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秦露的車來到康成橋上。

    深秋的夜里，橋上的風有些大，她將大衣的衣領豎起，緊裹著下了車。

    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身形高挑的女人，穿黑色加絨帽衫和運動長褲，頭發壓在帽子里，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拿著一瓶酒。

    秦露看見對方，步伐下意識變得輕快，心情也愈發雀躍。

    “學姐！”她遠遠的喊了一聲。

    對方也朝她招了招手。

    秦露快步走過去，定定看著對方，心中壓不住激動，再次鄭重其事的道：“凌菲學姐?！?/br>
    凌菲沖她笑笑，上下打量一眼，問：“還順利吧？”

    “嗯，順利！”秦露用力點頭，眼睛亮亮地注視凌菲，“他做賊心虛，也以為自己是被貓傳染的，被送去醫院了也沒對我起疑心，哈！估計到死的那天，他都不會知道我們倆聯手了！”

    第45章 他讓我家破人亡

    “事情解決了就好?！绷璺粕駪B平和的問，“那視頻呢，刪干凈沒有？”

    提到這個，秦露臉上的笑意收起，眉心微蹙，“手機和電腦里的，我全刪了，但是我沒有他的網盤賬號，如果他在網盤上備份過……”

    凌菲淡笑，打斷她的話，“這個沒關系，反正等他死了，他在網絡上開的那些賬戶也相當于死了，沒人會知道里面有什么?！?/br>
    秦露的神情稍稍輕松了些，望向河面上清冷的彎月，輕聲嘆氣：“唉，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我真沒想到他會偷偷錄那種視頻?！?/br>
    “這是他一貫的招數了?！绷璺谱叩剿酀仓臋跅U邊，不緊不慢地道，“他家里條件一般，又一心想要飛黃騰達，每次都會把家里有錢的獨生女列為目標進行追求，年輕女孩經不起多少花言巧語就會被他哄住，然后在不知情的時候被他拍一些視頻……如果哪天女生想分手，這些視頻就會起作用了?！?/br>
    凌菲說著，不禁自嘲的笑了一聲，低聲說：“當初他就是這么對付我的?！?/br>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沒想到他會是這么惡心的一個人?！鼻芈蹲叩搅璺粕磉?，“還有那只貓……他居然真的對貓下手了，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是個溫柔體貼的人，我真傻?！?/br>
    “呵，不是你傻，是他太會演了?！绷璺频χ?。

    秦露聞言抿了抿唇，側頭看向凌菲，問：“學姐，你那個時候……是怎么擺脫他的？”

    凌菲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凌菲低低的說：“大概……體無完膚，千瘡百孔，才終于擺脫掉他吧?！?/br>
    秦露見她眼眶微紅，不忍細問，勉強笑了笑，“要不是學姐提醒我，估計我也會很慘，如果那些視頻流傳出去，就算我爸媽不怪我，我也肯定有想死的心了……學姐，謝謝你啊?！?/br>
    凌菲抬頭朝她笑笑，“girlshelpgirls，不用謝，畢竟你也幫了我?！?/br>
    秦露心里暖暖的，眉眼微彎，跟著輕聲附和：“girlshelpgirls?！?/br>
    凌菲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玻璃杯子，放在水泥欄桿寬厚的頂面上，然后開了酒瓶，咕咚咕咚倒了一杯酒。

    “干杯?！彼弥破亢筒ＡПp碰一下，對秦露說，“你開車過來，隨便喝點就夠了，這瓶子里剩下的是我的——來，慶祝我們的成功?！?/br>
    話雖如此，秦露還是端起杯子，豪氣的一口飲盡。

    心潮澎湃，隨便喝點哪里能夠。

    凌菲也喝了大半瓶酒。

    借著酒勁，凌菲對秦露說：“你別看我現在這樣，其實我家以前特別有錢，我爸和幾個叔叔合伙做生意，我從小到大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我爸還特別疼我，七歲那年我媽去世了，我爸擔心繼母進門會讓我受委屈，就一直沒有再結婚，怕我在家里寂寞，特意從國外買了一只金吉拉貓送給我，可是現在……什么都沒了，我家的錢沒了，貓沒了，我爸，也沒了?！?/br>
    秦露擔憂的看著她，“學姐……”

    “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說他讓我家破人亡也不為過?！绷璺蒲劭舭l紅，仰頭喝酒，喝得急了，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秦露拍她的背，“學姐，你少喝點……”

    “沒事，咳咳……今天高興嘛?！绷璺萍t著眼睛朝她笑笑，然后放下酒瓶，手掌撐住欄桿跳起，坐到水泥欄桿上。

    秦露怕她摔下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凌菲接著說：“那個時候的我，和你很像，單純好騙，看他長得帥，人也溫柔，就傻乎乎的喜歡上了，知道他家里條件差，還每個月給他零花錢，當時他對我也是真好，不管我怎么任性耍脾氣都能包容，直到他搬來我的房子和我一起住，我發現我的貓總躲著他，才漸漸覺出不對勁?！?/br>
    “你是怎么發現的？”秦露問。

    “一開始是鄰居投訴?！绷璺普f，“鄰居說我不在家的時候，聽見我家里傳出貓的慘叫聲，我當時是個直脾氣，立即去找他對質，他當然不承認，說鄰居一定聽錯了，慘叫聲應該是別人家里傳出來的，就這么把我哄住了……后來，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在他手機里發現了很多血腥視頻，全是虐待動物的內容，虐貓的最多，他像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尤其愛看虐殺白貓的視頻，看到那些視頻后我嚇得要死，又氣憤得不行，立即提了分手，讓他從我的房子里滾出去！”

    秦露聽得心驚rou跳，“他后來走了嗎？是不是不同意分手？”

    “對，他怎么可能同意？”凌菲冷笑，“那個時候的我太傻了，就這么直愣愣的撕開他的真面目，他先是破口大罵，然后是苦苦哀求，見我軟硬不吃后，就惱羞成怒，開始威脅我，說如果我執意分手，他就弄死我的貓，我當時氣得要死，直接把他的所有東西扔出門外，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像條喪家犬一樣滾蛋！啊……后來的事，我告訴過你了，后來他開始發了瘋的報復我，殺了我的貓，散播我的視頻，逼得我最后只能退學?！?/br>
    秦露面露戚戚，點了一下頭，輕聲說：“是，所以我不敢直接提分手，這種人……根本沒有和平分手的可能，骨子里就是個潑皮無賴，不把別人撕一層皮下來不罷休?！?/br>
    凌菲望著平靜的河面，幽幽嘆氣，“我本以為一切會過去……可是我沒想到，他偷拍的那些視頻，會被我爸知道……你知道嗎，他為了報復我，把視頻上傳到一個海外的成人網站上，只要付20個積分就能觀看。我爸在外面談生意，酒桌上一個老板喝醉了，笑著說我爸的女兒便宜得很，只要20分就能看個精光，我爸……我爸當場腦溢血，就這么沒了?！?/br>
    秦露臉色發白，既因為同情凌菲的遭遇，也想到男友暗地里也許會這樣對付自己。

    “算了，都過去了，他已經罪有應得了?！绷璺粕钌钗鼩?，俯身翻過欄桿，朝河面大喊，“去死吧?。?！——”

    “哈……好痛快！”凌菲扭頭招手，“你也來試試?！?/br>
    秦露訕訕搖頭，“不了……我怕掉下去?！?/br>
    “我扶著你，掉不下去?！绷璺频男θ轄N爛，“把高跟鞋脫了，過來試試，真的很痛快，讓我們把所有不開心都喊出來，明天開始新的生活?！?/br>
    秦露聽了有些意動，“那……好吧……”

    她笑著脫了鞋，撐住欄桿翻過去。

    第46章 如果是兇殺案

    周三早上，瞿明琮先見了新保姆。

    對方姓鄧，是個四十來歲的阿姨，北方人，體格壯實，談吐也直爽，瞿明琮心里很滿意，接下來就看他媽能不能適應新保姆了。

    他跟新保姆簽了一個月試用，然后找王為借車，開車去醫院接瞿婉。

    喬月螢知道他這次去接人，會順道看望昏迷中的喬月螢，于是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抱怨，很不樂意。

    “是，我承認一開始我說自己是喬月螢，是我草率了，是我不夠嚴謹，但你也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不能我說什么你都信啊，你明知道我失憶了，一個連記憶都沒有的人，你難道就沒有一點點懷疑嗎？……說不定我是人工智能呢？說不定我是外星科技的產物呢？瞿明琮，你倒是懷疑我一下啊，干嘛認準了我是喬月螢？你都不認識她！現在就這么跑去探望人家不覺得尷尬嗎？萬一你突然把她給嚇醒了，你們大眼瞪小眼，該怎么打招呼？你想想那個場面……”

    瞿明琮把手機音量調小，專心開車。

    迎面駛來兩輛警車。

    他不由得多看兩眼。

    警車行駛的方向是往玻璃河那邊去，最近剛解決掉邵家銘的案子，他心里難免有些在意。

    喬月螢也看見了，“哇噢……我去搜搜出什么事了?！?/br>
    瞿明琮微愣，“這能搜出來？”

    “說不定能哦，現在的人手機不離身，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愛拍視頻發網上，我刷視頻的時候只要選‘附近’，運氣好的話情報來的可比記者快多了?！?/br>
    她說完話就沒了聲音，大約是去搜索情報了。

    瞿明琮開著車繼續往醫院方向行駛，心想，自己或許可以對這些短視頻的軟件稍稍改觀。

    車子開到一個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問：“搜出來了沒？”

    喬月螢說：“要不等到了醫院再說吧，我怕說出來嚇你一跳，影響你開車?！?/br>
    瞿明琮失笑，“行了，別吊胃口，趕緊說吧?！?/br>
    喬月螢沒說話。

    路口的紅燈變綠，瞿明琮重新開車上路，這時喬月螢語氣糾結的說：“玻璃河那邊……有人跳河自殺，好像是秦露?！?/br>
    “什么？”瞿明琮心中一驚，猛地剎車！

    他剎車踩得太急，后面的車險些撞上來，那司機一邊罵一邊憤怒地按喇叭。

    瞿明琮顧不上解釋，轉動方向盤，把車停到路邊，問喬月螢：“怎么回事？”

    “我說秦露好像自殺了?！眴淘挛炂擦似沧?，“我就說要等到醫院了再告訴你嘛，看吧，影響你開車了?！?/br>
    “她怎么會自殺？”瞿明琮皺眉，拿起手機，“視頻調出來給我看看?！?/br>
    “哦?！?/br>
    手機屏幕切換至視頻界面，可以看見橋上烏泱泱圍了一堆人，沒有尸體，人群圍聚在一輛白色小車旁邊，距離不遠的橋欄前，整齊的擺著一雙高跟鞋和一個手機。

    瞿明琮起初沒看明白，點進評論區才知道喬月螢為什么說是秦露。

    【冰蜜桃水：這輛車是我同學的！她叫秦露！今天早上的課她沒來上，現在我們全班都擔心她出事了，正在想辦法聯系她的家人，拜托大家幫忙一起找！求求大家！】

    【我是8870：唉，雖然希望樓上的同學沒出事，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很不妙啊，節哀……】

    【哈家小妹：樓上不要放棄，已經報警了，現在還沒找到尸體，說不定你的同學還活著?！?/br>
    【冰蜜桃水：嗚嗚嗚嗚謝謝大家！】

    ……

    瞿明琮皺眉看著視頻，很久沒說話。

    視頻里的場景他認識，是位于玻璃河上游的一座橋，叫康成橋，有些年頭了。

    最近玻璃河進入枯水期，水流流速變慢，如果早上從這里跳橋自殺，尸體應該還在附近，沒找到尸體，大概率是因為跳橋時間發生在凌晨，或者昨晚，尸體在經過數小時浸泡后上浮漂流，漂到了更遠的位置。

    可是無緣無故的，秦露為什么要自殺？

    ……不，也不能說無緣無故，想找理由的話，總會找到那么幾條，比如她的男友得了不治之癥，比如她發現了男友的真面目，甚至還可能是她發現自己也得了狂犬病，于是絕望之際選擇自殺。

    “她好像剛滿20歲?！?/br>
    瞿明琮無法理解這種輕易放棄生命的行為，在心里唏噓一陣，重新發動汽車上路。

    喬月螢問他：“你的情緒平穩下來沒有呀？”

    瞿明琮說：“我的情緒一直很平穩?！?/br>
    “那我現在跟你討論兇殺案，不會干擾你開車咯？”喬月螢又問。

    瞿明琮沉默，眼睛注視著前方路況，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下意識緊了緊，“……兇殺案？你認為秦露不是自殺？”

    “沒看到尸體，不好說，反正就目前來看不太像?！眴淘挛炛痹捴闭f，“鞋子和手機擺在橋欄邊上，太整齊了?！?/br>
    “只是整齊的話……應該不能算疑點吧？”瞿明琮試探著問道，“有些人自殺時會做出一些具有儀式感的舉動，你還有發現其它疑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