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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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溫聲道:“那我也與你說一說我心中所想?!?/br> 裴含平就見姜相邊說邊從袖中取出一盒面脂遞給她,還細心解釋了一句道:“放心,你可以涂的,里面沒有摻任何胭脂色,也沒有香料的氣息?!?/br> 純是為了滋潤皮膚的面脂,姜沃近來總隨身帶著。其實原本她最不記得這些小事,但近來卻記得——是為媚娘帶的。 京中春日本就干燥,淚水凝在臉上再吹了風,很容易脫皮。 媚娘如今為太子的薨逝傷懷,根本顧不到這里,而旁人又不敢輕易上前勸。 姜沃就自己帶著。 “含平,你說的沒錯。你若是要離宮入道,我是要去安排一下事情,解決一些麻煩?!?/br> 裴含平就見眼前姜相感懷一嘆,似乎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舊事。 “可是你不知道——想要解決這些麻煩,本就是我走到今日的緣故?!?/br> 裴含平怔然。 她不太懂。 姜沃從荷包中取了一枚小小的金色骰子,樣式一如她當年在系統中抽到的重生之骰。 城建署的女官都知道,每年姜相發年終獎的時候,都不發宮中常見的梅花、如意樣式的金銀稞子,她發的都是讓金銀坊單獨打造的小小的金骰子。 女官們:不愧是兩位仙師的徒弟啊,發金子都帶著玄學的味道。 只有姜沃自己知道,這些小小的金色的骰子,代表了什么。 這也是她多年來,想要更多權力的動力,是她從沒有改變過的方向——她想手中不再只有依靠運氣,才從系統中抽取的重生之骰。 “含平,送給你?!?/br> 裴含平伸手接過來,見到金燦燦一枚骰子落在她掌心,滾動了一下后,點了紅色朱砂的‘一點’朝上。 她聽姜相笑道:“不錯,是大吉?!?/br> 在姜沃的系統里,規則便是“點數越小越吉利?!彼谝淮我姷矫哪锬且换?,擲出的就是最小的點數。 偏廳里供著一尊小小的佛像——太子病了多年,東宮里多供神像,道佛皆有。 此時,裴含平雙手手心里捧了一枚小小的金骰子,見姜相抬手指了指佛像道:“況且,我不是會為了救鴿子而割rou飼鷹的神佛?!?/br> “我不會做我承擔不了后果的善事?!?/br> 姜沃說完后,又想起媚娘之前‘不要語及神佛’的囑咐,就轉著腕上的珠子連念了幾聲佛號攢功德。 攢完后,低頭才發現今日帶的是道珠。 這…… 姜沃:算了,忘記這件事。 她繼續轉向裴含平道:“所以,在我安排好一切前,也不會讓你走的。還需要你在這宮里多待一些時日?!?/br> 裴含平忙點頭:“我知道的?!庇謸鷳n道:“姜相萬不要為了我這件事為難……” 姜沃面不改色道:“別擔心了。你應當聽說過的呀,我在朝為官多年,向來是以做事最為謹慎而名。一向是遵守職官律的大唐好臣子?!?/br> 裴含平:……我聽說的,好像不是這樣。 ** 佛前的香都快燒到了盡頭。 她們談的也夠久了。 姜沃最后與裴含平說起一事:“你應當聽說過,大理寺里現在還關著一位‘妄議天后’的官員?!?/br> 雖說當日宰相聯合公主緊急處置過了,但這種勁爆言論,聽到的人又多,再加上必然有有心人在背后繼續燒火加熱,怎么會傳不開? 所謂的禁言,只能讓人明面上不議論這件事,不在朝上吵得沸反盈天而已。 私下里,早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也就是太子薨逝這段時間,眾人怕觸帝后逆鱗,暫且偃旗息鼓一段時日。如今太子二十七天大喪都要結束了,這件事自然又提上了日程。 裴含平自然也聽說過。 她還特意跟姜相提供了一下她聽到的流言版本,讓姜沃參考外面普遍的流言:“我聽聞,那位太常寺丞在準備太廟祭祀之時,心有所感為宗親而哭,哭天后大權在握,將來諸王也好,李唐宗室也好,必皆為中宮所蹂踐矣?!?/br> 姜沃頷首:“該料理這件事了?!?/br> 裴含平聞言卻忽然嘆了口氣。 今日,她既然已經說了許多自己不敢說的話,也不差這一點。 于是裴含平道:“姜相,我自然比不上天后,但我有時候我能明白天后的難處?!?/br> 嫁入皇室的太子妃,其實在某些處境上跟天后是一樣的。 自她被定為太子妃起,所有人都說,她從此是李家的媳婦,將來是要葬在李家的皇冢中。然后按照李家的人標準來要求她。 做事奉獻的時候,要求她是‘李家人’,但分潤利益的時候,她就又是‘外人’了。 就像宗親覺得中宮掌權,作為異姓,會苛待他們這群李唐宗親一樣。 “其實,宗親們也不是覺得中宮會踐踏他們,而是……” 姜沃頷首:“而是覺得,天后站的比他們高,本身就是一種踐踏?!?/br> 你一個嫁到李唐皇室的外人,做事就好了,憑什么還要掌我們家的權柄? “姜相,其實類似的抱怨,在許多宗親的口中,從來沒有少過,只是從前沒有這么露骨?!碧渝聊蜒?,從不去說別人的是非,不代表她不長耳朵。 尤其是太子薨逝后,流言更有冒頭的趨勢! 裴含平道:“就在太子薨逝沒幾天后,就有幾個宮女和宦官在私下議論道‘哪怕是太子病重,天后都不曾放下朝政’‘天后真是狠的下心’等話?!?/br> “我也不知這幾個宮人是自己糊涂亂說,還是外頭什么別有用心的人安排進東宮的——但我已經將人都送去給太平公主處置了。并與公主商議了從掖庭請了幾位宮正司的老人過來,專門管著東宮里的口舌?!?/br> 畢竟,這些日子為太子治喪,東宮人來人往的,萬一這些閑話傳出去,成了太子妃抱怨天后,可是要命。 裴含平是想躺平,可不是想躺著替人背鍋。 姜沃也知道這件事,故而此時毫不吝嗇夸贊之意道:“所以含平,你看,你真的已經做的很好了?!?/br> 裴含平被夸的臉都紅了,忙含糊著謙了幾聲是應該做的。 姜沃繼續夸,哪怕是該做的事,但也不是誰都能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她這話俱是真心:其實太子妃這個位置,殺傷力巨大。 尤其是現在,太子年紀輕輕病逝了。若是裴含平是個糊涂人,讓來往東宮祭奠的有心宗室挑撥著,對攝政天后出些‘懷疑怨懟’之語,比如有的宗親期盼東宮傳出類似于“天后為了自己能夠長久掌權,故意忽視東宮太子之病,盼著自己兒子去死”等話…… 若這話真從東宮,尤其是一位名聲甚佳的太子妃嘴里說出來,不但從聲望上來說,對天后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從實質論,也會讓皇帝和朝臣懷疑天后。 姜沃為了防范這件事,其實是早早交代過幫著(其實幾乎就是全包)太平掌宮務的婉兒。 絕不能在太子薨逝后,從東宮中傳出對天后名聲不利的話!哪怕不是太子妃所說,一個尋常宮女宦官也不行! 姜沃雖說之前與裴含平接觸寥寥,但也信得過裴含平不糊涂,不會說這種話。只是姜沃也清楚這孩子的社恐和躺平。 于是她特意安排婉兒去做這件事,就是做兜底的。 不過婉兒做的備案并沒有用上。 從頭到尾,這位沉默寡言的太子妃,沒有讓一點流言從東宮傳出來。 不但之前管的住流言,現在驟然得了一個皇孫(儲位競爭者)在手上,裴含平也沒有動任何野心,除了性情不愛爭奪之外,也是夠清醒,夠有政治眼光。 她是能做好一個后宮之主的。 但姜沃看得出,裴含平做的很累并且很痛苦,那一切塵埃落定后,就讓她去過點自己想過的日子吧。 * 姜沃走到門口,裴含平忽然再次叫住了她。 “姜相?!?/br> 姜沃駐足回頭。 裴含平先是垂眸,接著才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般,抬眼望著姜沃道:“姜相,我想代薨逝的太子殿下,上一封奏疏?!?/br> “殿下過世前曾對我說起過,他久病沉疴,難以為陛下分憂。多虧有天后攝政,否則這大唐社稷如何?故而帝后駕臨東宮探病時,太子反而不安。殿下亦曾多次命我勸陛下多安養龍體,勸天后專注國事?!?/br> “殿下彌留之際,也曾與我道:大唐基業最重,令我一定勸帝后止痛,叩請以國事為要?!?/br> 裴含平望著姜沃:“姜相,我想上這道奏疏?!?/br> 這些話……太子當然沒說過,起碼沒對裴含平說過。他們做了幾年夫妻,除了最后的那一次對話,兩人從沒說過什么涉及朝政的深刻話題。 但話說回來,只要她這個太子妃說太子說過,那就是說過! 如今,還有以后,誰還能比她更能代表東宮? 說來,裴含平原本是想明哲保身,直接退出亂局的。她也明白,現在這封奏疏一上,就是站了天后這邊。以太子之名,請天后‘專注朝政’,認同了天后的攝政。 她如此擅作主張,父母會怪她嗎?將來她會因為這道奏疏多些麻煩事嗎?會被宗親排擠和指摘嗎? 或許吧。 但這是她想上的一封奏疏。做太子妃以來,除了年節賀表,她從沒有上過一封奏疏。 這一次沒有人要求她,沒有人告訴她‘含平,你該這樣做?!?/br> 但是她,想這樣做,也將要這樣做了。 姜沃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不由笑了:“好,太子妃有心了。陛下與天后見到這份陳情書,必會欣慰的?!?/br> ** 太子喪儀結束后,朝堂上自是暗流涌動——接下來怎么都該料理那位‘對天后出言不遜’的太常寺丞了。 而要料理他,就勢必要把他到底出了什么不遜之言,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議論。 然而就在這時,東宮太子妃裴氏,上了一封奏疏,且言道此奏是太子病榻上的口述,她不過代筆而成。 奏疏頗長,但總結下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太子覺得自己病重天后攝政很對,并且支持將來天后繼續攝政。 帝后觀此奏,皆為太子孝心落淚。 而安定公主也不免跟著父母一起哭過兄長之遺言,之后便向帝后請命,將兄長此孝心虔誠之奏登于報紙,曉于天下。 帝后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