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腰 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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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愿嗯了聲,拳頭攥住,“昨兒他呈送的酒,有問題?!?/br> 她出身歡喜樓,哪怕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那酒不對勁。 “有什么問題?”邵俞明知故問。 春愿怒意漸起:“我之前喝酒,就算喝的再猛、再多,也不至于忽然亂了心性?!?/br> 邵俞忙道:“小侯爺給您獻的酒里有一瓶是鹿血補酒,會不會是這個緣故?” “不會?!贝涸咐淠溃骸熬退懵寡圃倌芙腥藳_動,可總不至于事后讓人完全忘記發生了什么,這不是普通補酒,更像是……摻了臟藥?!?/br> 邵俞大驚失色:“這,這不至于吧?他怎么敢!而且奴婢記得,這人很謹慎的,給您呈送酒前,專門找孫太醫驗過的?!?/br> 春愿冷笑:“怎么不敢,他素來把前程官途看得比命還重要,這回見我和唐慎鈺分開,想要趁機拿下我,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既想下藥,就更要拿捏著分寸,不會輕易叫人看出來,興許是太醫驗過后,他暗中又下藥的?!?/br> 邵俞故作了然,倒吸了口冷氣:“奴婢懂了,小侯爺估摸著是想在船上單獨和您相處的時候,哄您喝那種臟酒,左右跟前又沒有旁人侍奉,他大可推說是您喝多了威逼他,故意利用他,讓岸邊的唐大人難堪呢?!?/br> 春愿蹙眉。 道理似乎是這么個道理,可她總覺得,哪里又有點說不通。 可若不是周予安給她下藥,又如何解釋她一下午什么都沒吃沒喝,獨獨喝了周予安的酒就出事了呢。 春愿堅決道:“他這回意圖毒害公主,而且還是意圖在孝期行不軌之事,想著攀龍附鳳,而今證據確鑿,瞧我不弄死他!” “殿下三思哪?!鄙塾崦ι锨?,壓低了聲音:“雖說您這回確實吃了虧,可到底這事涉及您和唐大人的清譽,以此事做筏子治罪小侯爺,怕是會惹人非議。況且周小侯爺與郭太后有親,家中又有丹書鐵券,咬死了不承認下毒,咱們也拿他沒法子。就算陛下替您做主,懲治了周予安,可,可堂堂公主中了臟藥,多少會損了您的名聲,而且把唐大人也套進來了……” 春愿怔住,心煩的要命。 她細思了片刻,靈機一動:“這么著,就說他記恨上回草場之辱,想要報復,假意給我進獻了些美酒,里頭其實摻了無色無味的慢毒?!?/br> 春愿揮手,讓邵俞湊近些,低聲道:“你去平南莊子走一趟,告訴周予安,說我很喜歡他進獻的酒,讓他再送些。我再暗中弄點不致命的毒,慢慢吃上,若是哪天我毒發了,就是那小畜生暗害的?!?/br> 邵俞實在有些費解,那位定遠侯究竟怎么得罪公主了,值得公主這么豁出去算計。 誰知道呢,哪個皇城沒幾樁辛密! 邵俞心里盤算著,若他把這個秘密查清楚,興許還能拿去和裴肆做筆價值不菲的交易。 邵俞點頭笑道:“這倒是種不損清譽的法子,可卻會傷到您的玉體。奴婢伺候您近一年了,您寬厚和善,奴婢從未見您這么厭惡過一個人,不知這定遠侯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事,惹得您這么生氣?!?/br> “你很想知道?”春愿下意識警惕起來。 “奴婢該死!”邵俞趕忙下跪,打了自己好幾個嘴巴子。 春愿用掌根揉著發痛的太陽xue,雖說邵俞忠誠,可事關唐慎鈺和許多人的性命,她還是不能將留芳縣的事泄露半句。 “我知道你忠?!贝涸柑摲銎鹕塾?,道:“原是姓周的屢屢對我有非分之想,我這才不容他?!?/br> “他真是該死!”邵俞附和了句,他知道這肯定不是真相。 春愿蹙眉道:“依唐慎鈺的想法,是要讓那小畜生削爵出家,可我無法接受,我一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br> 第113章 掌嘴 :掌嘴 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等天蒙蒙亮時,春愿才有了點睡意。 再次醒來,日頭高懸,已經至臘月初三的晌午了。 春愿摒退了下人,獨自站在西窗前。她身子依舊不適,頭暈惡心,斜眼瞧去,旁邊的花架上擺著碗避子湯,早都涼掉了,藥湯把淡粉的花瓣染黑,最終沉入碗底。 春愿放下剪子,端起碗,藥剛碰到嘴邊,她嘆了口氣,放下了,將避子湯全都倒入花盆里。 這時,邵俞躬身從外頭進來了,行了個禮,踏著小碎步上前。 “見著周予安了?”春愿放下碗,淡淡問。 “見著了?!鄙塾峁ы樆?。 春愿拿起剪子,修剪著花枝:“他沒死吧?” 邵俞低下頭,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怎么了?”春愿略微側頭,她發現邵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邵俞頓了頓:“奴婢今兒剛到莊子里,就發現很不對勁。云夫人臉色差的要命,盡給奴甩臉子,那倆眼睛像刀子,要把奴砍殺了似的。原來那周予安自打前兒落水后,就發起了高燒,昏迷了整整一晚上,還說胡話,醒來后人就不對勁兒了,蜷縮在被子里不叫任何人靠近,誰要是碰他一下,甚至看他一眼,就嚇得大喊大叫,說有人要害他。后頭更邪乎,眼睛發直,神神叨叨地罵人,又哭有笑的,好像……” 春愿緩緩轉過身來,指尖在剪子頭摩搓,脫口而出:“瘋了?” 邵俞點了點頭,湊上前扶住主子的胳膊,“奴婢覺著這里頭不大對勁兒,便尋了個由頭離開了,私下里讓人找了莊子上的一個小廝,問了幾句,小廝說昨兒天不亮,云夫人就到處差人去請名醫,甚至晌午的時候還往宮里遞了帖子,昨下午,她將專門侍奉太后鳳體的趙太醫帶回來,據太醫診斷,那周予安好像是受了刺激,不大正常了?!?/br> “不可能吧?!贝涸甘且蝗f個不相信,嗤笑:“他那種人,會被我嚇瘋?估計是裝的?!?/br> 邵俞聽見這話,連連擺手:“噯呦我的祖宗,不管他真瘋還是假瘋,左右他是從咱們這兒離開后出的問題,您可千萬別將事往自己身上攬?!?/br> “是啊,你說得對?!贝涸讣毤毸妓髁似?,眉頭凝起,“云夫人對你甩臉子,說明她認定了周予安出事是和我有關,昨兒她又去了趟慈寧宮,郭太后素來對我不滿,說不準也認為是我……” 邵俞倒了杯熱茶,給主子捧過去,躬身詢問:“這事您看怎么處置?” 春愿將那支梅花攔腰折斷,冷笑:“怎么就這么巧,唐慎鈺現正在查他的案子,我前腳刺了他幾句,他后腳就跟著瘋了,莫不是想借此逃避吧,這倒是他一貫的作風。唐慎鈺欠他家情,少不得云夫人哭幾句,他就心軟了?!?/br> 她沉吟了片刻:“這么著,待會兒你把孫太醫宣來,再尋兩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備點禮,下午咱們去平南莊子瞧瞧去?!?/br> …… 用罷晌午飯后,春愿帶了孫太醫和銜珠、邵俞等人,一行人浩浩蕩蕩殺去了平南莊子。 雪后初霽,天如洗凈般碧藍透亮,太陽也沒那么刺眼。 春愿扶著邵俞的胳膊下了馬車,地上的積雪厚,她的腳清晰地感覺到涼意如針,一下下刺來。 這會,平南莊子門口站了兩個小廝,正笑嘻嘻的不曉得說什么,離遠看見了公主車駕到了,慌得一貓腰,急忙閃回莊子里去了。 “殿下,您瞧那邊?!鄙塾嵯掳统瘋乳T那邊努了努。 春愿望去,在莊子東北角,停著輛輕便馬車、幾匹快馬,看馬的四個男子皆穿著內官服帽,見了她,這幾個太監第一反應是躲,后頭相互交換了下眼色,弓著腰,踏著小碎步疾忙奔過來,面 上帶著諂媚陰柔的笑,似要請安。 “殿下,宮里來人了?!鄙塾嵝÷曁嵝阎?,“那幾個公公看著眼熟,似乎是馭戎監的,奴去打發了他們?!?/br> 邵俞曉得主子在裴肆手里吃了幾回虧,又被郭太后輕慢,很見不得馭戎監的人,于是笑吟吟地走過去,攔住那幾個內官,說了番話后,臉色頗“慌”返回到公主身邊,低聲回道:“殿下,慈寧宮聽說了小侯爺的事,特意派裴提督前來探望,您看,咱要不要改日再?” 春愿心里也有點發皺,仍強硬地打斷邵俞的話:“他是奴,我是主子,我為什么要避他?” “是?!鄙塾彷笭?,“那奴這就派人進去傳話,宣云夫人和提督出來接駕?!?/br> “不用了?!贝涸复蟛匠白?,“咱們直接進去?!?/br> 踏入莊子正門后,春愿就發現不對勁兒了,周家的管事下人雖說恭敬謙卑,紛紛跪下磕頭迎駕,可私下里卻在用眼神暗暗交流,緊張得相互拉扯衣裳,余光朝二門里看。 春愿加快腳步,剛踏入二門門檻,就吃了一驚。 小院里頗為雜亂,人多得很。周予安好像真瘋了似的,身穿單薄的白色寢衣,衣襟松散著,露出一大片凍得發紅的胸口,披頭散發,目光呆滯,嘴角往下流涎水,像個……瘋子。 他腳底虛浮,抱著木柱子,非要往房頂上爬,幾個身強力健的下人過來攙扶扯他,有一個下人手里甚至還備著麻繩,眾人連聲苦勸“小侯爺,咱回屋吃藥吧,寒冬臘月的,當心著涼了?!?/br> 周予安哪里肯聽,手指著房頂,說要爬上去摘果子給祖母吃,他嫌下人們拉扯他,嘴里罵罵咧咧的,還動手打起了人,最后竟一把脫去袴子,搖搖晃晃地站在木柱子前,當著眾人的面撒起尿來,臊得周圍的小丫頭仆婦們尖叫失措,紅著臉避開臉。 春愿眼睛一陣疼,下意識轉過頭,這還是往日那個傲慢矜貴的周予安? 這時,二門里的周家下人意識到來人了,一瞧,發現竟然是長樂公主,驚呼了聲,紛紛跪下行禮。 而周予安懶洋洋轉身望去,雙手兀自抓著那物什,頃刻間臉色大變,雙手捂住臉頰,眼睛驚恐地睜大,嘴里都能塞進去香瓜,而下頭仍不止地尿,褲腿都濕了一大片。頃刻間,周予安嚇得尖叫,又崩又跳的,似看到了極度驚悚可怕的人似的。 饒是春愿膽大,也被他這副模樣嚇得往后退了兩步。 “殿下莫怕?!鄙塾崦ι锨?,護住主子,抬起胳膊,用寬袖擋在主子面前,避免殿下看到污穢的人和事。 在這間隙,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周予安那私.密處,眼里神色復雜,怕人察覺到,立馬扭頭避開,面上嚴肅,喝道:“趕緊給侯爺把衣裳穿好,公主殿下在此,像什么樣子!” 春愿心里惴惴的,這周予安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的? 莫慌,只要把個脈,就全知道了。 春愿給邵俞使了個眼色,“即刻讓孫太醫給他瞧瞧?!?/br> 邵俞領了命,朝跟在后頭的孫太醫等兩位大夫揮了下拂塵,帶了三個身手好的侍衛,幾人疾步朝周予安那邊過去了,意料之中,周予安又哭又嚎的,怎么都不叫外人碰他分毫。 好不容易幾個侍衛將他按在地上,正當孫太醫的手搭在周予安的脈關時,云夫人帶著嬤嬤急匆匆從內院奔了出來。 “你們這是做什么!”云夫人叱道。 婦人看上去很憔悴,明顯沒睡好,眼底疲色甚濃,哭過,臉上尤帶著淚痕,未施粉黛,皮膚黯淡,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似的。 云夫人一把推開公主府的幾個侍衛,狠狠地剜了邵俞一眼,半跪在地,從后頭環抱住她兒子,連聲哄著。 “娘,娘?!敝苡璋舱嫦駛€三四歲的幼童似的,那么大男人,蜷縮在他母親懷里,嚶嚶啜泣。 “沒事,娘在,娘在?!痹品蛉四錅I,摩挲著兒子的背,她極力壓抑著怒意,珍珠耳環在微微顫動,忽然扭頭沖跟前的周家仆婦罵道:“下作的小娼婦,就杵在這里干看笑話?缺管少教的東西,沒瞧見小侯爺身子不適么,若傷了我兒,瞧我放過你們哪個!” 春愿曉得云夫人是在指桑罵槐罵她,她并不在意,更不想和云夫人對嘴,掩唇輕咳了聲。 邵俞會意,揮手讓太監們退下,他則單獨朝云夫人走去,略弓腰以示恭敬,滿臉堆著笑提醒:“夫人,公主殿下在此,您該行禮問安的?!?/br> 云夫人面色平靜,唇卻緊抿住,她守著禮,扭頭對跟前守著的下人們道:“將小侯爺扶回去,讓廚房備些驅寒參湯來?!?/br> 邵俞笑道:“夫人,我家殿下聽聞小侯爺病了,特帶了孫太醫來瞧瞧?!?/br> 云夫人幾乎把牙咬碎了,點頭致謝:“府里有大夫,宮中也派了太醫過來,殿下好意,妾身心領了?!?/br> 說著,云夫人招呼下人過來攙扶住她兒子,要將周予安往內里帶,一眼都不看春愿,道:“妾身家中突逢變故,不能陪著殿下了,還請您恕罪?!?/br> 邵俞閃身堵住那對母子的去路,笑道:“夫人別急,奴婢瞧著侯爺實在不太好,還是讓孫太醫給他把把脈?!?/br> “不必了!”云夫人冷冷喝斷,瞪著邵俞:“怎么,邵總管要在平南莊子里阻攔妾身么?您這是仗誰的勢!” 春愿指尖摩挲著暖爐,望著云夫人,淡淡笑道:“小侯爺之前還生龍活虎的,譬如前天,他還好端端跟我在未央湖上吃酒說話,怎地忽然病了,叫人意外得很哪?!彼U向“嚇得”瑟瑟發抖的周予安:“莫不是侯爺在開玩笑,鬧著頑的?” 云夫人再也忍不住,美眸泛起了漣漪:“我兒為何發瘋,公主難道不清楚?” 春愿勾唇淺笑,故意揶揄:“這我倒真不清楚了。怕是小侯爺正是因為太明白太清楚太聰敏了,所以才病了,是不是?” 她帶著侍衛走向云夫人母子,平靜地望著周予安,觀察著他一絲一毫的表情,笑著問:“小侯爺,你還記得玉蘭仙么?” 周予安眼中閃過抹驚懼,行為越發像個孩子,頭埋進母親的肩膀里哭:“娘,讓她走,我害怕,害怕?!?/br> 春愿又走近兩步,與這對母子近在咫尺,接著問:“小侯爺怕什么,怕詐尸?還是怕通縣的百花樓?” 云夫人忽然暴怒,用力甩了下袖子,試圖阻斷公主靠近她兒子。 春愿瞧著那袖梢要甩到她眼睛,她下意識抬手格擋了下,又往后退了步,誰料還是慢了,云夫人戴的戒指劃到了她手背,像針尖劃過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