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見 第93節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在現在的她身上,兌現了多少。 * * 近日來,不,準確的說,是從比斯特和沈昭城那兒回來那天開始。 自那天之后,喬見依舊會夢見沈昭城。 正如她猜想的那樣,她在夢里擁有越來越清晰的現實意識。 但是,還有一點。 她在清醒時,對于夢境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 還記得好幾個月前,那是剛夢見沈昭城的時候。 那段時間里,她每次幾乎剛醒來,就再記不起任何與夢境相關的畫面。 最多也只是偶爾想起,自己的夢里出現過沈昭城這么一個人。 到后來,她開始對夢里的某些片段有朦朦朧朧的印象。 比如記得夢中曾發生過什么事,但完全不記得任何細節,過不了多久,她便連那模糊的片段也忘得七七八八。 再后來,那些關于夢中片段的記憶能夠保留越來越久,她甚至能記得夢中的一些細節,比如沈昭城曾說過的話、戒指里面所刻的英文……等等。 在捅破比斯特和沈昭城的謊言之前,喬見曾這么梳理了一遍邏輯,得出的結論就是——現實中的她對夢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只是發現所謂的夢是騙局后,這個思路就不了了之了。 也就是說,無論是夢中的意識,還是現實中關于夢的記憶,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深刻。 尤其是在頭疼之后。 對,頭疼。 經過上次的分析,喬見更加篤定,頭疼的充分條件,不是喝酒。相反,頭疼本身才是激發記憶的充分條件。 ——激起夢中意識和現實記憶的充分條件。 但她總有越來越不對勁的詭異感覺。 似乎夢中的意識,還有現實中關于夢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夢和現實的界限就越來越薄弱。 就好像,這所有的一切本來就是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空間發生的事,根本無所謂夢與現實。 像是驗證她這一想法似的,她的夢境越來越真實,真實得不可思議。 甚至有時候,她都有點恍惚不清,將夢里發生的事當成了自己的記憶。 比如前兩天,喬見說她在凌晨十二點還想著叫外賣。 邊佳佳卻說,喬見明明晚上十點就和她說晚安了,還質問她,是不是和她說完晚安就自己偷歡去了,是不是嫌她煩了。 喬見頓時臉色煞白。 因為她既有晚上十點說晚安的記憶,也有凌晨十二點想著點外賣的記憶。 她竟分不清夢和現實! 這時候,她開始恐懼了。 越來越多的類似事件發生,讓喬見真正感覺到,自己開始無法判斷一些記憶是在夢中發生,還是在現實發生。 唯一讓她足以區分的條件,竟是回憶這些畫面里有沒有沈昭城。 喬見拼命地安撫自己,這只是自己的錯覺,這是因為比斯特正在漸漸停止這個實驗,是正常的現象。 在這期間,她也曾打電話向比斯特求證,果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也因此放下心來。 直到今天晚上。 她在沈昭城家看到那個小木匣子的這一晚。 喬見依然做了夢,也依舊見到了沈昭城。 但是在夢里,她清晰地記得,自己曾在晚上去過沈昭城的家。 她還試探著問,沈昭城傷勢如何了。 她看到,沈昭城收起了笑,看了她好一會兒,臉色越發深沉,像是想要說什么。 但最后,他什么也沒說,只說是她記錯了,他沒有受傷。 第二天醒來,喬見有點喘不過氣,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 ……并不全是因為昨晚的夢。 更多的,是因為今天早上醒來多出的記憶! 從揭破比斯特的第二天開始,她幾乎每天都會想起很多從前的夢,在這之前,她并沒有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 喬見久久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坐在床上大口喘著粗氣,不斷地一遍又一遍,仔細地回憶剛才突然想起的片段。 在這個片段里,她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在夢里認識沈昭城的。 不,確切地說,不是認識。 而是遇到。 那是一個大雨磅礴的夜晚。 雨聲淅淅瀝瀝,毫不留情地洗刷著這個世界。因為已經是后半夜,街道上的人和車都很少。 喬見正一個人蹲坐在路邊,將自己埋進膝蓋中嚎啕大哭。 她的哭泣聲被大雨掩埋,任由自己被從頭到腳都澆得水涔涔的,只顧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哭到喉嚨沙啞也始終未停。 有幾個路人走過時,都同情地看了她好幾眼,但都沒說什么。 他們估計這小姑娘,也就是失戀了。 現在的年輕人,屁大點事就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下來了呢。 不知過去了多久,人來又人往,從她跟前走過數不清第幾個人,卻沒有一人愿意為她停留駐足。 不過,她也不需要。 她沒有尋求任何幫助,只是默默地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又過了好久,她的哭聲終于小了許多,卻仍是在持續不斷地抽泣,不時還伴著幾聲痛苦的干嘔。 已經有些不清晰的意識讓她感覺,自己很可能會在此暈過去。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自己頭上的雨停了。 明明雨聲還大得很。 她的抽泣停止了片刻,一點點從膝彎中抬起頭。 她看到了一雙锃亮的皮鞋,毫不顧惜地才在她跟前的水洼中,筆挺的西裝褲也被洇濕了一大塊。 喬見愣了一下,一邊本能地抽咽,一邊仰高脖子。 婆娑淚眼中,她看不太真切。 只知道在這個破碎的世界里,有人正停留在她面前,任著雨打濕自己,也要為她撐傘,擋開這傾盆的豪雨。 雨打在傘上,頻繁而有力地發出沉悶厚重的聲響,一如眼前這個如墨跡般蒼勁有力的男人。 她終于停下了哭泣,胡亂擦了幾把臉上的雨水、淚水。 但因為他逆著光,她還是看不清他的容顏。 喬見索性直接站起來,但因為蹲坐得太久了,眼前一黑,就在差點栽下時,眼前的男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喬見?” 他的語氣里有些擔心。 “你認識我?” 喬見視線慢慢清晰,紅腫著眼,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容貌俊美,即使濕了身依然帶著一種隨性的貴氣。 他的鏡片上沾了不少雨水,卻還是能一眼看到他眼尾的紅痣。 喬見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是否認識他,掙扎一番后,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你是誰?為什么認識我?” 她看到,眼前的男人怔了怔,但很快,他就回過神,耐心地告訴她:“我是沈昭城?!?/br> 見她還是一臉茫然,沈昭城無奈一笑:“今天我才在公司講話,你就不記得我了?!?/br> “公司?什么公司?” 喬見更加困惑了,“我還是大學生,尚未工作,哪來的什么公司?” 沈昭城眉心緊鎖,將她撐在傘下,在雨氣中仔細嗅了嗅,沒有酒味。 他眸色一滯,眼中的笑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凝重的沉色。 沈昭城沒有再解答她的不解,俯下身和她對視,放輕聲音:“喬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br> 他環顧了一周,彎下身,撿起不遠處的一個空酒瓶,將她護在身后,拎著酒瓶朝電線桿就是狠狠一砸,然后將手里的玻璃碎片放到她手里,讓她握住光滑的瓶口。 “你拿著這個,若有不放心的時候,隨時攻擊我,我不會還手?!?/br> 沈昭城眼瞼低垂,看著她早已哭花的臉,溫聲問,“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怎么了?” 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向她問出這句話的人。 喬見鼻子一酸,也不管眼前是個陌生的男人,直接像個孩子似的,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不要命地哭了起來。 沈?????昭城愣在原地,但并沒有任何推拒的動作,也沒有催她、問她,就任由她這么抱著,任憑雨水、淚水肆意在二人身上交融。 不知又哭了多久,喬見才從他的懷里,抬起一點點,吸了吸鼻子,小小聲地,喉嚨嘶啞,哽咽得話都說不清楚: “我沒有meimei了,也沒有爸爸mama了?!?/br> “我只剩自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