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曾想，第二天胭脂鋪子的生意比前一天還好。

    比桂花香露還貴了將近一百文的幾瓶臘梅香露，剛剛擺上貨架，就被人一掃而空了。

    錢有福給九皇子、嫡長孫他們上完課，中午從給他送飯的錢有山口中知道這事，整個人都驚呆了?；刂蛋喾康穆飞?，人都還有點恍惚。

    “小錢？你沒事吧？”楚侍講看著從外面進來明顯心不在焉的錢有福，關切的道。

    “??？沒事沒事”錢有?；剡^神來，連連擺手，“大人您找我？”

    楚侍講點頭，笑著道，“過幾天大家伙休沐，正好學士大人家里老太太過壽，請大家去吃酒，我正好過來，替大人跟你說一聲?！?/br>
    “學士大人家里老太太過壽??？那可是大喜事，屬下知道了，到時候一定準時到，多謝大人告知?！?/br>
    錢有福拱手致謝。

    楚侍講擺擺手，

    又簡單問了幾句錢有福工作上的事，便離開了。

    留下錢有福嘆口氣，捏著眉心苦思冥想，休沐那天應該帶什么禮物登門。

    “這有何作難的？你學了那么多年書畫，畫一幅松鶴延年，麻姑拜壽，或者寫一副壽聯不都行？”

    最近正忙著準備一個月后皇上壽宴忙的腳不沾地的鴻臚寺卿黃松巖看著自家徒弟苦惱的樣子，晃了晃酸重的脖子，無語的道。

    “這行嗎？”看到自家師父動作，錢有福體貼上前，一邊熟練的給自家師父敲打筋骨，放松肩頸，一邊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會不會太隨意了？”

    他也不是什么書畫屆的大人物，直接送自己的書畫做禮物，總感覺有點羞恥。

    黃松巖搖頭，“先不說這本就是官場上的慣例，就以你現在的書畫水平，再加上你師父我的名頭，你的書畫就是拿出去賣，也有的是人捧著銀子來買？如何就隨意了？再說你之前不是還說，你用簡筆畫跟工筆、水墨畫結合畫出來的小人兒就連皇上都很喜歡嗎？”

    “皇上是挺喜歡的，可是，這個其他人也不知道呀？”他總不好到處去說，皇上很喜歡他的畫吧？

    “傻，這種事你以為傳不出來？其他人早知道了?！彼悸牪恢挂粋€人在他耳邊說起這事，夸他/羨慕他得了個好徒弟了。

    還有這等事？錢有福驚詫，當時在場的只有幾個人，他還以為其他人都會守口如瓶呢。

    “那我這兩天就來畫一幅，等我畫好了，勞煩師父幫我掌掌眼?！?/br>
    黃松巖點頭，瞇著眼睛提點，“你閑的時候，多畫幾幅?！?/br>
    “嗯？”哦，錢有福突然反應過來，皇上的壽辰要到了，到時候作為臣子肯定也是要獻上壽禮的。他提前準備好，總比到時候臨時準備好。這么一想，錢有福當即點頭。

    當晚回去，跟錢有山一起弄完香露，就畫上了。

    轉眼，時間就到了休沐這一天。錢有福算著時辰跟翰林院王琦、梁孟軒等幾個同僚一起，應邀往學士大人府上去赴宴。

    學士大人帶著府上的管家，親自在府門前迎客。

    “大人好?！?/br>
    “小錢、小王、小梁你們來了，快，里面坐?！比朔晗彩戮袼?，錢有福只覺得今天的學士大人比以往年輕了好幾歲。

    錢有福一邊送上賀禮，一邊拱手送上祝福，“祝老太太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br>
    “多謝多謝?！睂W士大人笑著回禮，然后讓仆人把錢有福等人往里引。

    越過隱壁，里面就是個花園。

    錢有福幾個跟著仆人進來后，又繞過了一處長廊，一個月亮門，才到學士大人府上設宴的地方。

    “就是這兒了，幾位大人請坐?！?/br>
    仆人客客氣氣恭恭敬敬請錢有福幾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并送上茶水、點心。

    錢有福頷首致謝，待仆人離開后，才隱晦打量這處宴客的地方并周圍的客人。

    “學士大人請的人不少?！敝贿@一處，瞧著就有好幾十人了，且這些人瞧著不少人身份似乎比他們還高。王琦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掃了眼周圍輕聲道?！暗鹊?，那進來的是不是五皇子？”學士大人怎么連這位都邀請了？

    “誰？五皇子？”錢有福尋聲望去，果然見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人一身雍容華貴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第182章

    看到五皇子, 錢有福下意識就想到了五皇子妃，想到了五皇子妃身后的秦陽侯府，還有他師父, 他師父知道五皇子這番動作嗎？錢有?？粗寤首拥姆较蝓久?。

    等他在王琦提醒下回過神來，再看過去, 五皇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錢有福只能暫且將這事拋到腦后, 笑著加入旁邊王琦、梁孟軒、周目幾人的話題。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錢有福從學士大人府上出來，謝絕了王琦、梁孟軒逛街的邀請, 便急急去了秦陽侯府找他師父。

    然而進了他師父的松鶴院，錢有福卻并沒有見到他師父。據松子說, 他師父小半個時辰前從外面青著一張臉回來，壓根沒在松鶴院多待就去大房那邊找侯爺去了, 到現在都沒回來。

    錢有福聞言，心里便知道他師父大概是已經從其他渠道得知了五皇子高調出現在學士大人府上, 疑似加入奪嫡的事。就是不知道，這事秦陽侯府這邊會如何反應？是支持還是反對？

    如果秦陽侯府立場鮮明的站到五皇子身后, 自己之后恐怕就不好再往秦陽侯府這邊來了。

    錢有福嘆口氣, 又等了差不多兩刻鐘，外面突然起風，看著像是要落雪, 錢有福擔心等會兒真下雪不好走，便起身離開了。

    “下雪了?！睆那仃柡罡鰜?，還沒走出多遠, 紛紛揚揚的雪花便落了下來。

    錢有福連忙加快腳步頂著風雪往回趕, 走到桂花胡同胡同口的時候，正好跟從里面出來的大舅兄撞了個正著。

    “大哥？”

    “阿福, 你回來了？”

    錢有福點頭，“大哥過來是找我，還是”找他媳婦？

    “找你。走吧，回去說?！?/br>
    本來過來沒見著錢有福人，又見外面下了雪，秦家大哥已經準備回去了，在胡同口撞上錢有福，又跟著回來了。

    “我給大哥倒點水?！边M到書房，錢有福張羅著給秦家大哥倒熱水。

    秦家大哥擺手，“剛剛已經喝過了，說正事，你之前去學士府赴宴，想來五皇子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之前是去秦陽侯府那邊了吧？這事只要五皇子妃活著一天，作為五皇子岳家的秦陽侯府就脫不開，以后秦陽侯府那邊你能不去，就別去了吧?！?/br>
    奪嫡之爭這種事情，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摻和的。

    錢有福手下倒水的動作一頓，“大哥也知道了？”

    秦家大哥點頭，“這種消息壓根藏不住”更何況從五皇子的動作來看，估計人家也沒想藏?！艾F在滿京城該知道的，估計都知道了?！鼻丶掖蟾鐕@口氣，捏了捏眉心繼續道，“你之前去秦陽侯府那邊見到松巖先生了嗎？”

    錢有福搖頭。

    “那應該是去想辦法了。松巖先生性子恬淡無爭一貫不愛摻和這些，可是這一次，恐怕就算是松巖先生也無力掙脫了?！毕氲竭@，秦家大哥有些嘆惋。

    另一邊，秦陽侯府，秦家大哥口中的松巖先生，此時正在跟他大哥進行一場嚴肅到關系家族命運的對話。

    “大哥決定了？”

    “二弟，作為一個父親我沒得選，二丫頭她，懷孕了?！比绻皇谴_定二丫頭有了身孕，太子那邊之前在圍場的行為又觸怒了皇上，五皇子也不敢這么高調。

    黃松巖閉了閉眼點頭，艱難的道，“既然大哥心疼二丫頭，那就，分家吧?！贝蟾缬兴呐畠阂?，他也有他的女兒、徒弟要顧。

    他不能讓他的女兒，他的徒弟被五皇子拖進無底深淵。

    “二弟？！娘還在，父母在，不分……”

    “不分家等著全家跟著五皇子一起死嗎？”黃松巖突然暴吼，手邊的杯子摔在旁邊的書架上，摔了個稀巴爛。

    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他弟發這么大火的黃大人都驚住了。

    聽到這動靜，過來準備勸說的老太太跟大夫人也都嚇住了。尤其是老太太，在她的印象里，就算是當初老二媳婦病逝，老二也沒這么暴怒過。

    老太太穩了穩心緒，正準備推門進去讓老二有話好好說，就聽黃松巖冷聲道，“我就這話，要么侯府舍棄二丫頭……”

    “他二叔，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二丫頭那可是你親侄女，你這話是個做叔叔的該說的話嗎？”

    一聽黃松巖要舍棄二丫頭，大夫人哪里還忍得??？一激動，直接越過老太太推開了書房門。

    黃松巖似是已經想到了大夫人會過來，冷聲道，“所以我給了大哥第二個選擇，分家。亦或者我自請出族?！?/br>
    “老二！”自請出族這話那是能隨便說的嗎？老太太急的杵手里的拐杖。

    黃松巖卻是半點不為所動，“娘，今天這事必須有個結果，如果大哥今天決定不了，明天我就親自去萬歲爺跟前自請出族?！?/br>
    說完，黃松巖也不管幾人什么表情，直接甩袖子就走了?；亓怂生Q院就開始讓松子收拾東西。

    “收，收拾東西？現在？”松子驚愕?！跋壬?，這外面可還下

    著大雪呢?！本退闶前峒乙膊挥眠@么著急吧？

    黃松巖搖頭，“現在就收拾，今天就搬?！?/br>
    “搬去哪兒？”先生雖然手里不缺私宅，可那些宅子平時沒人住，也沒收拾，這一時半會兒的，也住不了人吶。

    “搬東城去，我記得我在那邊有個三進宅子?！?/br>
    “是有”，松子點頭，但是那個宅子許久沒人住有點舊了，若是要住，恐怕得找人好好修一下?！耙?，您今兒先去阿福那兒住一晚？容我找人把那邊宅子簡單收拾一下？正好阿福之前來找您，沒見到您?！?/br>
    “阿福來了？什么時候來的？”從他大哥那回來，黃松巖心氣其實還有點不順，聽說小徒弟過來過，黃松巖心情不知為何突然一下子就平靜了，心里的怒火也散去了大半。

    松子：“就之前您去找侯爺的時候，在這等了您有兩刻多鐘，后來看外面要落雪才回去?！?/br>
    “可知他從哪兒來的？”

    “好像是從學士府那邊過來的?！?/br>
    學士府？那應該是為了五皇子的事。

    黃松巖點頭，略一思量便讓松子取來紙傘，撐上傘起身出去了，臨走前留下一句‘我今兒不回，記得把我東西搬到東城那邊院子里去’的話。

    *

    “師父？您這個時候怎么來了？”

    外面雪下的大，這才不多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鋪了一層白。黃松巖從秦陽侯府走到這邊，哪怕打著傘，衣擺、衣袖也差不多濕了大半。

    錢有福送走大舅哥沒多久，聽到有人敲門還以為大舅哥又回來，打開門見是他師父，忙把人迎進來，又讓錢有山去取熱水，炭盆，自己則一邊把人往客房里帶，一邊拿了干帕子過來親自給黃松巖掃身上的雪。

    “從家里出來，想想也沒其他地兒去，就來你這兒了?！?/br>
    “從家里？您是從秦陽侯府一路走過來的？這么大雪？您也不怕凍病了?！卞X有福已經不知道該說他師父什么了，三兩下給他師父掃了雪，急忙出門招呼人去給他師父煮姜湯，回頭還不忘數落他師父，“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顧著點身體，這么大的雪，您就算過來，也叫個馬車送您過來啊?！辟即笠粋€秦陽侯府，難道還缺那一輛馬車？

    馬車當然不缺，“但是為師想跟秦陽侯府分割清楚，就不能再用秦陽侯府的東西?！本褪侵八屗勺邮帐皷|西，也只讓松子收拾了他書房里的東西。

    分割？“師父你？”錢有福驚愕抬頭看向黃松巖，“您……”

    “沒錯?！秉S松巖點頭，嘆了口氣自嘲的道，“以后秦陽侯府是興是敗都跟為師沒關系了?！?/br>
    錢有福張張嘴，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他師父，最后索性閉了嘴，只一個勁伺候他師父烤火，洗臉，喝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