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教養良好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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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法玩了很久,蕎兒終于發現老婦人已離去。 小表情一急,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李欽載兩輩子沒帶過娃,哄孩子毫無經驗,不知如何哄他,只好抱著他不停地“哦哦哦”,然后輕拍他的背。 哄了半天,蕎兒仍大哭不止,李欽載的額頭急出了汗。 前院的下人們早已散去,看熱鬧的薛訥和高歧也識趣地告辭。 院子里,李思文冷冷地盯著他,道:“老夫倒是要恭喜你當爹了?!?/br> 李欽載干笑道:“同喜同喜,父親大人這不也當祖父了嗎?看看,三代同堂,多好?!?/br> 李思文神情復雜地看著李欽載懷里大哭的蕎兒,嘆了口氣,道:“孩子是李家的骨血,可他的名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了?!?/br> 李欽載淡淡地道:“不需要名分,他長大后,衣食錢財地位,都靠他自己掙?!?/br> 李思文冷哼道:“如何掙?” “我教他本事,有本事傍身,餓不死?!?/br> 李思文下意識冷笑:“你有何本事能教……” 說到一半,李思文突然閉嘴。 他這才想到,如今的兒子已不同以往,他是真有本事。 李欽載抱著蕎兒,也不理會李思文的表情。 作為現代過來的人,李欽載是真的不在乎名分,私生子又如何?只要有本事,長大后仍然是人上人,到哪里都不丟面子。 “蕎兒哭累了嗎?”李欽載望著蕎兒笑道。 蕎兒沒答話,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 “餓不餓?” 蕎兒淚眼怯生生地看著他,良久,靦腆地點頭。 李欽載笑了:“爹給你做好吃的?!?/br> 李府廚房外的院子里,李欽載含笑看著蕎兒。 蕎兒面前擺著幾盤菜,是李欽載剛剛親手做的,有rou有青菜。 蕎兒盯著色香俱全的菜,小心地咽了咽口水,但仍未動手,而是規規矩矩地跪坐在草席上,雙手很老實地平放在膝蓋上。 李欽載頗為驚異,一個小小的動作能看出來,這孩子的教養不錯,很懂禮數。 顯然寄身在老婦人家時,那位老婦將他教得很好。 “開動吧,想吃啥就吃啥,不必拘禮?!崩顨J載含笑道。 蕎兒手剛抬起,意識到不對,又奶聲奶氣道:“父親大人先動?!?/br> 李欽載笑了,舉起竹箸象征性地挾了菜。 見李欽載開動了,蕎兒這才動箸。 長長的竹箸握在小小的手里,蕎兒用得很不方便,仍笨拙地挾了菜送進嘴里,慢慢地咀嚼。 咀嚼時緊閉著小嘴,盡量不發出聲響,嚼完吞下后,再挾第二筷。 李欽載暗暗嘆息。 這教養,上輩子他活到快三十了都做不到,白活了。 “好吃嗎?”李欽載笑問道。 蕎兒忙不迭點頭,但還是沒說話,嘴里的菜嚼完吞下后才道:“好吃,蕎兒從未吃過這般好吃的東西?!?/br> “喜歡的話,我以后天天給你做?!?/br> 蕎兒卻忽然板起小臉,嚴肅地道:“阿婆說,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不準說話?!?/br> 李欽載一滯,尷尬地笑了:“呃,好,你慢慢吃?!?/br> 居然被兒子教育了,當爹第一天,有點心累…… 蕎兒默不出聲地吃飯,一點聲音都沒有,舉手投足都表現出良好的教養。 老婦人是用心教過的,也許是知道蕎兒必然會回歸李家,高門大戶的教養和規矩,她都教得很完美。 李欽載暗暗嘆息。 或許,太完美了。 面前的蕎兒根本不像個四歲多的孩子,反而像個四平八穩的老干部,此時他若端著保溫杯泡枸杞,畫面也絲毫不違和。 李欽載不知道別人家的小孩是如何度過童年的,對比自己的前世,他只知道,一個人的童年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童年應是肆無忌憚的,上房揭瓦,爬樹掏窩,亂寫亂畫,一地狼藉,回頭再被老爹狠狠揍一頓,老實一陣后繼續作妖。 這才是一個像模像樣的童年啊。 而蕎兒,李欽載甚至懷疑他從出生到現在,有沒有真正快樂過。 孩子既然落到他手里,必然不會容許他這么規矩下去,他可不希望看到蕎兒長大后成為大唐五好青年,然后內心陰暗,心理變態,比反派還反派。 一碗飯吃完,蕎兒發現桌上不小心灑了幾粒飯粒,于是小心地將飯粒拈起,一粒不剩地送進嘴里。 然后才起身,笨拙地行了一禮,道:“父親大人,蕎兒吃完了?!?/br> 李欽載含笑道:“好,以后這里便是你的新家了,我帶你去府里逛逛吧?!?/br> “蕎兒聽父親大人安排?!?/br> 李欽載越聽越不是滋味,但也未形于色。 他也曾憧憬過婚姻,家庭,兒女。 對于兒女的樣子,李欽載幻想過很多次,但絕不是蕎兒這樣的。 教養比當爹的還好,規矩比當爹的都懂,舉手投足比當爹的都沉穩。 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屬于這個年齡的童真和快樂。 這不應該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 不急,歲月還長,慢慢扭轉過來。 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蕎兒這次沒有躲。 孩子敏感且聰明,短暫的生命里,或許不太明白“父親大人”代表的意義,但他知道,阿婆走了以后,在這個陌生的新環境里,李欽載已是他唯一的依靠。 帶著他剛離開廚房,便有下人來報。 老公爺有請。 李欽載于是領著蕎兒去后院李勣的書房。 李勣坐在書房里看書,李欽載和蕎兒走進書房,對蕎兒輕聲道:“去拜見曾祖?!?/br> 蕎兒聽話地雙膝跪拜,奶聲奶氣地拜見曾祖。 李勣放下書本,看見蕎兒的模樣,渾濁的老眼一亮,又迅速瞥了李欽載一眼,沉聲道:“果真是你的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李欽載苦笑,果然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與蕎兒的關系。 李勣冷哼道:“當年老夫救下韓家婦孺,又將霖奴收養入府,是故人情分,也是一番善心,沒想到你竟給了老夫如此大的驚喜?!?/br> “當年老夫還頗為意外,為何霖奴突然離府而去,原來是有了身孕,孽障,你干的好事!” 李欽載嘆氣,黑鍋已背麻木了,哪天要是一群寡婦來堵門要他負責,他都不會意外。 “是,孫兒知錯了?!崩顨J載老實認錯。 李勣嘆了口氣,事情說大不大,誠如薛訥高歧所言,大戶人家多幾個私生子,實在是司空見慣的事。 只是李勣感覺有些愧對故人。 隨手一摸,李勣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走到蕎兒面前,慈祥的看著他,將玉佩遞到他手上,笑道:“你叫蕎兒?這是曾祖送你的見面禮,好生收下?!?/br> 蕎兒不敢收,下意識后退,怯生生地看著李欽載。 李欽載笑道:“曾祖所賜,收下吧?!?/br> 蕎兒這才猶豫地雙手捧住玉佩,跪拜道:“蕎兒多謝曾祖?!?/br> 李勣老眼一亮,不由贊道:“孩子的教養倒是不錯?!?/br> 疼愛地揉了揉他的頭,李勣望向李欽載時卻沉下臉,嘆道:“這孩子無名無分,你打算如何安排?是養在外宅還是……” 李欽載道:“孫兒親自帶他?!?/br> 李勣沉聲道:“你可想好了,他是私生,將來你與崔家姑娘完婚,孩子養在身邊是非可不少?!?/br> “不管是不是私生,只要是親生就夠了,至于崔家……”李欽載淡然一笑,道:“若崔家不滿,退婚便是,我不稀罕?!?/br> “混賬話!婚事豈能輕易退,你以為只是你與那姑娘的私事么?” 李欽載嘆道:“爺爺,孫兒的婆娘都跑得沒影兒了,談什么婚事?!?/br> 李勣冷笑:“跑沒影了也能找回來,婚是不可能退的,你趁早死心?!?/br> 李欽載小心翼翼地道:“孫兒行事荒唐,劣跡斑斑,未婚生子簡直道德敗壞,言行舉止不堪入目,像孫兒如此不堪的人,崔家還敢把女兒嫁過來?” 李勣捋須,四平八穩地道:“老夫沒想到你對自己的認識居然如此清醒且睿智,倒是出乎意料了,老夫很欣慰,難得你有自知之明?!?/br> “不過與崔家的婚事,你就不必多說了,崔家當然敢嫁,而且必須嫁,就算李家主動提退婚,崔家都不會答應,信不信?” 李欽載繼續煽風點火道:“明知是個火坑,還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崔家這個女兒怕不是親生的吧?爺爺要不要派人查一查?說不定是個冒名的……” 李勣大笑:“收起你的小心思,兩家聯姻,重要的是家族利益,你縱是個人渣,崔家也必須把女兒嫁過來,不必幫他家女兒鳴不平,若真心疼他家女兒進了火坑,成親后好生待她便是?!?/br> 李欽載絕望了,看來這樁婚事無論如何都退不掉了。 但愿崔家那個勇于向封建禮教發起抗爭的女兒能爭氣一點,跑得遠遠的,最好此時已到達了南美洲,正洋溢著豐收的喜悅,滿地撒歡摘辣椒…… “是,孫兒努力讓她在火坑里感到一絲涼爽……”李欽載有氣無力地道。 李勣嗯了一聲,又疼愛地揉了揉蕎兒的頭,然后道:“北征鐵勒九姓的大軍已開拔,此戰鄭仁泰為行軍總管,薛仁貴為副總管,此戰你的神臂弓若能戰場競功,大軍回師后,你應該也會得些賞賜?!?/br> 李欽載不在意點頭。 李勣想了想,又道:“最近你不要亂跑,家里需要人手幫忙?!?/br> “何事?” 李勣道:“眼看快秋收了,咱們李家莊子不少,秋收之時,主家要派人去莊子里cao辦秋收事宜,還有‘開鐮’儀式,必須主家到場主持,走個過場?!?/br> “老夫,還有你父母,你幾個堂兄弟,都將分赴關中李家各個莊子,你也不能閑著,選個莊子代表李家主事去吧?!?/br> 李欽載無所謂地答應了,隨即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兩眼一亮,笑著對蕎兒道:“喜歡去鄉下玩嗎?” 蕎兒一板一眼地道:“蕎兒聽憑父親大人安排?!?/br> “上房揭瓦,下河捉魚,爬樹掏鳥窩,放火燒田草,偷鄰居家的雞,打鄰居家的狗,敲寡婦家的門……這些你都干過嗎?” 蕎兒驚奇地睜大了眼:“蕎兒……未曾干過,蕎兒不敢,會被阿婆打死的?!?/br> 李勣在一旁氣得老臉發綠,怒道:“混賬東西!你便是如此教兒子的?” 李欽載一驚,這才反應過來李勣還在。 于是表情嚴肅地叮囑道:“敲寡婦家的門不能干,太缺德了,切記?!?/br> 蕎兒一臉天真懵懂,傻乎乎地點頭。 李勣卻愈發怒不可遏:“別的事就能干了嗎?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