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沖動期 第56節
西燕覺得形勢不好,依言拉唐致先走,唐致不肯,一路罵著街從街頭巷尾,七姑八姨嘴里耳熟能詳的親切臟話在她嘴里沒有重復過。被西燕拖到酒吧外面。 她們走到路邊打車時,有輛高檔的褐色轎車在不遠處停下,下來一位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很有錢的女人,踩著雙毛茸茸的拖鞋,一邊抬手把大卷發綁在腦后,一邊快步走過她們身邊,往“未來人”走去,留下一陣香風。 西燕扯著嘴里叫嚷個沒停的唐致,沒騰出空來多看貴婦一眼,她在心里盤算著,這時候還是不要回家的好,省的表嫂看見,如果真是誤會,那就誤會的太深了,表舅再想解釋,只能跳黃河了。她所以把唐致塞進出租車,跟師傅說了地方,回她宿舍。唐致忙著放下車窗接著叫罵,沒聽清她報的目的地。 “喲,喝多了?”司機師傅cao著閩南普通話,熱心腸地問。 “嗯,是啊,不好意思哦?!蔽餮啾傅卣f,她從里到外,是個有禮貌的好姑娘。 “吐車上兩百!”閩南腔無情道。 西燕呆了呆。 不知是誰,打了電話給麗娜的小姨。嘯知匆匆丟下一圓桌的客人,趕過來。穿過酒吧前廳,直達后臺,看到了被打腫臉的外甥女,她們家的徐大小姐,正坐在那里充胖子。 楊帆和酒吧老板商量賠償數額,麗娜始終坐著沒動,手上的易拉罐換了一邊臉??匆娦∫套哌M來,她也睜大了眼睛。 “你怎么來了?”麗娜抬著頭問,嘴角扯不開,有點變音。 “你在這兒以一敵百,我能不來,給你助個威!被人欺負了,誰給你做主?!眹[知放下手里的包,擱在桌面上,邊說,邊看著對面的楊帆,他們之前在攀巖局上見過一面。她此時目光銳利,射過去的目光不只含著刀子。 “沒人敢欺負我!”麗娜冷著臉。 “沒人?你這臉是自己腫的?”嘯知點頭,認真端詳了一眼。 酒吧老板開了個結結實實的高價,這種敲竹杠的好時候,百年難遇,都是生意人,有這個敏感度和眼力價兒。楊帆沒有主動權,只能自認倒霉,他滿臉上寫著破財消災的無奈。點頭刷卡前,他無意瞥見年輕的小老板抬高了下巴,越過他,和那邊的徐嘯知點了點頭。 解決完了賠償問題,還有更麻煩的問題等著他,楊帆轉身來,回到圓桌邊,深深吸了口氣。 “麗娜,我非常抱歉,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真的是一場誤會?!彼藭r的身高,站著目標異常明顯,被人目不轉睛注視著。 麗娜不說話,不接受他道歉的意思,腫著的臉頰發燙,羞紅了臉似的guntang,像她想像了無數次的,他的表白時刻。 “一場誤會!叫你說的這么簡單,道個歉就行了?!”嘯知始終站著,沒坐下過?!皸羁?,楊帆,你見過傷的這么重的誤會么?你們家的誤會,打在人臉上??!” 楊帆這三十幾年來,也從沒處理過這樣的事情,面對著兩個女人,他低頭在心里嘆了口氣,“本來是專程回來,想感謝你的,結果弄成現在這樣,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你看我能怎么補償你,道歉、賠償,還有什么都行!” 麗娜仰著頭看他,盈盈的一雙眼睛。楊帆以為,她是被扇了耳光之后疼的。 “都行?真的?”嘯知替外甥女問,微微偏著頭。 “都行?!睏罘嵵氐谋砬?。 “拿 100 萬來,彌補我們的損失,身體的、名譽的,方方面面的?!眹[知低頭拍了拍外甥女的肩頭,說。 “???!”“什么?!”麗娜和楊帆同時吃驚地望著嘯知。 “怎么?不肯給???不是怎么都行么?”嘯知挪了一步,靠近了一些。 “這個數字,也太多了吧!”楊帆如實說。 嘯知嘲笑的表情,轉頭先打發麗娜樂隊的人,“行了,你們先回去吧,今晚的事,我既然來了,我處理,用不著你們都耗在這兒?!?/br> 小貓帶著人呼呼啦啦的撤走,像海潮退去。 嘯知起身把房門關上,給麗娜營造個吐露真心的好場景。 麗娜被打蒙的腦袋,終于轉過彎來,“帆哥,我不要你的賠償,100 萬,1 萬,1 塊錢都不要,我喜歡你?!彼鲋^說,當真是仰慕的神情,只是發面饅頭似的臉蛋,有點不合時宜。 這話是楊帆最怕聽到的,他皺起的眉頭結的更緊,一直覺得敷衍周旋,保持好距離,能最終防著聽到她這句話,終于還是聽到了?!胞惸?,”他連該嘆的氣都嘆光了,干澀地看向她腦后一處堆道具的角落,“我不喜歡你,也不可能喜歡你,我是說作為男人的角色。但作為你的同事、朋友,我很感謝你,幫了我很大的忙,你也很優秀、多才多藝……” “我知道你結婚了,有家有孩子,你放心,我不要你離婚,沒想過要破壞你的家庭。我就是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就行了,我不會讓你覺得難辦的,我就是想讓我們,你和我!互相喜歡?!彼驍嗨?,傾身過去,情難自禁地想抓著他手臂。 他讓開了?!拔覀儾豢赡芑ハ嘞矚g,撇開我的家庭,也不可能!況且我太太和我兒子對我非常重要。也許是你不能理解的?!彼麖娬{給她聽,面對面時盡量照顧人情,耐著性子解釋:“你剛來的時候,書記私下交代我,要多關照你,所以我讓你做我的助理,這也許給你釋放了錯誤的信號,關于這一點我很抱歉,包括后來,我有求于你,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情解決好,這些責任都在我?!?/br> 她不想聽他的申明,追問他:“如果沒有你老婆,你會喜歡我吧?我想聽你一句真話,是有點兒吧?” 楊帆站在燈光里,搖了搖頭,到了這個份上,就別委婉了,再委婉下去,讓綿長纏繞的少女心生出多少遐想來,就再也說不明白了。 麗娜盈盈的眼睛里,瞬間盈滿了,止也止不住,從眼角滾滾流下來。 “夠了,姓楊的,你給我閉上嘴!”嘯知抱著手臂走過來,經過楊帆時,那眼神像剛吃過人的蛇妖。 事已至此,閉上嘴也不能讓局面更好看,楊帆照常的語速:“麗娜,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好。這么多問題都是因我而起,你也看到了,不值得為這件事傷心?!?/br> “你說夠了沒!”嘯知橫站在他們兩人中間,伸手用力推了楊帆一把,有種兩個男人打架的氣勢。 他被推了一下,身體沒動,但心頭一清亮?!澳闶躯惸鹊男∫贪?,今天事情發展到這兒,也好,能把話當面說清楚,不是壞事?!?/br> “是不是壞事,輪不到你說!”嘯知尖著紅唇,嗓音也尖細,削尖了的箭鏃似的,直插人心。她其實不太清楚,外甥女和這位“要緊先生”究竟發展到哪一步,但話說回來,和個男人,發展到哪一步又有什么要緊,橫豎不過就是玩玩兒而已。正經男人就是這點不好,不經玩兒,玩不起;凡事都認真,認真地上床、認真地不肯上床,這兩種都討厭;誰要你這份認真,真是蠢不可及?!皠e的還是少說,既然都是你的錯,那還是該賠償賠償,打碎個盤子還要照價賠償呢,打碎個人心,想道個歉就了事,沒那么容易!”她重新抱起手臂。 楊帆面容堅毅起來,他目光從陰毒的中年女人臉上,掃到聳著肩的麗娜身上。他想,這是一場硬仗,他得打下去。 “姓楊的,你那些廢話就別再提了,既然談補償,100w 你立個字據,該簽的字簽上,該畫的押畫上,今天的事兒就到此為止。從此以后,離我們娜娜越遠越好,多看她一眼,我都找人戳瞎你的眼睛!”嘯知說,說完轉身從后面的小吧臺里,找了個記事本,扔給他。 他盯著面前的本子,只垂眸掃了一眼。 前面酒吧里,破碎感的音樂聲又高潮迭起,源源不斷連綿不絕。楊帆沒想到今晚,要經歷這么一場兵戎相見,還要面對一個珠光寶氣的女流氓的敲詐……他有一刻在心里懷疑自己,從前的生活太順利,大jian大惡,他沒有遇到過。 然而如果給了錢,這件事,可就不是情感糾葛這么簡單了。 第96章 九十六結果 楊帆坐在這本記事本面前時,想到了一點與錢相關的結果,他眼角的余光同時映著眼前這兩個不同神態的女人?!耙炓部梢?,100w 太少了,怎么彌補得了你們的損失!”他低垂著眼皮,邊說,邊從桌子中間的筆筒里抽了支黑水筆,翻開紙頁,飛快地寫起來,預備寫 500w,差不多吧,這才配得上徐嘯知這一身的妝扮和她這么多年的道行。 他剛寫到第一個數字,忽然被伸過來一只白色的手按住了紙面?!澳阕甙?,我不要錢?!丙惸仁直奂氶L,橫在半張桌面上,她何時已經停止了流眼淚,他們都沒注意到,“別寫了,我不要欠條,你走吧,今天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彼龍远ǖ卣f。 嘯知手臂握在她肩頭,厲聲:“娜娜!” 麗娜用力一扭身,甩開了她的手,“你少管我!”她一翻眼皮,喉嚨深處的低吼聲。 楊帆的筆尖停在數字的第一筆。 麗娜索性把本子抽走了,“你走吧?!彼龥Q絕地強調,視線還落在他手指上,“走吧?!彼貜?。 楊帆后來想不起來怎么從酒吧后臺走出來的,那時是什么心情,似乎是種飛快打了一場暗夜之戰,戰后余生的感覺。 他坐在燈下和徐嘯知對峙時,西燕已經把唐致生拉硬拽進自己宿舍,找藥水和創可貼,還在小廚房煮雞蛋,“我在韓劇里看到他們用煮熟的雞蛋剝了殼,滾一滾就好了?!彼烟浦掳丛诖惭厣?,轉身去忙活。 唐致冷著紅腫的臉,等她一走,立刻起身打電話給周格。 “姐,你老公出軌了!”她開門見山,“我有照片?!?/br> 所以楊帆到家時,雖然已經很晚了,夜里十一點多,周格開著客餐廳的燈,坐在寬大的餐桌邊開著電腦看文件,她在等人。 楊帆帶著行李走進來時,被她目光籠罩著。 他們對視了一眼。 “文文打過電話來了?”他把行李箱靠在墻邊,問。 她點了點頭,她沒說話。 她想,應該是他先說。 他確實先說了,“不是她說的那樣,也不是她看到的那樣。我去,是因為要去感謝麗娜,之前我請她幫忙替你的公司牽線,對接石董那邊,現在你和石董的公司達成了合作,人家幫了這么大一個忙,總應該要好好謝謝人家,所以我買了禮物,提前從深圳趕回來。結果正好讓文文和西燕看見,她們把這事兒想歪了?!彼驹诓蛷d的燈光里,解釋,一臉疲憊,聲音沙啞。 周格坐著,微微仰著頭?!胞惸仁悄隳莻€助理吧?她為什么能聯系到石董?”她聽過唐致的說法了,這時再聽一聽丈夫的說法。 “對,她mama,和石董不是一般的關系,聽說是他女友,要結婚的那種。有她們一句話,不是就聯結上了!” 女友!周格心中咯登了一下,是徐嘯吟,麗娜居然是徐嘯吟的女兒,也對,她們同姓……“麗娜為什么愿意幫你這么大的忙?”她思路一轉,繞回到主題上來。 她這問話里,質疑的成分讓楊帆愕住了片刻,他臉上橫過一道厭煩的光,“因為我們是同事,我們還是上下級的關系,有交情在。請她幫忙推薦,為的也是你公司的業務,你不是和遠映說,最想做成的事,是有一天能和石方合作么?”他好在是站著,不說完這番話,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下來的。 “多謝你們,給我的公司幫忙!”她一字一句地說。真是好笑,這一切原來都是為了她啊,她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他們。 “你這話什么意思?”他問,心口里燃起百口莫辯的憤怒,“你妹都跟你說什么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胡說八道的東西你也信,你有沒有一點判斷力!” “什么樣的判斷力?你們一起去上海出差的判斷力?還是買同樣的車、在同一家餐廳吃飯?或者是她演出結束,你開車去接她的判斷力?”她邊說,邊想起了他車上的小飾品,補充:“也許不只是演出結束吧?” 她想,你真的把我當傻瓜了么?我只是有點忙,不是瞎! 楊帆聽到這些,簡直無中生有到極點,他不能抑制地攥緊了手心,“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你還有什么,都說,都說出來。去上海出差,是吧,去查查酒店的記錄……”他想事實勝于雄辯,一條條分辨,去查證吧,真金不怕火煉,可說到這兒,又覺得實在太無聊,小孩兒過家家么!你舉證我反駁。真是幼稚、可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氣急忽然冷靜下來,一手按在桌面上,緩緩問她:“買同樣的車,你和邱鳴躍不也是么?一起吃飯,你們也吃過不只一頓吧,你們發生過什么?” “楊帆!”她厲聲打斷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們沒發生過什么吧!”他想她一定會這樣說,“我也沒發生過什么,你憑什么覺得,我和麗娜就一定有什么呢!” 他其實說的都是真話,可這時候的真話,怎么說都像是假話。 她眼下有一道明顯的眼袋痕跡,是到了這個年紀應有的皺紋。他們和剛剛他進門時一樣對視著,不知各自在想什么。 楊帆實在太累了,歷經輪回般的累。他再也沒有一點兒余力,去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能怎么辦,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憑什么總要他善后,他擦了太多次地板,收拾了太多回殘局了,可生活并沒有變得更好! 去他媽的! 他轉身回房,把手提袋里,一只小紙袋扔在衣柜角落里,他原本挑好了禮物想帶回來給老婆的,是一只同品牌的手鐲。這時,他腦子才在雜亂無章里想起一點,先時給麗娜的手表,被徐嘯知拿走了。他一手撐在衣柜的隔板上,用力握緊板邊,像是一定要把它掰成碎片。 周格沒有他這樣的力道,她仍舊坐在餐桌邊,披著一身寒霜,面前的電腦息了屏,她的腦子也息了一半,另一半艱難運轉著。她和楊帆不同,眼前有一大堆工作要考慮,正是公司生死攸關的時刻,抓住機會上一個臺階或是難當大任一落千丈的關鍵點;夫妻間這點狼藉的事,來的真不是時候。然而有生力量,要用在有價值的領域;挽救不回來的地方,就該省點力氣,放棄! 她知道自己沒法左右兼顧,確實也事情太多,連夫妻吵架的空也沒有。后天下午,她約了遠映推薦的那位婦產科醫生。等手術做完,精力勢必會大幅衰減,要趁著此時,把后續工作安排好。 第二天一早她照舊回公司,做石方咨詢項目的一期方案,哪怕是初稿,也不能粗糙,她們這樣的小體量咨詢公司,貴在細致,量身定做。 關于周一約了手術的事,她沒告訴任何人,吃了這么多消炎藥,橫豎都是不能留的,是沒必要商討的事。當然,如果商討了,他們會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好好的一個孩子,讓你亂吃藥,給弄沒了!”徒留一地惋惜,也許還會連坐到她的工作…… 她不想聽這樣的話,更何況,她認真考慮過了,即使沒有這些消炎藥,她也完全有權力自己做決定。 這個周日她加班,全公司的人都加班。小顏下午拿了兩家公司的資料進來,“小格姐,這兩家,我分析過了,業務情況不錯,咱們可以考慮合作?!彼诶习遛k公桌前坐下,抬頭看時,愣了愣,心想:乖乖,老板怎么一夜之間老了好多,怎么搞的! 周格沒在意,伸手接過來掃了一眼,“先放下吧,我考慮一下?!?/br> “嗯?!毙☆伷鹕硪?,又回頭來,“小格姐,你該休息就休息,千萬別熬著??!” “怎么了?”周格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這臉色可不怎么好,今天也沒什么對外事務的安排,你早點回家吧?!毙☆佌f著:“老板要是先倒了,我們的法拉利可就沒著落了?!彼龖n慮著。 聽得周格,翻了個白眼。 不過她真的從包里找了粉餅盒出來,照了照鏡子,唉……是有點兒!不過人嘛,經歷的每件事,多少都會映照在臉上的,要不七老八十就會滿臉皺紋呢,經歷的事兒多啊,多到這張小臉沒地兒放。她把粉餅扔回包里,低頭嘆了口氣。 和周格公司一樣忙的,還有唐致的新媒體部門,周末是不能停止運營的,幾個賬號該發視頻發視頻,該直播直播,但可以調休。不過,完成工作內容的人可以先走,所以唐致坐在下班走光了人的辦公室里,“吧嗒吧嗒”地按著一塊氣泡防震膜,解壓。 鳴躍下午來時已經看到了腫了半邊臉的唐姐!坐在會議桌邊無精打采。她小團隊里沒人敢多問她一句,當然了,社會姐周末干個丈、負點傷都不算什么,小場面。 只有老板本人敢問她。 鳴躍敲了敲新媒體部的房門,沒等人回應,走進去,迎著唐致盯著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