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努力甩了甩沉重的尾巴，以示回應，金瞳已?全然模糊。

    許是見它沒有反應，小孩抬起?腳，往它身?子處狠狠踹上一腳，然后舉起?雙手，大聲道：“我打?贏它了！”

    舉著火把、提著刀劍的村民們將他團團圍起?，大聲提議趁它虛弱之時將它徹底殺死。

    黑蛇很疼，不?知道是哪疼，渾身?都疼。村民們憎惡的神情?它看得不?算清楚，唯一看到的是，躲在人群最后的宴諾羅，小小地張口，對它做了快跑的口型。

    黑蛇聽它的，忍受著渾身?劇痛沖開了人群。

    這個問題，真是愚蠢啊。

    它這么想道。

    黑蛇足足兩個月沒力氣變成人形，好在宴諾羅會照顧他，替他養傷。兩人頗有默契地對那日之事絕口不?提。

    它也沒再?回過村莊。

    直到有一次，少年遇到了稀有的藥草，他幾乎是急不?可耐地跑回了村中，正巧聽到村長和宴諾羅的對話。

    “那只蛇妖，你還沒養大么？”

    宴諾羅：“快了，再?過段日子，就能取內丹了?！?/br>
    村長：“你打?算怎么??？需要我們幫你嗎？”

    “不?用了?！毖缰Z羅笑著搖搖頭，“我自己?來吧?！?/br>
    “哎，你夫人被蛇妖殘害而?死，女兒又需蛇妖的內丹救命，這算不?算天理循環呢?！?/br>
    宴諾羅沒出聲。

    “取了內丹之后你想怎么做，村莊附近留著它可是個禍害，你忘了上次它與妖獸的搏斗了嗎？太驚人的破壞力了?！?/br>
    宴諾羅聲音低了許多：“村長，取了內丹后，不?一定能活下去??！?/br>
    少年在門外垂下了腦袋。

    這場對話后，宴諾羅仍每日給他送飯，看不?出任何異樣，少年卻是越來越沉默。

    或許是為了逗他開心，宴諾羅說十五想接他回家?。

    十五那日，宴諾羅做了一桌的菜，和許久前那樣，兩人同坐一桌。

    “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燒雞，鴿子湯，凈

    炒老鼠，這道你自己?吃吧，哈哈?！毖缰Z羅和藹一笑。

    少年問：“小九呢，還好嗎?！?/br>
    “好了不?少，你前些日子摘回的藥物?十分有用?！?/br>
    “那太好了?！?/br>
    少年說完這句話，又陷入了沉默。

    宴諾羅給他盛了碗湯，熱情?地說：“快吃吧，先喝湯?！?/br>
    少年沉默地看著湯碗，最后搖了搖頭。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嗎?！?/br>
    “諾羅教?會我的第一個道理，是等價交換?！?/br>
    少年垂目看著湯上的漣漪，稚嫩的聲音努力克制著平靜，“所?以救我、養育我長大的諾羅想取內丹，可以直接跟我說，不?必……下毒?！?/br>
    宴諾羅一怔。

    少年抬掌，襲向自己?胸口處，硬生生從胸口處一顆透白的內丹，放在了桌上。

    他臉色蒼白，“這是我的內丹。諾羅，你救我一命，我也還你一命，從此我們兩不?相?欠?！?/br>
    宴諾羅沉默了很久，半晌才?囁嚅著嘴唇，滿臉歉意：“……對、對不?起?小川?！?/br>
    “剛才?已?經說了，你沒欠我?！?/br>
    少年果斷地說，“我也不?再?欠你。為了不?再?欠你，這頓飯我不?吃了?！?/br>
    少年淡淡拋下這句話，站起?身?離開。

    取出內丹的他極其虛弱，甚至連身?型都無法維持，但好強的他硬是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院子。

    他硬是走到了院子外，在身?影完全隱沒在黑暗中，徹底落不?到宴諾羅眼中時，他支撐不?住地變回原型。

    “等等，小川，前面是……”

    黑蛇貼著地面，聽到了他追出來的聲音，它充耳不?聞地往前。

    咔嚓一聲，尾巴傳來劇痛，轉頭一看，是施了靈力的束縛法器。

    宴諾羅害怕他不?配合，真是準備充分。

    “等一下，小川，我幫你解開，你硬扯會受傷的！”

    黑蛇的金瞳毫無漣漪，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靠自己?強硬掙脫了束縛。

    它拖著血跡斑斑的身?體鉆入了黑暗中，就算宴諾羅再?怎么呼喚，它也沒再?回頭。

    “大概就是這樣?！?/br>
    宴止川聲音沉靜，漆黑的眼眸猶如一潭湖水，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們回到現實了?！?/br>
    說完他看到了寧如的表情?，神色略微一僵，竟皺起?眉，有了火氣：“露出這副表情?，大可不?必?！?/br>
    他所?說的這副表情?，指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秀眉微微蹙起?，抿著唇，眼底浸染著哀傷的情?緒。

    是在心疼。

    寧如語氣復雜地說：“那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br>
    “去?山廟放回轉珠時，他的眼神與其他人不?同?！?/br>
    原來在那刻，他就猜出幻境的主人是誰，猜到花可能代表自己?，那他是抱有怎樣的心情?，再?去?重復經歷這一切？

    寧如：“那你尾巴上的傷……”

    “嗯，是那時留下的?！?/br>
    宴止川不?咸不?淡地說，見到寧如一臉擔憂，抬高音量強調，一副故意要抬杠的語氣，“早好得差不?多了，沒廢，沒殘，挺能用?！?/br>
    這抬杠或許是他故意的，只是為了不?想再?看到她擔憂的神色。

    要是平時，寧如早與他拌嘴了，這刻她緊蹙著眉頭，“你曾說過，之前也遇到過幻境?！?/br>
    “……”

    宴止川臉色一變，別過頭，低低道：“嗯，不?知他到底創造了多少個幻境?！?/br>
    寧如目光閃了閃，抬眸，出聲：“轉過頭來?！?/br>
    “……做什么？”

    四指并攏，指尖落到少年的額心，寧如輕輕念出咒語，“取憶?！?/br>
    宴止川微微瞪大眼睛，“你……”

    寧如放下手，“我找到他在哪了?！?/br>
    宴止川一臉抗拒：“你想做什么？”

    寧如斬釘截鐵的說：“去?見宴諾羅。他在后悔，總是制造出與你相?關的幻境?！?/br>
    她已?經完全想明白了，宴諾羅一直在后悔，因為沒有好好保護的事，因為背叛的事。

    他生出執念，幻境是基于現實生出的，在他強烈的悔意中，幻境中的一半村民甚至幻化成了護花派，與生存派抗爭。

    宴止川面色鐵青，隱隱要發怒，“為什么去?見他？因為他的幻境圍繞著我，充滿著悔意，就必須去?見他？去?開解他？”

    宴止川的算法很簡單，他們之間的恩情?仇恨早在分離那一刻斬斷。

    他不?想再?有什么糾葛。

    “哦?！?/br>
    宴止川冷冷笑了聲，夾槍帶棒地說：“莫非寧如老師又要大發善心，去?為這位老者開解心結吧?！?/br>
    “不?是，宴止川?！?/br>
    寧如看著他，認真地搖搖頭，“他如何悔恨如何痛苦，都不?關我事。但是，因為他一直擁有這強烈的負面情?緒，會一直制造出相?似的幻境?！?/br>
    頓了頓，她道：“我不?想你再?進入他的幻境，同樣的事情?，本不?該再?經歷第二?遍了，不?是嗎?！?/br>
    宴止川呼吸一窒，抬起?眼，視線怔怔凝視著寧如。

    寧如柔下聲音，嘴角擠出笑容，“所?以，我去?幫你把這件事了結掉?！?/br>
    宴止川皺著眉，帶著困惑和不?可置信，聲音有一絲干澀：“你打?算怎么做?！?/br>
    “教?訓他一頓，然后消除記憶咯?！?/br>
    寧如攤開手心，放出一縷青煙，似乎正欲與人傳信，“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叫清心宗其他弟子來接你?！?/br>
    突然，她的手腕被翻轉拽下，壓到了身?后，少年面色冷冷，傾下身?，咬著牙低聲道：“怎么？為什么總是小看我?！?/br>
    寧如試圖掙脫，卻被攥得更緊。

    “寧如，看著我，聽我說?！?/br>
    宴止川盯著她，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樣，一字一句都在強調著什么，“我可以自己?了結?！?/br>
    “什么？”

    “我可以自己?面對?！?/br>
    宴止川聲音沉沉，“早說過，我比你想象中的強?！?/br>
    說完，他的唇角慢慢逸出一抹弧度，

    言語在埋怨，語氣難得的溫和，“到底為什么把我看成一個心靈脆弱的小孩??？”

    寧如看向宴止川，少年剛才?拽著她的手，堅定認真地表態時，眼中都閃著耀眼的鋒芒。

    不?得不?承認，桀驁不?馴，是十足的帥氣。

    她移開目光，頭一次有了些難為情?，“知道了?！?/br>
    蛇蛇驕傲：“呵，早該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