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新兵集結的時刻。

    莉莉絲去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拉斐爾說停戰之地說不定會有枯竭的噴泉。那里是連接天堂和地獄的唯一城鎮，原本和伊甸園一樣鳥語花香。但隨著惡魔不斷侵犯，切斷了神圣之泉的供應，金色麥田消失，土地也被腐蝕成了紅黑色。

    臉孔隱藏在兜帽之下，莉莉絲穿著潔白嚴整的制服排在隊列之中。從周圍的新兵們嘴里整理出了今早發生的『大事件』——有個新兵在來的路上斬殺了一個潛伏在天堂的惡魔，還得到了紅土戰馬的認可。

    「沒想到天堂居然有惡魔滲透」

    「圣光居然不能殺死他們嗎，天哪，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沒關系的，據說已經調高了水晶的能量，惡魔藏不住的。不過話說這個新兵也太厲害了。傳說野生的紅土戰馬可不容易馴服，他們高貴又野性，只有高階惡魔才能擁有」

    這一連串對話聽得莉莉絲心驚膽戰，不過仔細一想自己并非實體也不是靈魂，應該不會被發現吧？至于惡魔潛伏的事，和兩天前她發現的黑色絲線逃不開關系?？磥砣姞柌粌H擋住了天堂的攻擊，甚至已經開始著手反攻了。

    「寂靜，我們該出發了」隊長將手中的長槍撞擊在地上，威嚴瞬間讓新兵們閉嘴整裝待發。

    加百列坐在馬車中，而新兵們騎著馬分散在前后保護著她。天使馬每踏出一步都如同在飛行，速度極快。

    細碎水晶鋪就的道路蜿蜒穿越花海，繞過樹林和湖泊，越往前植被就越是少。莉莉絲回頭看眼了閃爍縹緲的空氣中，迅速遠去的宏偉尖塔，戀戀不舍。

    在隊長率領眾人前進時遇到了一片水晶化的林地，他像是怕驚動什么，若有所思地下令慢行。

    沿著小路前進，莉莉絲抬手撥開垂掛下來的水晶藤蔓。在路過一棵高大水晶樹時，一根光絲從頭頂拂過，暖意充盈在肢體中，讓她不由得驚呼。

    眼前出現了少女時期的自己，手中抱著書籍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向著大樹下的白色光芒招手。馬從樹前經過，莉莉絲眼睜睜看著，兩個影子坐在樹下依偎在一起，生動而又鮮活。

    「怎么了？怎么出神地看著水晶樹」拉斐爾騎著馬跟上她，低聲關心。

    莉莉絲仿佛沒有聽見仍然盯著樹。

    另一根光絲掠過了她的肩膀，一陣戰栗感隨即涌過全身。那個光的形象變了，不再親切溫柔。光來到她眼前，伸出了手撫摸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就像是一具尸體的手指那樣，冰冷而僵硬。

    她下意識摸了一下臉，攤開手心，滿是粘膩的鮮血。再抬頭，水晶樹上沒有水晶，只是普通的棕色的樹干和焦紅的樹葉。

    以及到處懸掛著的灰色薄網。它們如同裹尸布一樣鋪展下來，緊緊裹挾著倒掛著的人形，窒息了一片又一片花床。她看見人形在網里掙扎著溢出血液，把灰色的網染成鮮紅。

    有手拍在肩膀上，場景瞬間回到了水晶林地。

    拉斐爾看見莉莉絲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滿臉魂不守舍。心想應該是這里的神圣水晶的能量太強烈，影響了她。

    「不要逞強，我讓隊長停下隊伍休息」

    「過了這片樹林就好了」

    莉莉絲不知道方才看見的是過去還是未來，亦或只是幻象。那個光影是誰？她一定認識，因為很溫暖，感覺十分親切。

    之后的路程拉斐爾一直伴隨著莉莉絲的身側，直到離開林地才放下心來。

    「唔哇！」隊伍里忽然有一個高昂的男聲喊叫了起來「前面的路怎么變成了焦土了？」

    「新兵，不要大驚小怪，這說明我們已經到達了戰爭之地」隊長走在最前方，加快了速度。

    「抱歉抱歉，哈哈哈」新兵用笑聲掩飾尷尬。

    不一會，一座類似中世紀人類村莊出現在眼前。簡易的木頭柵欄圍繞著村子，由兩名士兵模樣的人看守。隊長上前交涉過后，放行。

    走在村子里，村民們紛紛躲進屋子里，拉起了窗戶和大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莉莉絲看見了他們臉上的恐懼。

    村莊另一頭本是隊伍的出口，但現在，那里站著一個長袍老人。只見他和善地向他們隊伍行了一個禮，表示歡迎天使軍的到來，并為了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和篝火晚會。

    隊長剛想婉言拒絕，加百列卻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接受了村長的提議。一行人就在村長的帶領下來到了村子里最高的建筑——教堂。

    這里的教堂和人間空間結構相似，只不過細節和彩繪較少，白色墻面為底色，灰色水泥青磚機理，側高窗為原形花窗。

    但奇怪的是，教堂中并沒有祈禱用的長椅或是祭壇，而是被改造成了宴會廳。華麗水晶燈作為裝飾，擺放著許多長桌長椅。

    新兵們對此待遇十分喜悅，紛紛放下行李，脫下厚重的鎧甲。

    無聊的莉莉絲獨自靠在圓柱前休息，倦意來襲，眼皮直打架。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昏暗，卻在一個新兵脫下兜帽露出的臉孔驚醒「肖恩？！你怎么會在這里？」莉莉絲幾步上前，向新兵驚訝道。

    「嗯？你認識我嗎？」肖恩先是好奇，接著抓了抓頭，滿臉不好意思「也難怪，畢竟早上的事已經傳開了，我只是一般般了不起」

    橘色頭發亂糟糟的，雀斑整齊排布在他的眼下。真的是肖恩。

    在這里見到他，意味著他已經死去，并且作為高尚的靈魂升入了天堂。最后一次見到他是在柯里昂小鎮，難不成他死在了柯里昂？

    「是你殺了惡魔？」莉莉絲裝出被他英雄事跡打動的人。

    「額……只是恰好遇見而已」肖恩沒想到有人會再次確認，而不是直接吹捧。

    莉莉絲能感覺到肖恩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蛟S真如他所說只是個偶然事件，但足以認證天堂被侵蝕，假設水晶樹是未來發生的事，那么那個光影也會死去嗎？

    想到這里，莉莉絲打了個激靈。

    晚飯時間，大家情緒都很高昂，有說有笑。

    莉莉絲只想找原本在柯里昂教堂里的拉斐爾，問個清楚，卻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滿桌子金光燦燦的晚飯根本無從下手，總覺得吃下去這圣光會從她的體內爆裂開。

    「你不覺得這食物很奇怪嗎？」一旁的肖恩小聲問她，用叉子叉起一塊蛋形狀的水晶塊「怎么看都不能吃吧」

    「但別人吃得津津有味啊」

    順著莉莉絲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士兵們張大了嘴肆虐席卷桌上的餐食，越吃越饑渴，紅了眼鼓著嘴，放棄刀叉直接用手抓著就往嘴里塞。金色的光芒如同汁水噴得到處都是。

    隊長也在吃，但沒有唯獨沒有加百列和拉斐爾兩個高階天使這就很詭異了。

    「總覺得這里的氣氛有點格格不入，要不要去外面走走？」莉莉絲拉著肖恩起身，像是怕被人發現那樣，慢慢退出教堂。

    外面很黑，空曠的廣場上，巨大的篝火由許多圓木組成正方形，一層層迭得很高。莉莉絲有些不明白一個簡單的篝火晚會有必要弄那么大嗎？這個體量若是點燃，怕是幾公里外都能看見。

    兩人步行穿過廣場來到一處小溪。這里的樹木不再晶化，普普通通地佇立在泛著光芒的水邊。停戰之地像是一團混雜著黑色和白色的橡皮泥，盤綜交錯不分彼此。

    當肖恩偷瞄莉莉絲第三次后，莉莉絲忍不住笑了「我也就一般般好看，不用這樣看我」

    之前自己炫耀的話述被女人學去，肖恩臉轟地一下炸開了鍋「我……我不是……沒這個意思」

    他手舞足蹈解釋，不料踩到了石子，向后踉蹌了一步，搖晃了幾下竭力想要維持住平衡。但沒成功，仰身跌進了光之水池中

    「救命，咕嚕嚕，救命??！」

    莉莉絲跪在地上去拉他，卻發現水池中的反光立刻變成了無數彩色的棱面，每一個棱面像是影像，播放著肖恩的一生。無意瞥見眾多棱面中得一個后，莉莉絲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滯。

    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她的的確確看到了柯里昂小鎮咖啡館的招牌，以及漫天紅光。影像被撲騰的水花打散后消失，她雙手相握試圖讓自己停止顫抖。硬撐著彎起嘴角展露出一個笑容「嘗試用腳站起來」

    拼命揮舞手腳的肖恩繃直了腿起身，才發現小溪才剛及腰「哈哈，哈哈哈」無地自容的肖恩用傻笑掩飾臉紅。

    「你記得自己是怎么來到天堂的嗎？肖恩」

    莉莉絲并沒有以此嘲笑他，而是表情嚴肅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把他拽上岸。

    「我沒有人類時的記憶。哈哈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晉升成為天使就要拋棄過往，說起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莉莉絲」莉莉絲感覺線索就快要斷了，背過身重新沉思起來。

    肖恩聽到這個名字后愣了一會，但很快又傻傻開心起來「很好聽」

    莉莉絲沉默，讓氣氛有些尷尬。

    他們漫無目的地往不遠處的幾幢暗淡矮房走去。卻在一片漆黑中發現了光芒的羽翼，這顯然是加百列的翅膀。

    「說起來剛成為天使，就能見到加百列是何等的榮耀」肖恩癡癡地說著。

    莉莉絲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得不承認加百列的美艷實在動人心魄。光暈如同晴朗春日中初升的朝陽一般明亮，耀眼的甲胄凸顯出柔美的身體曲線，那是人類絕對無法企及的完美身形。翅膀迅速輕快地波動仿佛隨時都會飛入高空。

    但在黑暗中她察覺到異樣——羽翼尖端比其他地方要暗淡不少，就如同在她翅膀的邊緣粘附了一層陰影。

    這個氣息是莉莉絲所熟悉的……屬于惡魔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