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笑了。

    穆春雷更笑得意氣風發，在主席臺上喜迎新生，前所未有的數量。

    按照他原本的軌跡前兩年就該辭職，沒有行政工作干擾創作，才思敏銳的著作等身，文傳天下。

    卻又因為各種原因，被抓住離婚再娶年輕老師的道德痛腳，名譽掃地。

    現在被荊小強分擔了這年代做領導最頭痛的經濟問題，更多了好些國際交流機會，騰出不少精力做自己文學家、劇作家的專業實務。

    恰恰做到了兩不耽誤的避開人生大坑，要把滬戲在手里變成最好的樣子，很有信心了。

    擴招也恰恰有了這種繁榮景象。

    往年一屆大概兩百人，全校連研究生，師生教職工總數也就一千出頭。

    而經過兩三年的擴招，現在光大一新生就七百多人！

    新教學大樓、宿舍樓也確實勢在必行，如果沒有荊小強拉動的新校區緩沖，往往這種升級意味著學校得換地方，還是想在這個擁有歷史韻味的市中心啊。

    所以面對幾乎全校都涌進來水泄不通的場面，除了新生能跟在教職工后面坐在近千人禮堂座椅上，其他高年級學生都見縫插針的站在周圍，高高低低擠滿了。

    聽見院長在場面話之后，歡欣鼓舞的宣布了最震撼的好消息：“有海外校友捐資助學的學院新教學樓、新宿舍樓工程，已經原則上通過了市里面的同意認可，下一步就會正式進入勘察施工階段，就在我們現在身處的學院實驗劇場，爭取在兩年內，就變革升級成三十二層的現代化教學劇場大廈，包含一個兩千三百人實驗劇場，三個數百到千人規模的話劇場、演播廳、綜合表演會議廳……”

    隨著他指向旁邊的投影畫面，精美的嶄新大廈效果圖出現在全校師生面前，僅僅就在三五年前，做效果圖還只能是手繪，現在hk事務所已經能用電腦制作，并且ps鑲嵌到原有街景里。

    全場師生肯定難以抑制的驚嘆，歡欣鼓掌！

    有種親眼見證變革的幸運。

    等看見古色古香充滿民國風的十八層宿舍樓，更歡呼喝彩！

    連老師們都鼓掌。

    這可是跟大家切身相關的改變，滬戲現在的宿舍還是太捉襟見肘了點。

    當然絕大多數人是不會注意到資金哪里來。

    穆春雷步步遞進：“因為劇場、公寓宿舍樓都會產生相應的社會效益，按照捐資助學的約定，外加每年校方建設資金返還一起，成為滬戲面向全體學生的助學金，爭取把覆蓋面達到百分百……”

    藝術院校學費很貴的。

    哪怕在九十年代初，全國大學一般也就是幾百千把塊一年學費，藝術院校輕松突破兩三千，而且伴隨教學還有大量的各種學習用品投入，連表演系的化妝品、服裝、保養都不是個小數兒。

    普通家庭承擔肯定比較吃力。

    所以全場學生歡呼差點把禮堂蓋子掀了去，算是幫拆遷隊做工作了。

    高年級學生簡直扼腕嘆息，我怎么就早生了幾年呢！

    大一也有人調皮，我明年后年再來考行不行，旁邊人趕緊勸，那你就看不到荊小強了呀。

    因為穆春雷也有意思，在這時候話音一轉：“同時，由荊小強帶領歌舞劇團隊從海外收益投資建設的滬海歌舞中心，繼去年的舞蹈系、戲曲系教學宿舍大樓完成，今年的音樂廳已經揭幕在即，國慶節將上演一系列優秀文藝作品向祖國獻禮，下面有請荊小強同學代表戰功卓著的歌舞劇團隊上臺講話……”

    這特么就差直接說海外校友捐資助學是荊小強了，本來滬戲就是五十年代才正式成型，哪有什么財大氣粗的海外校友。

    反正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聯想到，喬恩笑著低語：“算我一份盡點心意?！?/br>
    這年頭的海外客座教授，沒多少工資的，資金連科研項目都保證不了，更別提這種海歸人員，還是藝術類。

    喬恩幾乎是在白幫忙，還要搭上自己的錢。

    荊小強嗯：“就想看見這些孩子成為有用的棟梁……”

    起身在無數目光跟歡呼掌聲中走上臺。

    高年級生還趕緊開啟搜索模式，伸長脖子看坐席里的大一新生有沒有誰要搞事情的。

    以至于磨蹭著慢慢過來的蘭玲，都能馬上被看見她的學生們讓條道兒，還給她熱心科普大一新生都坐在哪一塊。

    一貫高冷挺拔的蘭玲好像在試著調整，盡量表情柔和但不要諷刺的哭笑不得：“他都帶頭沖鋒陷陣做到這樣了，你們就只關心這點事情嗎？”

    大家連忙哦哦哦，大三學姐不虧是小強的得力干將。

    結果這時候荊小強走上臺，開場就來了句：“我建議大家還是在大學談個戀愛……”

    全場皆驚，穆春雷的頭都差點掉了。

    學生們絕對比剛才說有新宿舍樓，有助學金要激動得多。

    這可是他們最感興趣的事情！

    高中被壓抑那么久，大學也不提倡吧。

    荊小強居然敢這么說？！

    在一片狂呼吶喊的笑叫中，蘭玲定定的站在那，看著遠處的身影，嘴角輕輕扯起點笑。

    第953章、傳統不能丟

    荊小強是這么說的：“大家知道我在音樂學院那邊也幫忙做助教工作，前天聲樂歌劇專業的美通一體化專業做開學課，嗯，在場還有不少新生也去參加過這個專業藝考，知道這個專業就跟表演系培養演員類似，培養的是流行歌手，當時老師就提醒大家不要陷入到小情小愛的狗血劇里浪費寶貴的大學時光，一念之差就可能被同伴甩開差距失去未來前途跟希望，因為到這個時候專業細分，未來你們都很有可能跟同學在同個賽道爭奪比試，這是最現實的社會就要來臨了……”

    整個實驗劇場居然能鴉雀無聲，好像剛才的喧嘩是在別的地方。

    包括高年級生，都變了臉色。

    這就不像十多個女生那里，還要強調各有各的特點，不用惡性競爭相互撕逼。

    荊小強怎么殘酷怎么來：“當時我在旁邊聽了，不置可否……因為我個人覺得，這話，對，也不對……未來比你們想象的還要現實嚴峻，如果大學四年你因為談戀愛、享受生活沒積累足夠的能力站上社會，五年、十年后你的同學成為業界大佬、影視明星、劇作名家、舞美大師的時候，你可能只會混跡草臺班子，你的美貌、帥氣，能說會道舞文弄墨，現在非常吸引異性的優勢，那時候什么都不是，知道那種痛苦嗎？”

    他太知道了：“戲劇學院說到底，是藝術含量極高的專業職業學院，舞美你得熟悉每個燈光、布景、線路、布置，化妝師你要擅長面對各種臉型和劇組要求，演員就更不用說有沒有戲、有沒有觀眾緣，所有人還要有沒有職業道德素養，讓人信任的可以把幾百幾千萬一部戲的某個環節交給你，這都需要從無到有的積累，如果你在大學抓緊時間累計了0到1、2、3，也許走上社會就能迅速的4、5、6到成百上千，因為一旦走上社會，人家要的就是有沒有相關經驗？沒有？對不起，我們沒時間沒義務來培養你……”

    老師教授們都交頭接耳了，這話是真沒說錯，哪怕滬戲出了名的不許學生在校期間拍戲，經常抓違紀典型，但那是學生包分配的年代，到劇院、電影廠有的是摸魚磨洋工的時間慢慢打磨。

    現在隨著市場化沖擊越來越多，到處都是刺刀見紅的出名要趁早，荊小強相當于是幫學生在陳述現實的改變。

    還是要有一定的實踐經驗課程。

    當然他說的重點不在這里：“所以大學期間抓緊時間學習提高自己，絕對沒錯，談戀愛耽誤學業的事情，大家在高中應該也都清楚，那種邊談戀愛還邊考高分的學霸，可能只有我這樣極個別天才能夠做到……”

    全場被他猝不及防的凡爾賽閃了腰，新生們全都面面相覷，上學第一天，我們就吃了大瓜嗎？

    荊小強在談戀愛嗎？

    還好老生們習以為常，不知道誰帶頭開始拉長聲的吁……

    女生特別積極，有些老師都好笑的跟著噓。

    新生趕緊跟上學，大學真有趣！

    穆春雷放心的撐著臉聽，陸mama盡量冷若冰霜，心想回去要把外孫抱來打屁股，免得以后跟他爸一樣調皮，唉，也不知道有沒有他爸這份才華。

    可荊小強開始大轉彎了：“可人生是什么，難道我們苦讀十年寒窗，只有拼命的為理想夢想努力拼搏，然后放棄一切快樂嗎？顯然不是，音樂、戲劇、美術這些藝術領域都是在創造美好，來撫慰快馬加鞭、奮勇向前的生活，所以如果我們都不懂生活，怎么去歌頌生活、刻畫生活呢，還是要學會體驗生活……”

    師生們都有點忍俊不禁了。

    藝術院校在這事兒上的確走在所有高校前列啊，但不能這么公開說吧。

    也就荊小強皮厚膽大，穆春雷也是文學家，必須講原則的副書記沒吭聲，其他坐在臺上的領導也就沒發話了。

    因為荊小強說得有道理?。骸耙驗樵谖覀冞@個社會有個特點，一邊希望你成年之前和一張白紙一樣，一邊希望你成年之后趕緊戀愛結婚，成家立業，這質量能好嗎，要學會怎么去愛和被愛，去珍惜經營感情，去形成責任感，這很可能就只有大學這么幾年可以體會緩沖，換句話來說，如果你大學讀書的時候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把整個流程走完，進入社會就跟我剛才談工作一樣，你沒有相關經驗，對不起，沒有時間跟義務來跟你耗……當然，有經驗的會裝著說自己沒經驗，這也是種經驗……”

    聽得聚精會神的學生們，哄堂大笑。

    喬恩都笑。

    就潘云燕很有專業精神的彎腰捧著相機在主席臺前不停選角度拍攝，搞得攝像專業的老師都伸脖子看，我們課里沒這么漂亮的女生吧？

    主要是潘云燕她們也太少來老校區了。

    穆春雷居然還聽得津津有味。

    還得是副書記冷著臉：“荊小強，扯遠了??！”

    職場經驗豐富的人就能聽出來，副書記很偏袒啊，居然都不批評不阻攔，只提醒可以扯回來了。

    荊小強這才回到一本正經來：“對，我東拉西扯這么多，就是提醒各位，大學不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世界了，是離開家庭老師的束縛就肆無忌憚的放飛自我，還是全力以赴埋頭學業，到頭來還是覺得有點青春太單薄沒什么值得回憶呢，人生不只有成功拼搏……其實大多數人的拼搏沖殺都會失敗，之前再成功的你們，遲早會遇見瓶頸，能夠多維度的理解生活理解人生，才會思考判斷調整，而不是眼里只有成功失敗的功利挫折，這樣你們也會避免掉進只關心賺幾個錢、有沒有職稱、有沒有情人的庸俗狀態，不斷前行的追求更高目標……”

    喬恩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的跟一幫子學生大笑起來！

    這家伙，繞這么大的圈子，就為了嘲笑那幾個在乎職稱的老冬烘啊。

    哪怕根本不在意，還是有種被朋友維護到的暖心，幸好客座教授很珍惜自己的職務，沒更放肆的回應。

    因為學生中的笑聲已經蕩漾開了。

    越來越多人不知道是聽說了職稱這個梗，還是從中感受到了自己需要找尋的真實答案，鼓掌笑聲一片片……

    這的確也是從以前流傳下來的習慣，講大道理講空話，大談奉獻而沒有人文關懷，在遇見歐美那套話術，還有人家目前的物質享受時候就很容易被沖得稀亂。

    改開之后能看見的世界越來越大，文化水平越來越高，懂得思考的人也越來越多，以前那套真的行不通了。

    可笑，居然還有人緊抱不放。

    穆春雷眼里只有溺愛的偷笑，更下定決心照顧好這樣的孩子，因為他就是撰寫探究極其復雜的中國文化人格，找尋千百年來中華民族的苦難以及知識分子的苦澀經歷，研究得比徒兒深刻多了。

    但明顯荊小強比他更有影響力和傳播性，甚至更淺顯易懂。

    多好。

    只是這樣的想法態度的確不適合很多場合，更需要他來遮擋。

    副書記已經遮擋了，起身皮笑rou不笑的攆外孫他爹：“好，非常感謝荊小強同學對新生們的忠告提醒……”

    沒擋住，那位老師已經起身：“荊小強同學，不可否認你為滬戲做出了很多貢獻，但這不是你可以對職稱評定、工資福利甚至作風問題肆意評判的資格，別忘了你還是個學生，哪怕歌舞劇再炙手可熱，戲劇學院還是以戲劇表演為核心，你如果在音樂上更有造詣，那大可以去抱音樂學院的大腿，而不是在這里指桑罵槐、含沙射影……”

    對嘛，歌舞劇專業的飛速崛起，肯定導致了某些曾經主力專業的失落，有些人不是想的怎么抓住大好局面齊頭并進，立刻覺得被搶了風頭影響了資源。

    這就是很多無謂爭端的起源，沒什么對不對，就是利益蛋糕被動了。

    高年級學生還是不敢起哄老師，但交頭接耳的鄙夷神色溢于言表，這是自己作風不正被荊小強內涵到就心虛急了？

    不不不，還是為了職稱早就不要臉了，因為我聽說好像要給客座教授也爭取評職稱，名額有限啊……

    大一新生就滿臉哇，這就是大學，成年人的世界嗎？

    動不動就這樣正面開杠嘛。

    還趕緊看最大的官，習慣性的覺得應該馬上鎮住局面。

    穆春雷卻笑瞇瞇：“音樂學院這兩年對我們尊重許多呀，荊小強你考慮下嘛，國慶匯演還是可以增加兩個戲劇表演的節目，如果有比較完整的好劇目，也可以放到歌舞中心給全市人民和領導都看看嘛，滬海歌舞中心是要朝著國際化發展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