宴并不明顯的情緒仿佛通過肌膚絲絲縷縷傳遞而來。

    洛嘉想解釋他去前排是幫艾瓊分零食，但對上柏宴的眼神，他不由將所有話吞了回去。

    一句話不經大腦說了出來：“好?！?/br>
    幾個組織部成員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腦袋上都浮現了幾個巨大的感嘆號。

    艾瓊反應最快，忙笑著讓其他人先去前排。

    其他人有點渾渾噩噩地走到前排，他們甚至連接下去的話劇都沒什么看的心思了。

    呂衛陽暗道猜對了，阿宴都無所顧忌了，完全不像他平時的性格。

    果然還是被這次聯誼刺激到了，什么無情無欲，那是沒碰到令他失去理智的事。

    洛嘉坐下來后，場內本就微弱的光線全部暗了下去，話劇快開始了。

    只有舞臺燈的光亮，隱隱綽綽地照在他們的臉上，更添了幾分幽暗氣息。洛嘉抬手看了眼手腕，那上面還殘留快褪去的紅印。

    “剛才抓痛你了？”

    “不痛?！甭寮蝹}皇地將手縮了回去。

    “要是不舒服，回去幫你揉?！?/br>
    “……”

    柏宴摁滅手機，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像是隨口說的。

    洛嘉張了張嘴，這次的【好】字有些說不出口。

    他們也沒聊太久，舞臺上的演員已經就位了，洛嘉對表演的節目很感興趣，看得專注。這次的演出內容主要講述男主原本是某集團繼承人，被原本信任的人陷害后，重生復仇的故事，概括起來就是現代版的王子復仇記。

    話劇講究的是快節奏，一幕幕劇情在編劇的安排下轉場，洛嘉看得應接不暇。

    特別是看到男主見到以前相熟的人時，在相認與不相認，信任與不信任中矛盾徘徊。

    他想到現實里，他不斷地提示卻無人能聯想到更深層的聯系。

    洛嘉不由地握緊扶手，對未知的不安襲向住他。

    頓然，身邊人察覺到他的狀態。

    他有些顫抖的手被柏宴覆蓋住，大掌幾乎將洛嘉的完全包裹住，淺淺的微涼溫度傳來。

    “別怕，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有一輩子那么長，你們有無數能相認的機會。

    就算不相認，也依然都是你的親人，又有什么好擔心的。

    哪些未盡的話，在無聲傳遞。

    洛嘉愣住，心態卻漸漸安定下來，柏宴總是彈指間讓人感到安全。

    柏宴是唯一沒有任何提示也能找出他的。

    洛嘉終究抵不住澎湃的求知欲：“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第一眼，下著太陽雨的那天，從背影中看到熟悉的行為時，懷疑的種子就種了下去。

    開學典禮那時候，加深了懷疑，柏宴始終篤定，沒有時間回溯，洛嘉身上不可能出現奇跡。

    可內心無法控制地關注此人，才一次次試驗洛嘉的身份。

    他的理智阻止了妄想，但心早就給了答案。

    柏宴沉靜了半晌，道：“也許，是一開始?！?/br>
    洛嘉轉頭看向他，久久無法回神。

    柏宴任由小孩的目光盯著自己，像是神來一筆般的說了個不相干的話題：“你還記得高三那年，我給你的選擇嗎？”

    洛嘉怎么可能忘記：“當然?！?/br>
    一場選擇，簡直讓他欲生欲死。

    柏宴微微一笑：“我當時給了你斷掉，還是繼續的選項?！?/br>
    洛嘉的心快撲到嗓子眼里，他好像知道柏宴后面要說什么。

    接下來柏宴的每個字，都仿佛在洛嘉的鼓點上跳躍。

    “我說過，選了我就不會允許你后悔?！?/br>
    “而你選的是繼續?！?/br>
    洛嘉，晚到了三年。

    這個承諾，我始終銘記。

    從呂衛陽的角度是能看到那兩人交疊的手，他以為洛嘉會避開。

    但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洛嘉全然忘了這親密的舉動，直到散場都沒抽回自己的手。

    呂衛陽齜牙咧嘴。

    這貨太懂心理了，完全讓洛嘉將注意力都放他身上。

    看完話劇，指針來到了傍晚。

    彩霞點綴在云層邊，藍紫的暗夜前兆與溫暖的橙色光芒交織成瑰麗黃昏。

    聯誼最后一輪是以吃飯的形式結束的。

    艾瓊選的酒店是大學城附近一家有名的黑珍珠餐廳，艾瓊還包了個雅致的包廂。包廂連接著一個露臺，能看到下方停泊的車輛、過往的顧客與街邊蔥蘢植被上的燈光藝術。

    一群同學等待上菜的時間，來到露天欣賞夜色。

    這次來的人多，有些同學看對眼，會單獨在小角落說話。大部分人都沒找到配對對象，干脆將這次活動當做大型交友，聚在一塊兒聊天，而話題都忍不住圍繞今天兩個難得一見的人物。

    有男生想起這家餐廳是個網紅店。

    “不是說這家餐廳有個音樂噴泉嗎，怎么只看到下面那幾個孔??？”

    “好像有時間規定的吧，晚上七點以后，十五分鐘一次，第一次很快就來了?！?/br>
    這家餐廳的噴泉是地噴泉，尋常時是地磚，需要時就能開啟安裝在地下的噴泉設備，從地面冒出水花，配上流光溢彩的彩燈相當漂亮，也因此吸引顧客來打卡。

    艾瓊跟著幾個組織者一起搬飲料，發現主動過來幫忙的洛嘉。

    她看向遠處坐在沙發椅上，與幾個男生閑聊的柏宴，道：“你怎么不過去聊天”

    洛嘉的神色罕見的慌亂，欲蓋彌彰道：“先搬東西要緊?！?/br>
    柏宴說了那段話后，并沒有逼洛嘉立刻給答案，他在提醒洛嘉他們曾經的約定。

    柏宴也是在隱晦地提醒洛嘉，別再逃。

    等話劇結束，洛嘉感到自己的大腦太混亂了，他立刻找了個相熟的同學，沒再與柏宴同路。

    由于柏宴是臨時過來的，他單獨將自己的餐費打給艾瓊，艾瓊哪敢收。

    艾瓊：[宴哥，您這頓還是我請吧。]

    yan：[一碼歸一碼，該算的帳總要算清楚。]

    艾瓊打了個激靈。

    她以為逃過一劫，但毫無疑問宴哥都記著，只是暫時沒時間理會她而已。

    艾瓊求救般地望向洛嘉，但洛嘉這時候自身難保，哪里還能注意到她的眼神。

    洛嘉已經搬完了所有飲料，眼看沒什么事做，就察覺不遠處柏宴朝他招了招手。

    洛嘉整了整神色，看似平常地走了過去，坐到了柏宴旁邊。

    整張沙發很大，足夠他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一個男生向柏宴遞了煙，柏宴擺擺手：“有女生在，別抽煙?！?/br>
    這話引得一群女生的感激：“聽到沒有，你們都悠著點，別讓我們吸二手煙?！?/br>
    男生們紛紛告罪，洛嘉卻恍然注意到，如果柏宴不抽煙，男生一開始就不會遞。

    他心底的疑惑越大，他把原著的人物設定背得滾瓜爛熟，不可能記錯。

    不遠處的呂衛陽向他的方向眨眨眼，看起來氣氛很輕松。

    洛嘉一點都放松不了，他慢慢攥緊了手指，頭上的呆毛也因為緊迫感彎了彎。

    洛嘉能察覺到，在話劇院時，柏宴還有未盡的話。

    柏宴指了下一桌子的各種飲料，問他：“喝什么？”

    洛嘉心不在焉，隨便選了罐，柏宴給他開了個易拉罐，放到他面前。

    兩人尋常的舉動，對周圍人來說卻是沖擊力十足，柏宴從不會主動為別人做這樣照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