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夫人 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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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心情不錯地歇了晌,她起來繼續抄佛經。 祝阿孃的生辰在中秋前十日,還有不足一月,她準備多抄基本《長壽經》,供奉到小佛堂里去。 一直抄到天光暗下來,寧音進來掌燈,“娘子,今日天不算涼,廚下用龍眼熬了些甜湯,還有新鮮菱角做的花糕,再來一碗雞湯面如何?” 傅綾羅知道這時節燥,還想來碗綠豆湯,剛要開口,就聽到喬安在外頭出聲。 “傅長御,針線上送來了王上的吉服,花紋樣式不少,王上請您去寢院說話?!?/br> 傅綾羅心里那根弦驀地緊了緊,她剛出過府,見了人,王上就來請,能是為了花樣? 她又不是傻子。 傅綾羅細細抽了口氣,語氣平靜問道:“我今天吹了風,有些不適,明天上午過去伺候,也來得及吧?” “若您不舒服,不如請府醫過來給您瞧瞧?”喬安立馬回答,“王上明日還要見客,只怕不得閑,請您現在過去?!?/br> 傅綾羅和寧音對視一眼,主仆倆眼神里都有些叫苦不迭。 一個撐著矮幾起身,語帶悲切,“寧音jiejie,你記得……”給我燒紙。 一個接話接得尤為利索,“給您燒熱水,我懂!馬上去,叫阿彩扶您過去?” 傅綾羅:“……”都是燒,好像也沒啥區別。 * 比邊南郡老宅大一半的寢殿,同樣不甚明亮,紀忱江好像一直都不喜歡太明亮的地方。 在昏暗中,多出來的這點子空曠,像極了傅綾羅的內心,冷風嗖嗖刮,心底淡淡涼。 這種不妙的預感,讓傅綾羅一上來就沒硬氣,十足乖順會討喜,聲音比靈沙臛還甜軟,“長舟……” “嗯,過來,看看我畫的如何?!奔o忱江聲音溫和,甚至溫和得有點像岳者華。 可岳者華渾身上下都沒有任何攻擊性,能叫人不自覺放松。 但眼前這目光淡然,渾身憊懶的高大兒郎,即便溫和得親爹似的,也讓人心底發寒,渾身叫囂著想跑。 只是,被那雙深邃凌厲的眸子盯住,咦嗚嗚……傅綾羅不敢,只能硬著頭皮一步步挨過去。 這次,紀忱江甚至沒將人攬入懷中,只握住她的手,輕輕拉她坐在身旁。 “看看,我特地請了畫師,將南地所有風花雪月的冊子都畫出了場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畫不出?!?/br> 紀忱江溫和笑道,眼神不疾不徐從傅綾羅身上掃過,聲音低沉勾人,男妖精似的。 “面容空置,是我一筆一劃畫出來的,只要想到這是我和你,不管何時,何地,何情,竟都沒有病癥出現,阿棠真的旺我?!?/br> 紀忱江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在傅綾羅紅玉耳垂上劃過,而后是脖頸,褚色女官袍的斜襟褙子,云紋間片裙…… 最后,白皙小巧的棉襪被他控在掌心,順著細棉紋理,仔細翻看過軟白木槿紋的綢衣,順著嬌弱荷桿,停留在圓月,愛不釋手。 直叫傅綾羅渾身微微發抖,咬著唇一個字都說不出,心里嗚嗚的厲害,她不是又要挨打了吧? “阿棠怎么不說話?”紀忱江還好心歪著頭,唇角貼在已經紅透的耳畔,“還是你不滿意?阿棠放心,還剩三分之一我就看完了,最多月余,定能叫你滿意?!?/br> 傅綾羅緊緊抓住他的手,聲音顫抖,“王上,我錯了,你聽我解釋,岳……嗚!” 只提起旁人一個字,傅阿棠就悶哼出聲,眼淚guntang從眼角落下,只能哀哀看著紀忱江,不敢再說一個字。 他緩緩低下頭,擒住說不出話的小嘴兒,“我問的是,畫如何,你叫錯了名字,也提起了不該提的人,女君覺得,此錯當罰否?” 傅綾羅只嗚嗚哭著搖頭,眼前暈得好似身處密林之中。 林深見鹿,水清見底,鹿低頭的瞬間,鹿角就已經有了令人驚悸的攻擊性。 她從沒有如此示弱過,卻恨不能自己更惹人憐,好叫陌生的鹿角不要急著定池塘里的花兒,不管是哪一朵,都還沒徹底綻放呢。 她真的怕疼。 “阿棠,我會遵守賭.約,你告訴我,你會嗎?”紀長舟衣衫整齊,吻卻落在凌亂的荷花池,即便每一朵花都怕得微微戰栗,他也并未太收著力道。 傅綾羅不吭聲,眼看著鹿角要徹底摧.殘池子里花,才嗚咽喘著點頭:“阿棠會,會的?!?/br> “即便有蚊蠅勾著你換個池塘?”紀忱江好整以暇貼著軟.膩香馥問,堅定攪亂一潭池水,“你若騙我,會疼,阿棠最怕疼了,是不是?” 傅綾羅死死忍住低吟,眼角淚水流得洶涌,不疼,卻哆嗦得像是被砸碎的紅玉,每個紋理都閃爍著迷蒙的光澤。 她恍恍惚惚在飄蕩中覺得,她和紀長舟一定有一個瘋了,不然她為何會覺得,好明顯一個混賬,怎么還說出了虔誠的卑微感呢? 她閉著眼不肯看她,咬緊牙關忍住羞惱,努力將話說囫圇了,“是,我不會騙王上,阿棠最怕疼,也不敢騙王上?!?/br> “岳者華想要利用我,利用王上來做戲,意圖保住岳家清名,保住自己性命?!?/br> “我不過是順水推舟,意圖行離間計,引起京都忌憚,王上也想讓京都措不及防,亂中出錯的,對嗎?” 紀忱江抱起她,往床榻去,漫不經心點頭,“是,我們阿棠最聰慧?!?/br> 傅綾羅幾乎要死過一回,說不清是汗還是眼淚,叫她的頭發凌亂沾在額角,唇畔,狼狽得不行。 她渾身都帶著一種支離破碎的柔弱,讓人只想喊著嬌嬌兒揉入懷里,紀忱江也是這么做的。 “紀長舟!”傅綾羅死死擁著綾羅綢的被子,哭喊,“你,你不能言而無信!你說過沒看完之前,不會傷我的?!?/br> 紀忱江毫不費力將被褥扔開,里面裹著褚色袍角,細白軟綢。 他動作不疾不徐將黑底金邊的袍子扔過去,與褚色和白綢糾纏,深邃冷冽的目光淡淡睨著眼前盛開的紅玉牡丹。 “答應你的事情,我不會食言,我知阿棠從不信我,不如就讓我證明一下,我所言不虛?!彼麑⒓t玉困在方寸之間,聲音愈發低啞。 笑意不顯,帶著讓傅綾羅想要尖叫的危險。 “我畫到第一百八十式了,其中有七十六式都不會讓人疼,我們來試試看,阿棠就知道了,我不會騙你?!?/br> 傅綾羅不想試,她只想拿回被褥里的褚色和白綢,立刻撒丫子跑。 只纖細打抖的荷枝剛伸展,就被堅定摁在床沿,連求饒都被堵回嗓子眼。 燈火搖曳,確實沒有痛,只有愛意深沉,幾乎將人溺斃在這夜色中,徒留無用的倔強泣訴。 “嗚不嗚…混…咦嗚…蛋啊嗚嗚……” 第38章 從掌燈時分進入紀忱江寢殿, 到隱約聽到二更的梆子,足足兩個多時辰,令傅綾羅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不只是她, 甚至床榻和只著了綢褲的男人,也都似淋過一場大雨, 寢殿中潮得能起霧, 讓人懷疑, 怕是再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哦,倒不是紀忱江在幔帳里跟在戰場一樣勇武。 前一次傅綾羅太羞澀, 沒徹底掌刀, 這回被逼著學武,從最簡單的招式開始, 嗯……快得令傅綾羅害怕自己會被掐死。 豈料紀忱江并不尷尬, 慢條斯理地知恥而后勇,可算沒白費親手畫了那么多圖, 傅綾羅只恨長卷上花樣太多。 切磋起來,一次比一次時間久,這人還要一遍遍捫她的心問—— “喜歡泡湯?落山那邊有王府的別莊, 不必令置莊子, 到時我陪你和阿孃一起去?!?/br> “至于岳者華, 我知阿棠聰慧,只是山外有山, 人外有人,覺得我無恥嗎?” “蜜糖,你連我的臉皮都比不過, 況論是他,你怎么想的?” “嗯?聽不清, 乖蜜糖,再說一遍?!?/br> 傅綾羅于暈?;秀敝?,被逼著好阿兄,情哥兒,親夫君沒口子的喊了個遍,心都要被捫碎了,難.耐如魚困淺灘,淺淺吊著一口氣,始終不能解脫。 這人還嗯,嗯個屁啊嗚嗚……傅綾羅心里罵著臟話,忍不住眼淚,更忍不住哭聲,只能哀哀求饒。 “我錯了,嗚嗚……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若想要籌謀,不會跟楊媼在外頭說話,我沒那么蠢,嗯……沾茶水寫字暗衛也發現不了?!?/br> “你饒了我,嗚嗚……岳者華主動碰上來,我身為王府長御,忠心主君,竟也成了錯嗎?” “我沒想跑,長舟,我疼……” 其實不疼,只是依然感覺小命都要沒了。 如紀忱江所言,除了不疼,這人手把手教她,十幾個樣式輪番精心描繪,傅綾羅品出了太多滋味。 一點點被碾碎的紅玉牡丹,紅著眼眶服了軟,終于聽到了叫水的吩咐。 她艱難喘著氣,跟個小烏龜似的,慢吞吞翻身,緩緩藏起滿池春.情,無瑕生出什么羞澀心思,只覺松了口氣,小命算是保住了。 不過,這口氣松早了。 寧音和喬安早就聽到了里頭的動靜,比先前侍寢的夫人那動靜要羞人的多,兩人聽得面紅耳赤,但都不算意外。 寧音漲紅著臉兒叫阿彩回去取洗好的女官袍子,她聽到娘子的抽泣了,只心疼娘子遭罪。 喬安則咧著嘴笑個不停,比自個兒洞房還高興,他盼這一天盼了快十年! 等到里頭叫水,甭管倆人什么心思,都迫不及待趕緊進門伺候。 哪知剛進門,就聽到紀忱江慵懶著沙啞嗓音吩咐:“東西放下,你們出去?!?/br> 寧音心下一驚:“王上,我來伺候娘子沐浴?!?/br> 喬安聞到屋里似麝非麝的味道,燒著臉皮子笑:“那啥,床榻也得收拾?!?/br> 紀忱江淡淡看他們一眼,面上帶著幾許饜足表情,脾氣還算不錯,“先不必,出去?!?/br> 寧音和喬安倆人滿頭霧水出來。 “難不成,王上要伺候……”寧音小聲猜,只是怕里頭主君聽到,不敢說全了,她覺得這猜測有些太過。 可王上總不能叫娘子自個兒沐浴吧? 喬安跟著主子看過了那些書,這會兒已經非昨日阿蒙,勾唇笑得格外蕩漾。 “那有什么的,說不準王上興致高,這凈房也是個好地方,由著他們折騰唄?!?/br> 寧音:“……”合著不是你家主子你不心疼! 娘子身子弱,又是頭回,這么長時間……哪兒還遭得起??! 她臉上紅了白,白了紅,急得不得了。 這會子她倒跟傅綾羅有了同樣的想法,王上再折騰,也別燒熱水了,指不準得給娘子燒紙! 王上簡直……寧音恨恨咽下大不敬。 不是人!簡直是個混賬!傅綾羅提著心腸,戰戰兢兢被放入溫熱水中,眼淚汪汪在心里替寧音罵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