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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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年間儲位變動那幾年,因她年紀小,在此事上可以說是純純旁觀。但正因當時年紀小,有件事給她的震撼倒是很大:城陽jiejie的駙馬,都因為儲位變更之事,被父皇殺掉了。 這讓新城公主覺得權力之爭,真是如履深淵之旁。 因此,比起長樂公主和晉陽公主,新城公主的性子更為平和而安逸無爭。她覺得在公主府內,時不時開個詩會,賞花宴,每日優哉游哉度日就很好。 但平和如她,這次,都發火了—— 這件事戳中了新城公主的舊日隱痛:先帝駕崩前,新城公主已經被指婚給長孫家了,然而還未及行大婚之禮,先帝就龍馭賓天。 因先帝生前是記掛幼女大婚籌備了一半的,待到永徽元年,喪儀完畢國除之后,皇帝就讓禮部繼續預備公主的出降禮。 結果很快就被禮部諫了個灰頭土臉,什么‘無宜例隨情改’‘惟違于禮經’‘于國禮不合’。 新城公主當年就委屈的不得了,在哥哥跟前哭了良久。 父皇駕崩,她當然不急著出嫁,也明白兄長讓人籌備出降禮儀的疼愛之情。但被禮部這么一議論,本來是哥哥照拂她的事兒,被朝臣們‘諫’的,仿佛他們兄妹倆多么無禮無義似的。 總之,當年她的婚事,還成為了禮部‘直言上諫’的年度典范事件。 這是新城公主一直難釋懷的事兒,有種別人擺弄被人利用之感——明明是皇室公主,卻成為了某些臣子彰顯自己存在的階梯。 “那也是皇兄剛登基的幾年了?!背紓冇X得年輕的天子‘仁厚柔弱’,正該借著些禮法事,先聲奪人,正大光明的壓一壓皇權。 皇帝怎么了,也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得‘講道理講規矩’! 不過,自從皇帝改立皇后,而長孫太尉都得去黔州‘種葡萄’,數位宰相被發落描邊后,朝上這種禮法諫言立刻就少多了。 新城公主當年能體諒皇兄剛登基時候的為難和不容易,但現在又是怎么個情況? 時隔多年,公主出降禮儀,竟然又要被禮部議論?而且不光是她,整個大唐公主群體,都要被拉出來議一遍。 “有什么可議的?又能議出什么好來嗎?” 這日子怎么還越過越倒退呢? 一向安逸溫柔的新城公主,此番氣的一針見血諷刺道:“平時不讓他們議論的時候,許多朝臣還非要頂著風‘諫一諫’。如今倒好,東宮發了尚方劍了,他們還不敞開了議論?” * 姜沃捧著杯盞而坐,心中很清楚:新城公主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因她昨日已經與禮部尚書許圉師,私下細談過此事。 禮部的風向已經很清楚了—— 世家一脈的朝臣簡直是提前過年了,當即引經據典,開始編纂禮法。 而禮部尚書許圉師簡直恨不得一夜禿頂。 禮部不是沒有聰明人,比如許尚書就看的很明白,從先帝和皇帝過去各種逾越禮制偏愛幾位公主的行為可以推斷,帝后要修的‘公主出降禮儀’,一定是想要通過禮法,著實抬一抬公主的尊貴。 在許圉師這個從事禮部尚書工作多年的人來看,倒也不是不行:就避開孝道婦德不談,從‘天地君親師’的角度來論嘛。 君大于親。帝王之家先君臣后父子,那皇室公主與公婆間自然也可以這樣論。 若是皇帝發話,他們禮部就好這樣去修,去扒拉這方面的典籍,呈上一篇花團錦簇,看起來很有禮法依據的禮儀。 但問題是,現在是放開了議論。 禮官中,依舊是世家朝臣為主(實在是他們的長項),他們主抓的大脈絡也很清晰:“無論家國,皆是孝理天下!” “昔圣人制禮,曾道:夫婦之道,人倫之始?!?/br> “何為夫婦之道?《禮》曰:女在室,以父為天;出嫁,以夫為天?!盵2] …… 句句都是圣人之言,條條都是《禮記》典義! 把許圉師給愁的啊,姜沃見了他還沒開口,許圉師倒是當場倒了許多苦水。 他難道不知道這份‘禮儀’修出來,帝后必然要惱,他這個禮部尚書也得跟著吃瓜落? 但他能怎么辦??? 人家全都是圣人之言,你個禮部尚書若是堅持反對,再拿出什么‘君臣之分’‘皇室公主更尊貴’來說話,肯定會被罵:諂佞進身、有紊彝典、實玷衣冠…… 那他為官一世的名聲,真是就別要了。 “姜相,我實難死在這里??!” 所以這種修改禮法事必須得有皇帝背鍋,不對,主持。 不然,難道還指望大臣給你背鍋? 就像皇帝要換皇后,得他特別堅持,臣子才能從之。此番亦然,你自家閨女(姊妹)的終身禮法,指望誰替你背鍋,讓皇室名利雙收呢? * 面對新城公主一針見血的提問,姜沃就聽天后道:“是,若由著禮部議公主的出降禮,是議不出什么好結果的?!?/br> “那就先讓禮部論一論旁的禮法吧?!?/br> 這是媚娘原本就準備好的后手,也是她最開始想教給太子的禮法,此時早點拿出來用了也罷了。 至于公主出降的禮法…… 天后道:“今日請兩位長公主過來,便是請兩位費心——這公主出降禮儀之事的疏漏,還得是經歷過的公主才最清楚,才最有‘建言’之體?!?/br> * 六月的大朝會。 禮部有些禮官,原本是揣著上諫的奏疏來上朝的:東宮下令‘議公主出降禮’,才過去沒兩日,天后竟然下詔‘停議’! 這是什么朝令夕改的不當行徑。 但當天后將一條新禮法公布于眾時,果然如媚娘所預料,立刻沒有一點目光留給‘公主出降禮儀’之事了。 因比起新的禮法,公主拜不拜公婆,給不給公婆端茶倒水,實在不算個事! 天后詔曰:“自此后改喪禮: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盵1] 此番,都不是朝堂嘩然,而是朝堂大地震。 天后竟然想抬升母服,將父與母同尊!這如何能夠?! 第243章 改禮法 這一日盛夏。 為辯禮法事,大朝會從晨起至日暮,才不得不休。 期間有四個朝臣,不知是因為中暑還是因為午膳未用而低血糖,當庭‘呱唧’暈了過去。 還好大朝會上朝臣們站的密,被身邊人及時扶住,不至于摔出什么毛病來。 在姜相的建言下,天后還令宮人們上了甜湯——補充一下體力,潤潤喉嚨再繼續庭辯。 而對姜沃來說,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了朝堂之上‘整個晉西北都亂成了一鍋粥了’。只是上一回她是站著旁觀的,這次卻是參與者。 說來,她雖為宰相,坐在丹陛之下的第一排,但其實離高高丹陛之上的天后還不是最近的。 離她最近的,反而是同樣坐在丹陛下東側,面對群臣的太子。 從天后下這道詔令之始,太子的神色就難掩愕然。就像是……因太子面向群臣而坐,也就是面對殿的正門而坐,能看清外面的天空——就像是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樣。 這種禮法也能改的? ** “禮法為什么改不得?” 放置著冰盆的殿內,有女子的聲音回蕩,泠泠如振玉,累如貫珠。 是曜初在教導弟妹。 她雖還不能去上朝,但卻比很多朝臣都更早知道,今日朝上要發生一件什么大事。 為此,她把弟妹叫到自己的書房提前教導一二。 畢竟弟弟meimei也都不小了。因父皇母后疼愛子女,也都早早封了王,冊封了公主,他們都有自己的屬官,身旁也有許多人圍繞著。 而今,母后下詔改禮法,事涉‘喪儀、孝道’。 曜初能想象到,朝堂上反對的朝臣一定不少。她沒法上朝去庭辯,那便準備力所能及幫父皇母后解決些后顧之憂,比如說,在這混亂之時,管教好弟妹。 免得弟弟meimei,尤其是兩個弟弟,被有心人挑唆鉆了空子,說出什么反對的言辭——畢竟若是連自己的兒女們都集體反對,那這道‘孝道禮法改革’詔令的推行,一定會很令母后為難。 太子那邊,曜初實在管不了,只好教導弟妹了。 曜初看著下面排排坐的兩個弟弟,一個meimei,很認真問道:“關于改喪儀為‘父在,亦為母服齊衰三年’你們覺得有什么疑慮不妥之處,可以問我?!?/br> 說到底,這跟他們從前學的經義不一樣,如果他們疑惑甚至覺得不對,也可以理解。曜初準備細細講給他們,免得被外人忽悠了去。 而周王李顯先開口了:“jiejie,我有一個……” 曜初頷首,示意弟弟問就是,她心中已經準備好了許多問題的答案。 只是在李顯發問后,不但曜初,連著太平,以及一向慢吞吞的李旦,都忍不住遽然轉頭去看李顯。 周王同學的問題是:“jiejie,原來的禮法是什么???我怎么記得,一直就是為母服喪三年呢?是我記錯了嗎?” 其余人:…… 姜沃后來聽曜初復述這一段,也忍不住笑了:這就是別人都上考場了,李顯同學還沒找對課本。 見jiejie都驚了,李旦不由認命似的嘆了口氣:“二哥,我給你講一講啊?!?/br> 說來,從皇子間的序齒就可以看出,皇帝偏心到什么地步了,實在比之先帝有過之而不及——玉牒之上皇子的排行是一回事,但宮中稱呼起來,是直接把前頭庶子一筆勾銷掉了,三個嫡子單獨序齒,所以李旦稱呼李顯,就直接是二哥。 李旦除了被驚的轉頭那一下跟太平速度同步以外,之后又恢復了慢吞吞道:“二哥,根據《喪服傳》所記,也據漢代大儒鄭玄所釋‘父是一家之尊,尊中至極,故為之斬衰也’……”[1] 才說了一句,就被著急的太平給打斷了:“我來吧,你跟二哥掉書袋也沒用?!崩畹┭杆僮岄_,換meimei上。 太平就‘噼里啪啦’跟李顯解釋了一下原本的喪儀制度—— 在此之前,還帶著懷疑態度,考了下李顯喪服的五種級別總是知道的吧。 李顯立刻表示,這個還是知道的:“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