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夫人 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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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公,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才請您來出此下策,將來,無間地獄里的刀山火海我認了,我親自給阿爹和傅氏祖宗賠罪?!?/br> 二叔公顫巍巍,好一會兒沒說話,年紀大了,許多沒說出口的話都能聽懂。 他聽得出傅綾羅的意思,若他不肯,她會殺出一個肯的,哪怕只剩最后一個傅氏族人。 他聲音蒼蒼,“傅華嬴還活著嗎?” 傅翟一脈,總得留個傳宗接代的。 傅綾羅堅定看著他,“無論我阿爹歸屬傅氏那一宗,他都是嗣子,也永遠是我阿弟?!?/br> 二叔公沒再多問,時間不等人。 “那就行了,你這就叫人帶我回去安排,殺族人的罪過交給我來?!倍骞凰查g蒼老了許多,卻極力沖著傅綾羅笑。 “好孩子,你是傅氏的榮光,你身上不能背負任何臟污,只要你和定江王能叫這天下安穩下來,傅氏死絕了也絕無怨言!” 待得二叔公離開后,眼眶通紅的寧音將傅綾羅扶起來。 傅綾羅沒時間傷心感嘆,她只看向紀云熙,“祝阿孃曾經被挾持,親眼看著祝氏族人都死在她面前,她絕不會接受妥協,我也定不會妥協?!?/br> “到時,我會命令弓箭手殺掉所有賊人,云熙阿姊,你和墨麟衛,能否跟我交個底,可否在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在箭射出的時候,救出祝阿孃?” 紀云熙跪地,利落干脆,“云熙攜墨麟衛,死也會保證祝阿孃性命無憂?!?/br> “好,立刻叫兵馬司令丞派五百兵丁守住定江王府,再派五百人帶著傅家人,與我一起去遠山寺?!备稻c羅冷靜吩咐道。 寧音焦急道:“夫人,您不能親自去,若是有個萬一……” “沒有萬一?!备稻c羅眉目冷凝,“寧音你帶著銅甲衛死守墨麟閣,無論如何,保住大公子和長悅?!?/br> 寧音咬了咬牙,“諾!” 她就是死,也絕不會讓兩位小主子出任何問題。 * 傅綾羅帶著人急匆匆往遠山寺趕時,紀忱江也已打馬到陣前。 看到齊旼柔折騰的架勢,心里哂笑,竟一點都不意外。 齊旼柔此來,沒有上妝,看起來憔悴蒼老,好歹姿色猶在,端的是可憐又凄涼。 陪她來的,是些權貴家眷,甚至還有些義憤填膺的普通百姓,湊了幾百號烏合之眾,就敢在數萬大軍前叫囂。 看到紀忱江,齊旼柔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她高舉王印,踉蹌著跑到紀忱江馬前。 “江兒,你罷手吧!你父王親口跟我說過,紀家祖祖輩輩都會忠于殷氏,絕不會做那叛國改朝之事?!?/br> “你這兵臨城下,到底是為了清君側,還是為了皇位,大家心里都清楚,你真忍心叫紀家從此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嗎?” 紀忱江從馬上下來,靜立在馬側,淡淡看著齊旼柔說話,并不打斷他。 甚至喬安憤憤想要上前罵,也被紀忱江伸手攔住。 衛明直接將喬安拖到后頭,這惡心人的女人早該解決了。 此刻人多,各方人馬都有,正是最好的時機。 齊旼柔還在哭訴,“這王印是你父王怕你行差踏錯,特交給我的,如今我以母妃的身份,請求你退兵,若你堅持要背祖忘典之事,你就從我的尸骨上踏過去!” “那還是不用了?!奔o忱江垂眸淡淡道,“我嫌臟?!?/br> 陪齊旼柔來的人一片嘩然,這是為人子該說的話嗎? 有個氣得不得了的老者顫巍巍罵,“你這不孝子,怎么說話呢?” “就是……” 不等眾口鑠金形成架勢,紀忱江一甩袍子跪地。 雖是跪著,但他看齊旼柔的目光如刀,氣勢逼得比他高的齊旼柔直想后退。 “母妃,我最后一次叫您母妃,我想問您一句,您這王印到底是怎么來的?” 他不叫齊旼柔有機會再惡心他,前頭的那番戲就已經夠了。 “若你說謊,你齊旼柔不得好死,死后會成為孤魂野鬼,齊氏所有族人都不得善終,若敢發誓,你只管說來?!?/br> 齊旼柔噎了一下,臉色更白,“江兒,你還在怨母妃沒有陪你父王最后一程?我是真的不忍心……” 紀忱江冷聲打斷她的話—— “啟豐十三年,先圣為了跟自己的皇姑成為一個輩分,將自己的侄女封為公主嫁入南地,害得自己的姑父和姑母不堪其擾,先后身隕?!?/br> “啟豐十八年開始,你給與自己號稱鶼鰈情深的夫君下毒,同時將你的jian夫送到夫君身邊?!?/br> “啟豐二十一年,你的jian夫與南疆勾結,害我父王重傷不治,你們一起將我扔在刺玫叢里放血,親眼看著你們媾.和,還偷走父王的王印,去邊南郡防火,導致大軍傷亡超過千人?!?/br> “啟豐二十八年,我親眼見到先圣從你跟人胡混的臥房里出來,心神失守之下,被人下毒,險些喪了性命?!?/br> 陪齊旼柔來的權貴們,還只是露出八卦又驚訝的表情,可周圍那些百姓們都直接傻了。 尤其是先前說話的老者,隨著紀忱江一條條數落,他整個人搖搖欲墜,差點被震暈過去。 這是權貴們特地想法子請來的老學究,雖是農人打扮,可在文人里的影響力是泰斗級別,只是許多人只認他的字,不認識他的人而已。 他這會兒簡直跟吃了屎一樣難受,忍不住上前幾步,“定江王所言可當真?” 天底下真有如此惡心的婦人? 有如此荒唐的天子? 那大睿還是趕緊被滅了吧,這太叫人無法接受了。 齊旼柔咬了咬牙,想到圣人威脅自己,若是不能叫紀忱江背負罵名,她和齊家所有人都要死。 既然都是死,那發誓又如何。 她當即舉起三根手指就要發誓,“我……” “夠了!”祈太尉急匆匆自營帳中出來,怒喝出聲。 “我本不欲讓王上為難,一直壓著些事不曾說,你齊旼柔還真當這天底下所有的話,都叫你一個蛇蝎婦人說了不成!” 他大吼出聲:“將士們,告訴這無知婦人,在南地王印是最重要的嗎?” 看熱鬧或者過來支持紀忱江的將士立刻齊聲怒吼,“不是!” 祈太尉大聲喝問:“什么是最重要的?” 周奇帶領將士們高喊:“是兵符!” 周奇怕跟齊旼柔來的人聽不到,喊得格外響亮,“這是老王上身死之前,發現自己王印不見后,下的最后一道王令,王印只在王府內用,出了王府,一切以兵符為準!” 祈太尉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齊旼柔冷笑,“紀家差點被你害得死絕了,你以為老王上喜歡你,就由著你來霍亂南地?你做夢!” 他掏出一封帶著暗褐色血跡的信,“原本,我不想叫王上被人知道,自己有個通.jian、毒害親夫、殺子的母妃,免得叫天下人嘲笑,你還真特娘當給你臉了是不是?” “王上死之前,掙扎著起身,寫了休書,而后吐血身亡,我跟南地的老臣都在旁伺候著,七出你犯了幾條,要我給你數數嗎?” 紀忱江一直跪在地上,低著頭不說話,有時候適當示弱,還是有好處的,這是他從阿棠那里學到的。 在這個關鍵時候,能得到天下百姓的憐憫,絕不是壞事。 齊旼柔沒想到,對她百依百順的老定江王,竟還留下了這東西! 她走之前,他看她的眼神,分明還是痛苦占了上風,他怎么忍心? 她眼淚流的更兇,“不,你在撒謊!不可能!他不可能休了我!我,我給他生了孩子,我生了江兒?。?!” 她看向紀忱江,聲音尖銳驚惶,“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生母,且不說你父王已經死了,沒人能替他休了我,就算我不是定江王妃,我也依然是你的母親!” 祈太尉嘲諷:“怎么就不能休了你這毒婦?三不出你占哪一條?” 齊旼柔既沒有給公婆守過三年孝,她親生父母猶在,還是世家,哪一條她也不占。 祈太尉還要說什么,紀忱江嘆了口氣,打斷他的話,“祈阿叔,別說了,我來說吧?!?/br> 祈太尉心下一緊,“王上……” 紀忱江抬頭看向齊旼柔,“他們都不知道,當時父王寫休書的時候,我在場,只是躲在幔帳后頭,父王不愿讓我沾了不孝的名聲?!?/br> “可我不能認一個殺害了我父王,害了南地百姓,如今還要助紂為虐,不叫天下百姓安穩過活的人為母?!?/br> 他舉起手,揚聲道:“我今日在此發誓,我紀長舟若有一字假話,我不得好死,紀氏永無后嗣!” 周奇和衛明等人都震驚了:“王上?。?!” 時下世人信神佛,對誓言都極為看重,紀忱江的誓言太毒,哪怕是那些權貴家眷都信了。 就更不用說跟齊旼柔來的那些人,那位泰斗定定看著紀忱江,等他繼續說。 紀忱江看著搖搖欲墜的齊旼柔,“祖宗規矩,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子女以孝待之,今日,我便割rou放血,斷發去膚?!?/br> 他從靴子里掏出短刀,毫不猶豫削掉自己胳膊上的rou,鮮血淋漓的皮rou被扔到齊旼柔面前,令齊旼柔尖叫著癱倒在地。 周奇和喬安幾乎沖上來,“王上不要?。?!” 主君動刀也太深了,萬一傷及經脈可如何是好! 那些被齊旼柔帶來的權貴家眷們,都驚得止不住后退,有些聰明的,已經偷偷跑路了。 百姓們也溜了好幾個,剩下的都叫紀忱江給鎮住。 那位號稱最講規矩的老學究,看著紀忱江散開頭發,利落割掉一半,披頭散發沖齊旼柔磕了三個響頭,也紅著眼眶點頭。 孝道是重要,然,愚孝要不得,為了天下大義,為了萬萬百姓,有時候規矩也沒那么重要。 定江王無愧南地異姓王的血性,他適合為天下新主! 祈太尉虎目含淚,攔住眾人:“都不許動!讓王上說!” 紀忱江趔趄著站起身,走到齊旼柔面前,聲音冷漠,“我已跟紀家列祖列宗敬告過,此行北上,若你仍不肯悔改,身為紀家子,我要替父休妻!” “從此,我與你斷絕母子關系,齊氏女與我紀氏再無關系,望你和齊氏族人自行珍重?!?/br> 他不會殺齊旼柔,那太便宜她,后頭也容易叫人攻殲。 可是,他不殺,只要他坐了那個位子,有的是人收拾齊旼柔,叫她生不如死。 尤其是絕對不會好過的齊家人。 “現在,立刻送無關人等離開!大軍整頓三日,往京都出發!” 即便紀忱江此刻看起來狼狽萬分,可在所有將士的心中,他反倒空前的頂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