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點頭：“早有耳聞?！?/br>
    何豐啟在商業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專一深情, 何夫人在世的時候，他就是模范丈夫, 對妻子溫柔體貼，言聽計從, 何夫人去世以后，他更是沒有再娶，一輩子懷念亡妻。

    何青荷說：“發現了mama的病，爸爸特別緊張，腦部疾病不能勞累，需要靜養，他任何事都不讓mama做?！?/br>
    “從那時候起，mama開始冬天到南方住一段時間，算是休息療養?！焙吻嗪傻恼Z氣平靜，“我陪著到南方去的最多，連弟弟都很少跟著她，但她會帶上我?！?/br>
    “可越調養，mama的病情反而更嚴重，病程發展得非?？?，主血管大范圍堵塞，整個顱底全是密密麻麻的網?！?/br>
    “醫生說必須做手術了?！?/br>
    解決方法無非就是在腦子里給血管搭橋，為血液重新建造一條通道，有一定的風險，但手術技術成熟，以何家的財力來說，請最好的醫生，應該算很有把握的事。

    “mama手術的那段時間，爸爸天天守在病床邊，后來手術很成功?！?/br>
    手術成功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何青荷的語速越來越緩慢，說得越來越艱難，開始無法承受。

    傅琛伸出手，把魚竿從他的手里抽出來，放到一邊。

    這種狀態，已經沒辦法繼續釣魚了。

    何青荷深吸一口氣，虛弱地沖傅琛笑笑，繼續說：“手術真的很成功，不少人做了腦部手術后容易有后遺癥，但是mama沒有，恢復得也很快，大家都很高興?！?/br>
    mama的病情得到控制，爸爸的心情也好了，遮擋在何家上空的烏云散去，何家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

    只是何豐啟越發寶貝何夫人，請了很多療養師幫助她恢復。

    “爸爸連門都不讓mama出，一定要讓她休息?！焙吻嗪烧f，“mama嫌棄像坐牢，在手術半年以后，到了那年的冬天，一定要到南方去住兩個月，說是要透透氣?！?/br>
    “一開始爸爸不同意，但架不住mama的堅持，只能安排人手送mama去南方?！?/br>
    何青荷說完，停了下來。

    傅琛握住他的手，說：“你跟去了?！?/br>
    何青荷轉過頭，勉強地笑：“顯而易見，是不是?！?/br>
    何夫人最喜歡何青荷，前幾年去南方療養，何青荷陪得最多，這一年也是如此。

    何軒柏在上高中，正是學業最關鍵的時候。照理來說，何亦竹年紀最小，最適合被mama帶在身邊，但這次何夫人是術后康復，再帶個小孩子容易勞累，所以最后確定只有何青荷跟著。

    何青荷甚至請了假陪母親。

    “在出發之前，我爸專門找我談話，跟我說我已經是個男子漢了，要照顧好mama，我滿口答應，拍著胸口說‘好的，沒問題’?！?/br>
    何青荷垂下眼睛，被傅琛捏在掌心的手在微微顫抖。

    何豐啟當然不會真的依靠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照顧妻子，在當地請了不少護理，工作不忙的時候也會飛到妻子身邊看望他們。

    何家在南方有自己的產業與住宅，何豐啟請了人手，自己也會時常去探望，身邊還有一個乖巧懂事的二兒子，一切看起來萬無一失，所有人都以為何夫人會漸漸康復，重新回到健康的水平。

    何青荷進入漫長的沉默，他徹底說不下去。

    聽到這里，傅琛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么事，安靜地坐在何青荷身邊，拉著他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縫，緊緊地握住他，給他傳遞力量。

    這時候放到一邊的魚竿動了，有魚上鉤，但沒人拿竿，魚兒一掙扎，直接把魚竿拽進水里。

    兩個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但沒人動，他們目視著魚竿漂浮在水面上，被水里的魚拖著越來越遠。

    何青荷喃喃地說：“這竿很貴呢?！?/br>
    傅琛說：“我賠?！?/br>
    何青荷的怯懦仿佛也隨著魚竿一起飄遠了，他鼓起勇氣，接著說：“那天睡覺之前，mama突然找到我，說要跟我一起睡?！?/br>
    終于說到關鍵的一天，那是他永遠不愿提起的記憶，此時他選擇說出來。

    何青荷的語調輕柔飄忽，空得完全不像他平時的聲音：“可我拒絕了她，我已經上中學了，自認為長大了，怎么還能跟父母睡?！?/br>
    那時候他正好十三歲，是個尷尬的年齡，在家長眼里還是孩子，但自己覺得自己是個大人。

    十三歲還依賴母親，是要被嘲笑的。

    何青荷低下頭，眼眸低垂，看不清他的眼神，聲音一陣一陣地發抖：“我為什么不思考一下mama反常的原因，mama平時總是讓我獨立，怎么會突然要求跟我一起睡，她是不是有了一些預感，是不是感到不安?！?/br>
    他抬起頭，看向傅琛，露出眼眸里的哀傷：“我為什么當時要拒絕她?！?/br>
    現在誰也說不清當時何夫人突然要求兒子跟她一起睡的原因，也許只是心血來潮，也許真的是有了某種預感，下意識想跟兒子多相處一會。

    “半夜她腦出血，第二天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br>
    傅琛抱住何青荷。

    “如果那天我待在她的房間，結局會不會不一樣?！?/br>
    每一個人都會這么想。

    這個念頭折磨著何青荷，同樣也折磨著何豐啟。

    傅琛說：“不能怪你?！?/br>
    誰能預料到本來已經在康復的何夫人會再次腦出血，她的病本身就是原發性的，連醫生都說不清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