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羅夫人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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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窗外滿頭大汗、眼神焦苦的路人,眸底迷霧漸漸散開,似是瀲滟著情意的眸子深處,升起幾分冷靜。 阿爹總說會早些回來,可外頭有太多事忙,唯一一次想早回來,卻血染了桃花林。 阿娘說會看她嫁個好兒郎,飲下那杯毒酒的時候,倉皇到忘了她還年幼。 紀忱江再可靠,心里也埋著太多大事,誰又料得準他的熱血會染在哪里? 她不能跟這些百姓一樣,在煎熬中盼著南地的天給他們好日子過,還是要有依靠自己的底氣。 * 半下午時候,紀忱江又進了馬車。 傅綾羅扭頭不看他,寧音比自家娘子還怕王上的氣勢,當即就要下馬車。 “不必,你在這里伺候?!奔o忱江淡淡道,身上的刺痛還能讓他冷靜些。 “過去山坳就是邊南郡,不能讓人發現我的行蹤?!彼稻c羅解釋。 傅綾羅輕聲問:“晚上可以到邊南郡的將軍府嗎?” 邊南郡沒有定江王府,只有車馬大將軍府邸,那也是紀家祖宅,紀忱江的曾曾祖父就是從這里走出去的。 紀忱江憊懶靠在傅綾羅對面,淺笑道:“估摸著得二更……” 他話還沒說完,外頭突然喧鬧起來,隱約能聽到有婦人尖叫和男子哀嚎。 不等馬車里人有反應,外頭衛喆立刻帶著親衛調轉馬頭,令后面馬車里的武婢都出來守護馬車。 他帶著親衛綴在馬車后面,迅速進入了旁邊的矮林之中,隱藏起來。 傅綾羅和寧音心下忐忑,湊在一起靠在車簾旁邊看。 寧音想問衛喆話,可沒看到他,只能小聲問車窗邊的阿彩,“怎么了?” 阿彩面色嚴肅,“遇到不見天的山匪了,他們常在這片活動,時不時會擄人上山?!?/br> 寧音臉色有些發白,“邊南郡的官府不管嗎?” 傅綾羅下意識看向紀忱江,紀忱江依然半闔著眸子,渾身憊懶氣息不變。 待感覺到傅綾羅在看他,他才開口,“定江郡里里外外都被掌控,邊南郡這邊有監軍,南蠻也不老實,各方勢力混雜,有些事我不便插手?!?/br> 即便邊南郡是定江王封地,但南疆軍說起來并非定江王私軍,邊南郡有些官員也不是他來任命,若他干涉太多,皇庭更有機會發作。 他也不跟傅綾羅解釋,從這邊走就是存了剿匪的心思。 因為從心底,對于百姓苦難,說實話,他確實沒那么在乎。 需要的話,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命換這天下的顛覆。 之所以壓制南疆,是因為紀家祖祖輩輩在這片地方,他的父族以守護百姓為己任,他身在其位,便替祖宗們守著而已。 紀忱江睜開眼,望見微微蹙眉的傅綾羅,話說得更冷酷。 “不能肯定這些人是否為了試探,但凡跑掉一個人,泄露了我的行蹤,祭祖就有可能會出岔子。 到時定江王都自身難保,不只是這些被山匪殘害的百姓,整個南地百姓都會陷入水火?!?/br> 他確不是個善人,在緊要關頭只會則其輕重。 見傅綾羅面上似有驚惶,他慢條斯理嚇唬人:“山匪一般不會直接殺人,他們需要老媼上山洗衣做飯,需要女娘上山綿延子嗣,也需要兒郎耕種田地,或者……在女匪身邊伺候?!?/br> 傅綾羅想起早上的事情,面上微微發燙,偏頭聽外面的動靜。 她也不是不自量力的菩薩,是有些擔憂被濫殺無辜的百姓,但她不會急匆匆沖出去。 她緩緩出聲問:“待會兒我們也要過去,該怎么對付山匪,王上可有成算?” 紀忱江:“山匪也會看情勢,我們已經避開,他們就不會上前找死?!?/br> “傅女君只當自己已經離了王府,你不是要自己看看這世道?可以當我和銅甲衛今日都不在?!?/br> 說著,他露出點淺笑,注視傅綾羅,“若阿棠希望我在,那不管多危險,我總是在你身邊的?!?/br> 傅綾羅明白紀忱江的意思,是希望她能服個軟,要她有自知之明。 “不必,王上的安危和家國大事更重要,身為長御,我自不可看著王上冒險?!彼降?,心里更冷靜了些。 自知之明,她有。 紀忱江微微挑眉,笑而不語,紀阿飄只不動聲色給外頭打了個動手的手勢。 他可以任狐貍去闖,教導她成長,可不是想讓小狐貍陷入危險之中。 衛喆接到命令,立刻壓低聲音吩咐:“一隊后退查清楚他們老窩,二隊從反方向包抄,三隊上山搭弓箭護衛王上安全,除了帶路的,不許出現任何漏網之魚?!?/br> “諾!”親衛令行禁止,迅速散開。 傅綾羅就在他們不動聲色消失時,叫阿彩上前。 “阿彩,我問你,你能不能在一個照面的功夫,把人殺了?” 阿彩遲疑了下,她們也都是銅甲衛訓練出來的,功夫并不弱。 只是話不敢說得太滿,阿彩小聲回答:“若一個人的話,應該沒問題?!?/br> “其他武婢也是如此?”傅綾羅沒管背后興致盎然的目光,若有所思問道。 這回阿彩毫不猶豫點頭,“是?!?/br> 傅綾羅將阿彩召到馬車前,探出頭去,在她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 阿彩猶豫了下,想往馬車內看,畢竟王上和銅甲衛都在,她們能自作主張嗎? 傅綾羅軟軟瞪她,“馬上只有我和寧音,沒其他喘氣兒的,你們是阿孃給我的武婢,只聽我的話就是了?!?/br> 寧音腦袋扎得更低,不敢看某個不喘氣的神色。 阿彩:“……諾?!?/br> 她深吸了口氣,左右王上不出聲,應該就是由傅長御來做主唄? 她揚聲吩咐:“所有武婢聽令,護送娘子繼續前進?!?/br> 武婢們雖然有些詫異,但都聽從命令,護著兩輛馬車前行。 衛喆他們已經散開,只在暗處護衛。 山匪們上次擄去的rou票沒人贖回的,已消磨的差不多,好不容易趕上市集時候,這次想多帶些rou票上山。 也不管到處都是凄慘叫聲,只要沒死,都動作極其粗魯地攆進木籠車鎖起來。 他們也不怕得罪了得罪不起的貴人,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不會在意這些卑賤百姓,身邊也有護衛隨性,隱在暗處免得被驚擾。 山匪不會上前啃硬骨頭,可若是只有小女娘出行,身邊還都是嬌花一般的武婢,那他們自然會動心。 山上僧多rou少,漂亮女娘誰不喜歡? 守在山坳口的山匪仔細檢查了下,確認只有女娘出行,吹了個長長的口哨提醒前頭的伙伴。 有山匪駕著馬堵在山坳口,獰笑著看向馬車,“好俊的小娘子,里頭的也下馬車,都跟著阿兄們上山逍遙去??!” 阿彩冷著臉怒喝:“好狗不擋道!讓開!” 有性子急的打馬上前,一鞭子抽出去:“嘿!給臉不要臉的小娘皮,客氣客氣你還當——” 下一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這山匪沒能說完話,阿彩直接飛身上前,一刀砍掉了他的腦袋。 阿彩頂著滿身猩紅,冷聲道:“憑你們,也配跟我們娘子說話,給你們留條命,既不想要,那就別要了!” “動手!” 加阿彩在內,六個武婢早就準備好,飛身而起,在山匪們還震驚的時候,刀刀凌厲,又砍了六個腦袋下來。 時值農忙,rou票又少了許多,山匪也不得閑,出來擄人的山匪也就十幾個,一下子沒了半數,都被震住了。 剩下的山匪都舉起刀,謹慎許多。 領頭的山匪黑著臉,咬牙切齒警惕著武婢,“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貴人殺也殺夠脾氣了,我們各過各的道,山高天闊,綠水長流,就別傷了和氣吧?” 武婢們不說話,只隱隱側身看著當頭的馬車。 傅綾羅輕笑了聲,語氣還帶著幾分甜軟天真,“不是要讓我陪阿兄們逍遙嗎?可惜各位阿兄太臟,阿彩,剝了他們的皮子,我再好好與他們逍遙一番?!?/br> 紀忱江靠在車壁上,唇角笑意越來越深。 嗯,有那么點狼崽子的意思了,先下手為強,在什么世道都會令人敬畏。 阿彩脆生生應諾,所有武婢都拿著刀毫不猶豫上前。 山匪罵罵咧咧感覺見鬼了,聽馬車里小娘皮聲音,年紀也不大,還從沒見過這么兇殘的小女娘。 一不留神,又留下幾顆腦袋,山匪們怕了,rou票也顧不上,呼喝著上馬就跑。 阿彩沒管哆哆嗦嗦躲起來的百姓,只到木籠車前頭,狠狠劈開石鎖,“趕緊走,別臟了我們娘子的眼?!?/br> 傅綾羅不需要百姓的感激,只需要他們帶著恐懼,跑快一些,別再叫山匪們逮住。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那些挑東西背包袱的百姓,絲毫沒有過來叩頭謝恩的膽色,都被地上的腦袋嚇得不輕,撒丫子就跑。 沒多會兒,周圍安靜下來。 馬車也順順當當從不見天過去,傅綾羅掀開馬車簾子,她和寧音都看到了那些分家的尸首。 寧音當即就有些不好,“娘子,我去后面的馬車?!?/br> 她踉蹌著下車,還不迭上馬車,哇一聲就吐了。 傅綾羅不肯轉開眼神,就那樣平靜看著滿地血腥狼藉。 她沒吃多少東西,也無想吐的沖動,只是腦仁兒嗡嗡疼。 這樣的血腥,她被踉蹌倉皇的阿娘拽著去見過,就在定江城外十里。 伴隨著濃郁桃花香氣,經年不忘,令她死死記住,定要成為一個堅強的女娘。 一聲輕嘆落在耳畔,骨節分明的修長大手將她拽進溫暖懷中,“阿棠比我想的厲害多了,我不該小看你?!?/br> 傅綾羅不說話,她只垂著眸子死死咬住唇,生怕一張嘴,眼淚就要掉下來,腦袋一蹦一蹦得疼。 紀忱江低頭看著她這脆弱模樣,以前只覺得無用的倔強,竟令他心口起了陌生的不適,又酸又疼。 他微蹙了下眉,親在傅綾羅耳畔,“阿棠別多想,他們該死,你不如想想看,自己今日有多少地方有紕漏?” 傅綾羅稍稍緩過神,伸手去推他,不想離他太近,“還請王上賜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