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邊，莉莉絲和埃溫爾坐在蒲團上相互依偎，看著黑夜中旋轉飛舞緩緩飄落的雪花。像極了西西里島懸崖邊的蒲公英，都不用風吹，光是有人走過，它們就會離開莖稈去往未知的遠方。

    「不知終點的雪花，會迎來怎樣的結局？」窩在埃溫爾的身前，感受胸膛起伏交織著的guntang，莉莉絲緊緊抓住男人的衣領。

    「此世諸多風景見聞，如果都已經看過，經歷過，就算是過客也一定能在心里留下點什么。那時，終點，也會漸漸浮現出來。漂泊不定的心那時也能找到歸宿」

    埃溫爾把手交迭在她的手上，語氣淡然，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歸宿……我的歸宿是哪里？若是只論今生，那應該是狄倫吧？」莉莉絲攤開手與埃溫爾的相比較，小很多。是男女之間明顯的體格差距。她悄悄看了男人一眼，好看的輪廓是自己無比純粹喜歡的模樣。

    「那論前世，是塞繆爾嗎？」男人呵呵一笑，似乎對此并不在意。

    「我不知道。那些屬于我的，不屬于我的記憶交織重迭。我到底是誰？」莉莉絲也笑了，抬頭對上了埃溫爾柔情似水的眼神，一時間視線模糊。

    與其露出悲傷的神情，還不如抬起頭綻放出比平常還要燦爛的笑容。因為與埃溫爾共度的時光才是最美好的。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可心底的話，被強行注入的記憶帶來的痛苦，無人可說。

    「聽說過么，花的荊棘其實是發育不全的芽。它們的硬化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如果它們生活在一個有利的環境或得到姣好的培育，會變成繁茂的枝芽。所有的刺，本都是溫柔的葉。你就是你，無論是尖銳的還是柔軟的，都是你」埃溫爾收攏了五指，和纖細白嫩的小手緊緊扣在一起。他的頭靠在莉莉絲的頭頂聲音如細水長流的泉水緩緩流入莉莉絲的心頭。

    「教官……」

    莉莉絲還想說些什么，忽然有顆流星忽然劃破漫天白雪中，閃閃發光。像是旅途中突然偶遇的異常盛大煙火，對于未來的希望涌入心頭。

    「流星！」莉莉絲雙手合十，虔誠許愿。

    墜入來得太晚的愛河，變得忘乎所以?？v使迷醉于不夠純粹得夢境，也不想要停下腳步。心中的某些傷口依然隱隱作痛，但不會再逃避，早就想要告訴他的話，續寫那日的故事。

    許完愿，她撲向埃溫爾吻住了他的唇。男人剛開始有些驚訝，不過很快舒展了眉宇輕輕回應著這個帶著濕氣的輕吻。

    「許了什么愿望？」埃溫爾對于這種孩子氣的行為，覺得可愛又好笑。

    「雖然說出口就不靈驗了，但如果是你問我的話……」擦去眼角的淚滴，莉莉絲裂開嘴笑容燦爛如少女「我希望重新開始，不再需要別人。我自己就是自己的歸宿」

    困在某個蟬鳴熱浪，海水guntang的夏日。埃溫爾走出了那個種滿椰樹的海灘，用心澆灌的花朵已經不再需要他。

    永夏結束，迎來的是全新的四季。

    「嗯」溫柔氣息，言語談語調中帶著顫抖。埃溫爾險些沒有控制住力道，小心翼翼地把莉莉絲摟進懷中「如果能實現，那真是太好了」

    無論是盛夏的驕陽，還是嚴寒的白雪，四季輪轉，微風會卷起愛意的蒲公英在空中飛舞。

    晚飯時間到來，莉莉絲和埃溫爾閑庭信步，晃晃悠悠來到位于一樓的和食屋內。

    「喲，兩位失蹤人口出現了呀？」

    換上了青色浴衣的凜早早等在入口處。兩手叉腰，雙眸泛動，目光流轉，像是在細數著負心人們的罪行。

    「這不是到了吃飯時間嗎？」莉莉絲壓住心里不安，陪著笑臉。這份不安主要還是凜嘲諷她的言辭會不會過激。

    「先吃飯。兩個半小時，我都給你們記著」凜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狠狠白了埃溫爾一眼，轉身朝著包廂內走去。

    「你想想接下來怎么哄他吧」摸了摸后頸，莉莉絲尷尬地朝著男人笑笑。

    「餓了吧？前面就聽見你肚子叫了」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埃溫爾摟著她的肩膀低聲細語。

    「！」其實這樣的生理反應沒什么好害羞的，但莉莉絲那顆追求在喜歡人面前力求完美的心，羞恥度爆表「別說了，沒有」

    「嗯，沒有。是我聽錯了」

    兩人說笑著拉開紙門的瞬間，原本嘈雜的室內忽然暫停了音量。

    好似所有人的視線射向莉莉絲，莉莉絲都覺得自己背后開始出汗了。自覺走向修身邊的空位坐下，偷偷打量著從頭至尾唯一沒看她的男人。拿起前餐的湯往嘴里灌，因為太緊張，也沒吃出什么味道。

    等了半天，領導終于發話「去哪了？」

    這話顯然明知故問的成分過高，但又不得不老實回答。飛快吞下海鮮湯，幸福感和罪惡感并存，莉莉絲拿起修面前的清酒悄悄偷喝了一口問「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罷了，無所謂，我不在乎你去哪里」修放下餐具，用紙巾輕輕點碰了嘴角說「換個話題。你不覺得這里的老頭很熟悉嗎？」

    「前臺的老頭？??！」莉莉絲睜大眼睛看向修，猛地咽下酒，驚訝大于辛辣帶來的不適。她小聲貼著修的耳朵壓低聲音「長得有點像雷通的那個老頭？怎么老了那么多，都認不出了……」

    「是他。他把集團丟給兒子，專心經營這個溫泉酒店了。不過你也看到了生意不怎么樣，除了我們，即便是在這樣的節日，也沒有其他客人」修語畢，別有用意地瞥了一眼正在和凜賠笑臉的埃溫爾。

    「那他是認出我才對我說那樣的鬼故事嗎？」莉莉絲還沉浸在這個意料之外的展開中?，F任集團老總沒有出現在應該出現的鈴木晚宴中，而前任居然在離東京十萬八千里的雪下，腰佛系當前臺。

    「什么鬼故事？」修對此似乎更感興趣。

    「他說羊蹄山有雪童子……會抓人吸干的那種」莉莉絲說著還應景地抖了抖。

    不禁為她的天真發言而笑出聲，但修很快恢復撲克臉告誡道「那你要小心」

    「我小心什么……我只不想看見好似一陣風就能刮走，輕飄飄的白色生物」無論是女鬼還是男鬼，莉莉絲都很難面對，光是想到就覺得渾身發冷，呼吸急促。更何況不久前在窗外看見的白色漂浮物……

    「那么害怕嗎？」手被男人放在手心。

    紙門再次被打開，山本笑容滿臉鞠著躬「為各位上白松露鰻魚」

    作為酒店的擁有者卻什么事都親力親為，他不像是在工作，更像是在享受這個地方。

    坐在靠里的莉莉絲則完全沒注意門那邊發生的事，緊張兮兮地提高音量對著修說「因為我看見雪童子了啊，他就站在酒店對面的山腰，一身白衣，頭發很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他在看我」

    山本上菜的手一頓，笑容漸漸消失，歲月侵蝕過的臉龐布滿了驚訝。這個情緒一閃而過，回過神的他繼續從托盤中把菜擺放在各自的桌前，低頭離開。

    喝著湯的蓮正在和海茵茨聊一些莉莉絲在狄倫的往事。但聊著聊著總覺得哪里不對，忽然出聲發問「海茵茨看見繆繆了嗎？」

    「額，他坐下沒多久說去上廁所……明明廁所就在旁邊，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他人呢？」

    此話一出，房間里的人都看向了他。莉莉絲更是拍案而起，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那些白色的鳥人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他們?，F在的塞繆爾和脆弱的人類孩童無異。這種行為根本就是趁人之危。

    「是那群鳥人」對天使的恨意，帶著怒意燃燒著她的理智。聚集所剩無幾的力量，她喘息著再次睜開眼，鮮紅的瞳孔映照。

    「莉莉絲！」蓮趕忙出聲阻止她的進一步改變，如果她繼續下去，那么九重天之上的天使就真的能感應到她的存在了「不一定是他們，不要激動……冷靜下來」

    蓮的話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水膜，他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但莉莉絲還是聽見了，她回過神深深凝視著蓮，朝著他點了點頭，眼角微微泛紅。

    凜第一次在夢境以外的地方看見這樣的莉莉絲，和埃溫爾說到一半的話停下。眼里全是她收縮成一條直線的瞳孔，像極了從小到大故事書里的惡魔。

    凜的異樣也同時被一旁的埃溫爾看在眼里。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剛上的鰻魚喂進他的嘴里「怎么了？終于發現她和你不一樣了嗎？」男人笑容溫柔，仿佛對于愛人擁有無限耐心。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凜接受了這份曖昧的互動，但是眉頭緊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