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夫人 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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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綾羅轉頭看向亭外繁花,聲音輕得似是能輕易被琴聲壓過。 “我小時候被人救過性命,長大后遇到性命攸關的困苦,依然下意識想去那人身邊,篤定他仍能救我于水火,論道理,此為敬仰,還是愛慕?” 男子撥弦的手一頓:“唔……” 傅綾羅不等他說話,又道:“他對我從厭惡到另眼,讓我成了前所未有的特殊,耐心教我又時時驚我,冷眼看我又真誠待我,論道理,此為利用,還是心悅?” 說完,她抬起幾乎被霧氣遮住的漂亮眸子,定定看著側首垂眸的陌生男子。 男子一抬眼,話竟堵在嗓子眼。 第一次,他見到一個女子面容如此平靜,眼里下起了雨,卻一滴都未曾溢出。 準備好的話,莫名被他咽回肚子里,他歉意搖搖頭。 “小娘子原諒則個,小子輕狂,原這世間,也有我說不出的道理?!?/br> 想了想,他又輕笑,“但我愿與娘子交換個前塵往事,小時我最喜貍奴,恰巧遇上個鴛鴦眸的白色貍奴,愛不釋手?!?/br> 傅綾羅垂眸,冷靜思忖,是恰巧,還是旁人以巧為名,送他手上?如他現在這般的巧。 “怕它逃跑,我令家奴時刻看著它,未免它抓傷了人,我親自替它剪去了指甲,想它能臥在我膝頭受我輕撫,旁人欺它餓它,我只當不知,細心照料?!?/br> 傅綾羅手指絞在一起,青白漸顯,這道理太過熟悉。 “它無一處不合我心意,卻仍攔不住我時時在外,更攔不住諄諄叮囑我進學的家慈,怕我玩物喪志,將它淹死在井里?!?/br> 男子說話語氣輕緩,柔和,甚至連追憶和難過都帶著淡然。 明明沒有任何冒犯之處,卻叫傅綾羅眼中的霧氣迅速凝集成晶瑩,露出她恍然驚惶的目光。 “娘子……我只隨口說說,你莫要當真?!蹦凶又鴮嵰姴坏萌绱嗣裁赖呐镌谒媲奥錅I,面上歉意更甚。 到底沒忍住多說一句,“長痛不如短痛,娘子看起來是個心思清明的,若無法確保自己能一直守住心愛之物,不如從開始就別擁有,只做能確保自己快活的事,免得傷痛入骨?!?/br> 傅綾羅有些失神,卻坦然擦掉腮上的水珠,慢吞吞起身,“多謝郎君的胡言亂語,我早明白,男子口中沒有幾句實話,今日得見郎君,倒是令我更加篤定?!?/br> 男子冷不防愣住,抬頭看她。 傅綾羅表情依然沉靜,她慢條斯理福禮,“與貍奴不同的是,人長了嘴,沒有利爪,卻生了手腳,總不會任由人欺辱?!?/br> 她行至亭子邊緣,回首淺笑,盛色襯得周圍繁花都顏色黯淡,“下次,這位白身郎君大可養狼或者狼犬試試,即便遇上危險,還能給它多添一份飯食?!?/br> 說罷,她緩步離開,纖細身姿如同茁壯白楊,分毫不亂。 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撐著腦袋細細咳嗽幾聲,而后搖頭失笑。 這小娘子是在罵他狼心狗肺? 沒想到這位定江王府的傅長御,看起來柔弱得不堪一擊,卻連難過時,都張牙舞爪,不肯叫人占到一點便宜。 著實有趣。 * 傅綾羅沒再回宴上,只漫步片刻,遇到仆從時,表明身份,找到屬于王府的馬車,回了紀家老宅。 寧音在門口候著,表情奇怪,傅綾羅心有所感,頓住腳步。 果不其然,一進內宅門,就見紀忱江大馬金刀坐在上首,面容冷沉。 夜色已深,各處燈火搖曳,她與紀忱江四目遙遙相對,目光暢通無阻,心底卻漸漸起了壁壘。 “阿棠,你去見了誰?”紀忱江蹙眉聲沉問道。 傅綾羅恭敬福禮,“王上,若綾羅沒分辨錯的話,怕是在郡守府,遇到了此次謠言的禍首?!?/br> 紀忱江略有些詫異,林郡守竟如此愚蠢,將人藏在自己府里? 他思忖片刻,令衛喆帶暗衛去查。 他聲音溫和下來,“過來叫我瞧瞧,那里畢竟不是自己家,你怎敢不帶人隨意亂走?” 傅綾羅聽話走上前幾步,依然離紀忱江四尺距離,也不辯駁有暗衛的跟隨,只道:“綾羅往后再不會如此?!?/br> 紀忱江目光敏銳,看出狐貍不高興了,沒關系,山不就他,他可以就山。 紀忱江起身到傅綾羅面前,輕叩住她下巴,仔細打量她,“我今晚不是故意孟浪,著實是身上太難受,阿棠想讓我如何賠罪都行?!?/br> “至于廖夫人,你既不想看到她,也免得臟了你的手,我替你處理了她,連她家里人都不會幸免,只是想給你個驚喜,才沒說?!?/br> 傅綾羅沒像以前那般,躲他鋒銳又灼熱的目光,只微微瞇起眸子,想看的更清楚。 不遠處燈芯炸開,發出啪嗒聲響,驚醒傅綾羅的輕癡。 她由著紀忱江擁她入懷,聲音柔軟:“若我想讓王上對我言無不盡,王上可應允?” 紀忱江頓了下,“自然允?!?/br> “王上何時知道,是廖夫人算計我?”傅綾羅靠在他身前,目光冷幽,又起了霧。 “是我劃破自己手心的時候,還是我回傅家逼問的時候?” 紀忱江心尖又起了陌生的不適,似酸似澀的顫了下。 運籌帷幄多年的定江王,一時竟不敢開口。 第32章 傅綾羅沒急著等紀忱江答復, 只從他懷中退出來,沒受到任何阻攔。 她平靜看著紀忱江,“亦或我被女婢冷嘲熱諷的時候?或者在我童時拉住王上衣袖那夜, 就注定了今日的結果?” 他并非善人,阿爹還犯了錯, 他必不會是因為憐憫才允準她入府。 “阿棠?!奔o忱江蹙眉, “我沒你想的那么病態?!?/br> 傅綾羅點頭, 聲音依然輕柔,“那就是前者了?!?/br> 她眼神中的霧氣似乎翻涌起來, 似是在回憶往昔, “那個時候,王上是覺得她們說得對, 還是冷眼看著我掙扎當個樂子?” “在我劃破自己手心, 倒在外面的時候,王上是覺得這個小女娘太會做戲, 還是恥笑她因為那點自以為掩藏的很好的心思,竟然軟了身子?” “王上一邊同意明阿兄他們以王上的名義幫我立女戶,又一邊縱容廖夫人拿我阿娘的墳塋來威脅, 我去書房的時候, 您又以什么樣的心情威脅我不許犯錯, 怕我會纏上您?” “我以房中術在王上身邊站穩腳跟,王上可曾嘲諷, 這小女娘看起來膽小,回回都被嚇軟了腿也是浪蕩……” “阿棠!”紀忱江打斷傅綾羅的話,上前一步逼近, 在要箍住她腰肢之前,看到她沁涼如水的眸子, 他壓著沖動,捏了捏鼻梁。 “阿棠,我可以解釋?!?/br> 傅綾羅垂眸,聲音輕的風都能吹散:“好啊?!彼犞?。 紀忱江深吸了口氣,胸口有些莫名煩躁,如同有只困獸在他身體里橫沖直撞,令他甚至起了陌生的驚懼情思。 他扶傅綾羅的肩膀,“我確不是良善之輩,可也沒你想的那般糟糕,你拉住我衣袖的時候,若我是個畜生,大可以將你關起來,任我施為?!?/br> 傅綾羅臉色蒼白了一點,也對,從始至終,他們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我從無兒女情長心思,也無風花雪月興致,此前考慮所有事情都是以達成目的為準,我身邊當時確實需要一個可信賴的女娘?!?/br> “但堂姊可以,阿瑩也非不可,我放任后宅傾軋,是因為阿孃和衛明他們都心疼你,立了女戶你依然擺脫不了糾纏,但你又是個倔強性子,直說不想你走你會應嗎?” 傅綾羅臉色又蒼白了些,所以,從頭到尾,都不是非她不可。 紀忱江看不得她愈發雪白的臉,抬起她的下巴,認真道:“知道你心悅我,那時我……病癥纏身,確實有敲打你的意思,因為給不了你結果,我不想令阿孃捧在掌心的寶兒有傷懷那日?!?/br> “后來……”紀忱江頓了下,不知為何,話竟有些艱難,“我救你那次你就于我不同,待得我知道你確實是那個例外,我確實不想你離開?!?/br> “若不是心悅于你,身為定江王,將你納入后宅,甚至不給你名分,也要將你困住,您心知肚明這并不難,但阿棠,我從未強迫過你?!?/br> “你等我報完仇……”他低頭,傅綾羅被迫仰頭,兩人鼻尖對鼻尖,幾乎要親上的距離。 傅綾羅下意識偏開頭,腦袋疼得幾乎要炸掉了,“王上,您不曾要了我,到底是珍重,還是怕自己沒有痊愈?” 紀忱江沒忍住手上稍稍用力,鉗住她瘦削肩頭,聽她悶哼出聲,紀忱江恍然松開手。 見她面容白得幾乎透明,整個人搖搖欲墜,他壓著火氣嘆息,“阿棠,我的心意你應該能感覺到,定要如此傷我嗎?” 傅綾羅眼眶微紅,心意? 哪怕到現在,他也說是因為例外,是因為還沒出現其他例外,不是喜歡她。 可笑的是,她的情絲是因救贖而起,也理直不到哪里去,也許換個人救她,這小女娘的心腸就記掛別人去了。 始終,他們之間都不是那個唯一,談何心意。 她聲音微微發抖,“王上恕罪,今日綾羅累了,想先回去歇著,您讓我好好想一想?!?/br> 紀忱江沒有攔她。 他們前后腳回來,暗衛只來得及稟報傅綾羅在郡守府見了人,還沒來得及與他細說。 只怕是有心人挑撥。 他冷靜下來,心知這會子阿棠什么都聽不進去。 待得暗衛將亭子里發生的對話一五一十說完后,紀忱江沉默許久,拍碎了一張沉木桌。 他眸底閃過暴戾之色:“衛喆你親自帶人去,將人給我抓回來!方法不論!” 敢動他的人,找死! 衛喆離府的時候,寧音正伺候沉默的傅綾羅洗漱。 她著實見不得娘子渾身的悲傷勁兒,看著都鼻尖發酸,“娘子,您想哭就哭吧?!?/br> 傅綾羅正仔細回憶著過往的一點一滴,被寧音的哭腔驚醒,疲憊地笑了笑。 “寧音jiejie別擔心,我只是有些事沒想明白,但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哭,眼淚……流多了就不值錢了?!?/br> 傅綾羅心里亂糟糟的,確無多少難過,這又不是什么苦情話本子,最多算個沒有出路的牛角尖罷了。 她只是頭疼,才會顯得格外脆弱。 除了疼而無法自控的時候,她是真的不喜歡哭。 眼淚大多時候毫無用處,她哭不回阿爹,也哭不醒阿娘。 忍下那些無用的淚,留到合適時候,才能成為殺人不見血的武器。 寧音沒明白娘子話里的深意,可她很快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