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后，走到床邊，準備陪蘇淮睡覺。走近卻發現蘇淮的眼睛還是一直盯著自己，床頭柔軟的光在他眼睛里映出來，像是盛滿了碎鉆的一汪湖水溢出的柔波。

    周憬琛幾乎有些失神，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好像很輕易地就能產生“他好像愛我”的錯覺和誤會。

    他沒說話，看起來很正常卻仍舊被酒精支配的蘇淮也很安靜，直到周憬琛在床上躺下時，蘇淮微微側身，不斷小幅度得靠近，像一直小心翼翼、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周憬琛。

    手臂開始似乎只是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讓人心癢的一點一點游走，在察覺到周憬琛并不抗拒后，開始肆無忌憚地攬住他的腰。

    蘇淮一點點收力，緊緊環住周憬琛后，頭也輕輕枕在周憬琛的臂彎，似乎覺得這樣很舒服，他動了動，朝周憬琛貼得更緊。

    這是一個很親昵的依偎姿勢，從前蘇淮睡覺時最喜歡這個姿勢，緊緊摟住，身體緊貼，直到兩個人的身體傳遞著同樣的、有些熱的體溫，也不肯松開。

    他從前就是這樣在周憬琛的臂彎里，緊緊摟著他說喜歡，說以后，說他想象里他們兩個人平淡卻幸福的未來。那些甜言蜜語針織的美妙謊言實實在在的圈住了周憬琛，像一個隨著時間流逝不斷頑固的陷阱，讓他現在都覺得難以脫困。

    他想，蘇淮這樣躺在自己懷里，又會說什么好聽的、騙人的話呢?

    沒過一會兒，蘇淮果然開口，語氣很輕，像是一個人自言自語，“沒有忘記你，也只是有一點點恨你，只是一點點而已?！?/br>
    是在回應周憬琛對他說的那句“恨也比忘記好”，方才周憬琛說完這句話后蘇淮就陷入了沉默，他還以為蘇淮是被自己這怪異又偏執的言論嚇得呆住了。

    可他現在又這樣認真正經的回答自己，像是突然被堅硬物體襲擊柔軟的心臟，周憬琛猝不及防感受到了來自胸腔的一陣鈍痛。

    他想，蘇淮好像真的很懂如何讓他更不好受。他不說不恨，也不只說恨。

    他說只有一點點恨，這些恨的存在仿佛是為了證明從前那些莫須有的愛意，又好像是在對周憬琛說，你再努力一點，這些恨就沒有了。

    他一句輕飄飄的話，往水里扔下一一根沒有餌料的鉤子，所有聰明的小魚都知道這跟鉤子上沒有誘人的食物，咬了只會得不償失?？蛇€是有魚會輕易上鉤。

    周憬琛從前義無反顧做那條笨魚，如今卻不想第二次淪為愚蠢的笑話。

    “夠了，不準說話，睡覺?！敝茔借『鋈怀料侣?，聲音啞啞的，牙齒鋒利地磨著，用一種很兇很冷漠的語調命令蘇淮。按照平時，蘇淮即便不滿，可礙于那份讓兩人無法平等交流的合約，他不會反抗，只是用有些別扭但能維持自己自尊的方式遵從。

    或者更早以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周憬琛一拿出這樣的語氣說話，蘇淮就知道他只是在裝樣子。于是仗著已經識破，不太用心地朝周憬琛服軟撒嬌，直到看見他繃不住的模樣，在他懷里笑得軟成棉花似的一團。

    可這會兒，渾身彌漫著醉意的蘇淮最是自我，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聽話，也不會服軟，只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像是聽不見周憬琛警告的聲音一樣。

    “別生氣，別不來我夢里了?！?/br>
    “也別老在我夢里說讓人不知道怎么應對的話，別總兇我，別皺眉，別一聲不吭地跑走，別不開心?！?/br>
    他對夢里的周憬琛要求頗多，可這些希翼期盼的話語都進了真正的、能摸得著碰得到的周憬琛耳朵里。他聽著蘇淮的碎碎念，點評到，“你要求好多。周憬琛只能做到一個?！?/br>
    這話似乎讓蘇淮陷入了無法取舍的艱難境地，他隔了好久才回，“可以很久才來一次我夢里，但別不開心?！?/br>
    周憬琛又陷入沉默，不是不想說話，而是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在蘇淮的話里，自己的開心與否對他而言好像很重要。

    可現實里，似乎和這相反，他有很多不開心都來自蘇淮，而蘇淮也似乎樂于讓周憬琛不開心。

    “周憬琛，要開心?！碧K淮又用很低的呢喃般的語氣重復了一遍，很認真很緩慢的語氣，落在周憬琛耳邊，像是十分殷切又真誠至極的祝福。

    這話仿佛像是什么迷惑人心的咒語，周憬琛覺得自己似乎在片刻前那個綿長的吻里沾染了醉意，于是愿意和蘇淮一同出演一個美好、充滿愛意的時刻，下巴忍不住輕輕地蹭著蘇淮柔軟的頭頂，聲音滿是溫柔地引導著他，“你聽話，周憬琛就開心了。你會好好聽話嗎?”

    “會?！?/br>
    蘇淮很難得聽話了。他好像真的很希望哄自己開心，周憬琛看著他堅定的、滿滿當當裝著自己的眼睛有些動容地想著。

    為了試探和驗證他是否真有他表現出來的如此決心，周憬琛開始向他發布一個個“證明題”。

    但蘇淮的大腦讓他以為他停滯在漫長、奇怪而溫和的夢境里，他如此希望夢里的周憬琛不再失落的、用奇怪的語調對他說難以理解的話，他希望他出現，希望他眉眼舒展，唇角微勾，以一副快樂自在的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為此，他可以、也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那你親親我?！敝茔借』薨挡幻鞯哪抗饴湓谔K淮身上，似乎不想放過他的任何行為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