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老言家的小孩其實都乖,但都遭罪,誰也不明白為什么。 包房里的歌曲切到下一首時,段從開口道:“你去看看吧?!?/br> “什么?”韓野一愣,“我?” 段從“嗯”一聲:“那小孩挺乖的。言驚蟄那個性格,一著急不一定能處理好?!?/br> 韓野乍一聽都想樂。 以他和言驚蟄的關系,刨開段從,說句“陌生人”都不算過分。自己能轉錢都夠仁至義盡了。 “我剛進這屋就喝仨棒子了,開不了車,為他還專門喊個司機來帶我去?他我什么人???” 韓野掏出手機摁幾下。 “你要樂意去看我不攔著,他現在地址我有,發你得了唄?” 段從跟他對視一會兒,牽牽嘴角望回大屏幕:“也是?!?/br> 兩首歌的功夫過去,韓野琢磨琢磨,又支著條胳膊湊過來喊:“段兒?!?/br> “嗯?”段從應一聲。 “你跟哥們兒說實話,”韓野認真問,“其實心里還是放不下,還是惦記他,是不是?” “不是那種惦記?!?/br> 段從這次沒有直接否認,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 “是習慣了。你能明白嗎?” 照顧言驚蟄,幫助言驚蟄,陪著言驚蟄,為言驚蟄考慮能考慮到的一切。 他們認識多少年,這些習慣就跟隨了段從多少年,幾乎成為了本能。 韓野這種曾經換女朋友跟換菜似的情場老手,不是特別能明白這種心情。 “是不是跟末代皇帝那個電影里,溥儀那個從小跟到大的太監似的?!?/br> 他試圖換個思路代入。 “新中國都成立了,皇帝也不是皇帝了,他明明都恨死了溥儀,但是看這舊皇帝連他媽扣子都扣不好,還是忍不住過去伺候?” “去你大爺?!倍螐男χo他一肘子,“你他媽才太監?!?/br> 韓野跟著笑了半天,拍拍段從的胳膊。 直到半夜散局,言驚蟄也沒有再打個電話或發消息來,說一聲孩子的情況怎么樣。 段從回家的路上正好路過兒童醫院,代駕在路口等紅燈的間隙,他透過車窗向醫院望了會兒,隨著車子發動重新閉上眼,仰靠在靠椅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此時此刻的言驚蟄,正坐在病房陪護的小椅子上,抱著言樹苗的衣服發呆。 深二度、淺二度燒傷、占比百分之9、住院觀察一周、如果發生嚴重感染不排除后續植皮的可能…… 醫生口中那些專業名詞還在他耳畔回蕩,言驚蟄聽不懂。 當時言樹苗哭到脫水嘶啞的聲音就像一把把小刀,每一把都扎在他頭皮上,只能茫然慌亂地跟著護士的指示,抖著手一遍遍簽字。 現在言樹苗打完針抽噎著睡著了,病房里不止他們父子,另外兩張床的患者和家屬不時發出窸窣的動靜,言驚蟄才像是緩緩地活過來,摸摸言樹苗唯一漏在紗布外的一點點手指尖。 言樹苗是被暖壺里的開水燙傷的。 想到他被燙傷的原因,言驚蟄一點點躬起羸瘦的后背,揪著心口將腦門深深地埋在膝蓋上。 因為姐夫那些話,這一整個白天,言驚蟄心里都不太好受。 到了平時該回家給言樹苗做飯的時間,他也沒好意思立馬走。正好有個客戶想看房,言驚蟄猶豫了一下,決定跑完這一趟再回家。 就是這一趟,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獨自在家的言樹苗餓壞了。 他想給自己泡一碗方便面,暖壺里是中午剛灌滿的開水,他舉不動,手一滑,被澆了一胳膊。 租房在一所老小區居民樓的三層,言驚蟄剛走進樓道口,就聽見尖銳刺耳的哭聲。 他心里一慌,三步并倆地往上跑,有兩個鄰居被哭聲引出來,正站在他家門口拍門。 “你家小孩嗎?”鄰居看見他就說,“哭了都該有十分鐘了,怎么回事???” 言驚蟄顧不上接話,喊著“言樹苗”急忙開門。 “爸爸!”幾乎是同時,言樹苗尖叫著從屋里撲出來。 言驚蟄看見他滿是水泡的手,滾在地上的暖壺,滿地飄著熱氣的開水,以及桌上打翻的面碗與調料包,就像被人照著后腦勺,“當啷”砸了一棒子。 對不起。 言驚蟄捏著言樹苗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在腦海里想象他受傷的場面,一遍又一遍,心臟疼得縮成一團,連呼吸都發抖,默默地向言樹苗道歉。 對不起。爸爸太沒用了。 對不起。 燙傷的疼痛是持續的,言樹苗這一宿睡得很不踏實,隔一陣就被疼醒,哭,想抓胳膊,喊爸爸。 言驚蟄心疼得沒辦法,只能一遍遍去摟他,蹲在病床邊輕聲哄他:“爸爸在呢?!?/br> 最難熬的第一晚過去,早上醫生來檢查換藥,言樹苗疼得又大哭一場,哭完后被喂了點飯,精神就好了點。 “你自己乖乖的睡覺,爸爸回家取點東西?!?/br> 言驚蟄陪他一會兒,蓋好被子,拜托臨床的阿姨幫著看一眼,急匆匆趕回家。 昨晚姐夫的電話一直打不通,發消息也沒回,言驚蟄回家的路上他才回了條語音,說昨晚喝酒喝多了,讓言驚蟄好好照顧小孩,這兩天可以先不用去上班。 言驚蟄沒有那個心勁應對這虛偽的安慰,簡單跟姐夫道了謝,忙給韓野也發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