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沒在車里看見何其樂，不過是誆一下而已。

    誆一下竟也管用，前面那輛白車在行駛一段距離后慢了下來，最后猶猶豫豫停在了路邊。

    瞿明琮一時驚訝，又一時覺得好笑，居然真被他蒙對了。

    看來何其樂這小孩還是太老實了。

    瞿明琮跟在白車后面停車，然后下車，不緊不慢走上前，輕輕敲了敲白車的駕駛位車窗。

    車窗玻璃慢慢下移，露出一張陌生的臉。

    瞿明琮微愣，看向副駕位，又是一個陌生面孔。余光掃向后面，這次終于看見了何其樂——他正滿臉幽怨的注視著瞿明琮。

    瞿明琮頓時樂了，這么一輛不起眼的小白車，里頭居然坐滿了，除了何其樂之外三個人全是彪形大漢，不知情的人見了，搞不好要誤會何其樂被挾持了。

    “嘖，這是什么情況？”瞿明琮嘴角勾起，看著何其樂。

    “你不要誤會?！焙纹錁钒逯樥f，“竊聽器是我不小心遺落在車上的，不是有意要竊聽你?！?/br>
    瞿明琮笑著問：“就算是不小心遺落，你隨身帶這種東西，應該也是早有預謀吧？說說看，想從我這里打探什么秘密？”

    “秘密？我可沒興趣?！焙纹錁份p蔑的抬了下眼皮，看著瞿明琮說，“我只對丁兆林的女兒是怎么死的感興趣，什么時候有線索了再聯系我吧，再見?！?/br>
    說完話就閉上了眼睛，顯然不想再理瞿明琮，而車窗也再次緩緩合上。

    白車駛離，瞿明琮望著遠去的車影不禁感到啼笑皆非，一個十幾歲的男孩，派頭居然這么大，出行還帶三個保鏢，當自己是國寶嗎？

    “你被他鄙視了?！笔謾C里的小喬說。

    “托你的福?！宾拿麋读讼伦旖?，轉身回自己車里。

    “現在怎么辦？”小喬問他，“你不會就這么拖著他吧？哎，好無聊，有這個時間我們還不如多接幾個案子，好玩又掙錢，我已經好久沒查殺人案了……”

    她最近是真無聊，自從瞿明琮動了念頭要查她的身份，事務所基本上處于停擺狀態，全靠王為發發視頻維持熱度。

    雖說現在接了博物館的案子，可是她對自殺案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好無聊啊……

    “之前喬月螢不是說會聯系那個退休的檢察官嗎，已經幾天沒動靜了?！宾拿麋蜷_微信，在聊天列表里劃拉，“要不要現在找她問問情況？”

    “你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她~”小喬嘆了口氣，酸溜溜的道，“那你就聯系她吧，順便問問她要不要出來玩蹦極?！?/br>
    瞿明琮自動忽略了她后半句話，在微信里給喬月螢發了個笑臉，詢問調查是否有進展。

    喬月螢暫時沒有回復。

    瞿明琮也不著急，開著車回事務所了。

    王為破天荒的不在事務所，瞿明琮在事務所坐了一會兒，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他估摸到了飯點，再次打開手機——喬月螢仍舊沒回消息。

    瞿明琮皺了皺眉。

    如果剛才不回消息是因為做復健忘了看手機，那么現在不回消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不過考慮到喬月螢目前處于康復階段，他也不好催得太緊。

    他再次發出一條消息：有線索了聯系我。

    “真不嫌麻煩，還不如直接打電話問她怎么回事?！毙虥]什么耐心的說道。

    “等晚上吧……”瞿明琮想了想，“白天病房里可能有來探病的人，等晚上病房里只剩她一個人了，再打電話聯系看看?！?/br>
    小喬翻了個白眼，“好像見不得光似的?！?/br>
    “這叫社交的分寸感?！宾拿麋叱鍪聞账?，拉下卷簾門，回家吃飯。

    ……

    剛才在事務所沒見著王為，沒想到到了家門口反倒聽見他那夸張又尖銳的笑聲。

    除了王為的笑聲，瞿明琮還聽見了王阿姨的聲音，廚房里大約正在炒菜，抽油煙機轟隆隆的響哪怕隔著門也能聽見。

    “真熱鬧……”他嘀咕一句，拿鑰匙開門。

    一開門就看見客廳里堆著幾個大紙箱。

    他家的客廳本就不大，堆上幾個紙箱，再坐幾個人就滿滿當當了。

    “什么東西？”他隨手打開一個已經拆開口的紙箱，箱子里是幾個紅彤彤的禮盒，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王阿姨笑著說：“你媽買了一批山貨，東西送到驛站，我讓王為幫忙搬上來了?！?/br>
    瞿明琮聞言一笑，贊許的看向王為，“可以啊，以前沒瞧出來，你這身板力氣不小?！?/br>
    王為沒臉沒皮的擠在瞿婉身邊，“全是內力，干媽心疼我，留我吃飯要給我補補身體，正好也嘗嘗這批山貨鮮不鮮，聽說都是從深山老林里挖的，純天然~”

    其實沒認過干親，不過兩家關系好，王為偶爾嘴甜，就會“干媽、干媽”這樣的叫。

    瞿明琮笑著看向瞿婉：“媽，你不能厚此薄彼啊，我在外頭忙了一天，也得補補?！?/br>
    瞿婉的神情帶著些許茫然，片刻后露出笑意，點了點頭。

    保姆端著菜出來，眉眼里喜氣融融，“可以吃飯了！你們先盛飯，還有最后一個菜馬上就好！”

    瞿明琮進廚房拿出幾副碗筷，隨口問道：“鄧姨，我媽買東西花了多少錢，我一會兒轉給你?！?/br>
    “噢那個啊，已經付過了?！北Ｄ沸Σ[瞇的說，“原本是我買了一箱放在廚房，瞿姐看見了覺得好，就跟著也買了幾箱，都是上好的山貨，你們平時忙工作，要多吃點，很補的！跟那些大棚里種的不一樣?！?/br>
    “好啊，謝謝?！宾拿麋Φ?，“今天有口福了?！?/br>
    平時保姆六點多鐘就下班了，今天人多熱鬧，做的菜也多，快七點才走。

    桌上擺滿了菜，清燉山雞、紅燒野兔腿，菌菇湯，野木耳炒蛋等等等等。

    王為不客氣的給自己夾了一個雞翅膀，放嘴里嚼了嚼，“唔……有點柴，味道還行……媽，沒有你上次燒的農家雞好吃?！?/br>
    王阿姨面上訕訕，“你那是吃慣了我做的飯菜，吃什么都不如家里的滋味好?！?/br>
    說完沖王為很用力的使了使眼色，王為一臉莫名其妙。

    瞿明琮若有所思，給自己盛了一碗野菌湯，喝了幾口，狀似隨意的問瞿婉：“媽，這些山貨花了多少錢？”

    瞿婉抬頭看過來，笑著說：“八千七，老板說我是小鄧介紹的，算老客戶給我打了八折?！?/br>
    王為倒吸一口涼氣，驚呼出聲：“這么貴？！”

    飯桌上靜了一瞬。

    瞿婉微怔，遲疑的問瞿明琮：“怎么？我買貴了？”

    第142章 又一個失憶了

    “……沒有，品質這么好的山貨，這個價很正常?！宾拿麋Φ?，“不過下次別買了，這么多，咱們家一年半載也吃不完?！?/br>
    瞿婉眉眼舒展，“沒事，這種東西耐放?！?/br>
    說著扭頭沖身邊的王為道：“一會兒你抱一箱回去，讓你爺爺奶奶也嘗嘗?！?/br>
    “謝謝干媽！干媽真好、真貼心！”王為笑嘻嘻。

    飯桌上的氣氛恢復，接著話題被王阿姨扯遠，聊起過兩天植物園有花展，想和瞿婉一起去逛逛。

    瞿明琮看了眼天氣預報，花展那天正好是個大晴天，適合外出。

    青江市入冬后一直是陰天，時不時飄點兒雨夾雪，終于要迎來一個好天氣了。

    “到時候一起去吧?！宾拿麋f道，“有些日子沒出去逛了?！?/br>
    王為愣了愣，問他：“你不是要查案嗎？”

    “出去玩一天耽誤不了什么?！宾拿麋男α讼?。

    王為覺得他這個笑容有點微妙，有心想問問博物館那邊的情況，但礙著兩個媽都在，不好多問，便繼續埋頭干飯。

    吃完飯，瞿明琮把王為和王為他媽送到門口。

    王阿姨走了兩步又回來，對瞿明琮說：“其實小鄧這人心眼不壞，干活利索，照顧你媽也仔細，找保姆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今天的事你別太放在心上，這些都是常有的事，你稍微警告她兩句就行了，千萬別鬧僵了，再找一個新的，興許還不如這個?！?/br>
    王為聽見他媽的聲音，回過頭問：“媽，你跟明哥說什么呢？什么常有的事？保姆怎么了？”

    王阿姨嫌棄地瞥兒子一眼，“你沒看明白？人家給你干媽設套呢，要不然為什么會突發奇想買山貨？”

    “你瞎猜的吧？”王為不在意的咧嘴笑，“你又沒證據，別冤枉了人家，我看鄧阿姨腦子也不靈光，被所謂的老鄉騙了吧？那么貴的山貨，嘖嘖~”

    王為他媽翻白眼，“我吃過的鹽比你肚子里的大米飯都多，我能弄錯？你忘了前些年你爺爺要花十幾萬買茶葉的事了？要不是你奶奶發現得及時，他們倆的退休金早就被騙光了！”

    王為吃了一驚，“我爺爺平時吃飯連個咸淡都嘗不出來，他能喝十幾萬的茶葉？！”

    王阿姨煩躁道：“保姆說能增值，你爺爺就想買，我估計那個保姆也不懂茶葉好歹，但是在中間能拿回扣，就攛掇你爺爺買，后來你爸不敢用那個保姆了，就把你爺爺奶奶接過來住了，唉，年紀大了，容易犯糊涂，身邊必須要有人盯著，不然誰能放心？”

    她又看向瞿明琮，語重心長，“這次就當花八千塊買個教訓，也許小鄧沒壞心，也許她真覺得山貨值八千？但是小明啊，家里沒人盯著是不行的，保姆畢竟是個外人，就算這次她沒壞心，那時間久了以后，她會不會變？會不會生出別的小心思？你家里也沒個親戚幫襯，有些事該考慮起來了，我聽王為說你談了個女朋友？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呀？”

    “媽！”王為忍不住怪叫一嗓子，“你在家跟我催婚就算了，你怎么連明哥都不放過??！”

    王為他媽：“你們倆情況能一樣？你都被女朋友甩了，小明這兒正談著比你靠譜多了！”

    王為：“就算結婚了人家女孩也要上班工作??！誰會跟保姆似的天天在家盯著！你純粹是找理由催婚！”

    王為他媽：“就算女孩要上班工作，也總會有回家的時候，只要家里多一雙眼睛，那保姆想起壞心眼子也要掂量掂量，養老院的老人你見過嗎？孩子雖然不在身邊，可只要孩子經常去看老人，老人的日子就不會過太差！哎喲喲你看看你啊，這么大了還什么都不懂，以后我和你爸老了還能指望誰？指望誰？！”

    “煩死了！”王為扭頭走人，“不想指望我那你跟我爸再生一個！”

    “你這孩子說的什么屁話！”王阿姨幾步追上朝他后腦勺拍了一巴掌。

    母子倆就這么吵吵鬧鬧的走了。

    瞿明琮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關門回屋。

    瞿婉正在廚房里洗碗。

    瞿明琮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客廳里裝滿農產品的紙箱，無聲嘆了口氣，擼起袖子，將箱子搬去陽臺。

    可能是他大意了，看著瞿婉這段時間身體狀況不錯，就以為她健健康康，而其實病情的折磨始終都在，讓她越來越迷糊，記憶力下降，判斷力變差……歸根結底，阿爾茨海默是不可逆的。

    如果是以前的瞿婉，被人哄著買了大幾千塊的農產品，一定會暴跳如雷吧？畢竟她精明得每次去進貨時都會把價格壓到極限。

    瞿明琮想到這里，不禁笑了一聲。

    隨后嘴角的笑意又漸漸淡去。

    原本精明能干的女人，生了病，被保姆當傻子哄，他不想原諒對方。

    他覺得這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