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時與安繼續緩緩道:“我出生的時候帶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部分型房室間隔缺損,就跟今天那個被父母放棄的孩子一樣?!?/br> 這還是祁跡第一次聽說,說實話他心底有點震撼,想不出來看似無比強大的時醫生小時候竟然是一個心臟病患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因為深受這份苦楚,因為他才選擇做心胸外科的兒科醫生,為更多的患兒帶去生的希望。 祁跡坐直了身子,下意識想要安慰最終卻又什么都沒說出口。 “我的父母,我是說親生父母。我父親那時候整日忙于工作疏于家庭,再加上我母親那時候產后抑郁,也不愿意接受我有心臟病的事實,于是沒能好好照顧我,就把我交給保姆來帶。結果那個保姆是一個人**,趁我母親在臥室睡覺的時候把我偷走了?!?/br> 祁跡聽聞,微微睜大了雙眼,但他盡量控制住表情,他艱澀問道:“所以你養父母……” 時與安接過祁跡的話:“我養父母不是人**,他們不知道我是偷來的孩子?!?/br> 時與安知道祁跡想歪了,解釋道:“他們只是小山村里的農民,根本沒文化,不懂什么法律不法律的。有人說要賣孩子,就以為是有人生了孩子不想要了,他們自己又一直沒有孩子,就花了他們幾乎所有積蓄把我買了?!?/br> 祁跡聽聞好歹算是松了一口氣,若是一直跟在人**身邊長大,還不知要經受多少苦楚。 “那你父母一定很心焦吧,他們什么時候找到你的?” 祁跡下意識捋了捋時間線說:“你說你在養父母身邊一直生活到了八歲,他們一直找了你八年?” 時與安眼眸低垂,不知在盯著桌上的什么,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回答道:“嗯,找了八年,那個小山村離南淮很遠,很偏僻,當時信息流通也沒有現在發達,所以他們找了很久?!?/br> 祁跡小心翼翼地問:“那八年時間,你養父母對你好嘛?” 時與安流露出一絲懷念的意味。 “他們對我很好,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他們本來就很窮,但是為了我的病散盡了本就微薄的家財,還到處跟人借錢。我養父一個人養家,一天要做五六份工,回到家經常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我養母一邊照顧我一邊幫村里的小作坊做工,一雙眼睛年紀輕輕做得就快瞎了?!?/br> “家里都窮到揭不開鍋了,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我,帶我去縣城治病,縣里治不好就去市里,市里治不好就跑到千里之外的其他省去找醫院?!?/br> “后來在我五歲的時候,他們找到了當時的仁心醫院。你認識的張福正院長,也是我的老師,那個時候還是心胸外科的主任,他主刀幫我動的手術。我的養父母那時候已經根本沒錢給我做手術了,老師就組織全院為我捐款,小老頭那時候自己也沒賺多少錢,轉頭就帶頭給我捐了一萬塊,那時候一萬塊還是一筆不小的巨款呢,所以我一直認為,是他和我的養父母給了我第二次生命?!?/br> 或許是生命中值得高興的事情真的屈指可數,時與安沉默的本性此刻被傾訴欲所侵占,他近乎虔誠地追憶著這一段過去,將每一位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光芒的人默默刻在心中,然后靠著這一些微弱的光芒,淌過漫漫黑夜。 “后來……后來我被親生父母領回家。從那時起,我就再也不是我了?!焙孟駨倪@一刻開始,時與安眼神中的光驟然熄滅。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養父母收養的,他們從來沒有瞞著我這一點。所以小時候,我也會幻想,我的親生父母是什么樣子的人?他們是否也會因為丟掉孩子而心碎著急?當有一天我回到他們身邊的時候,是否會補償我缺失了八年的愛?” “可……”點到即止,時與安沒有再說話。 但祁跡明白了,為什么時與安今晚的態度反常。 那對父母放棄了一個本該鮮活的生命,時與安為此感到憤怒和無力,因為他知道這個生命完全有能力迎接他幸福的一生。 而他又慶幸于那對父母提早放棄了這個生命,因為他已經在那對父母的眼中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對孩子的愛意,而沒有愛意的父母將成為孩子一輩子的磨難。這從某一方面來說,提早放棄或許也是一種仁慈,因為他切身體會過什么才叫真正的殘忍。 祁跡有些后悔讓時與安說出這些,他隔著桌子也能感受到時與安內心過于濃厚的情緒。 “時醫生,別再說了?!?/br> 祁跡開口想制止時與安,他一時搜腸刮肚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時與安,覺得現在說什么都太過蒼白,最后只能找一個他覺得還算靠譜的切入點?!半m然你不在養父母身邊了,但是他們肯定也希望你是開開心心的?!?/br> 時與安提問,瞳孔微晃,近乎自言自語地低聲含糊道:“他們怎么可能希望我開心呢?他們巴不得從未收養過我?!?/br> 祁跡一時沒聽清時與安最后說了什么,但對方沉浸的情緒讓他喘不過氣,他嘗試著伸手用右手食指的指尖輕輕伸前貼住了時與安握著杯子的其中一根指頭,能讓對方感受到他的存在又不會顯得逾越的程度。 “還有,我也希望你是開開心心的?!?/br> 祁跡能感受到時與安的手指一瞬間的僵硬,他想要抽離,卻不知因為什么,手指最終還是安安靜靜地留在了原地。 而祁跡就靠著這可憐的一點接觸,第一次路過時與安的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