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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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仁軌當即又急了。 “不可?王相說說為何不可?” 雖說劉仁軌這是問句,但完全沒給人留下回答的時間,剩下的話也連珠箭似的道:“這才是江南西道的百姓告發當地世家侵占田畝,王相就不可了?還未檢到你太原王氏的良田呢!” 王神玉原本想對天后闡明他這句‘不可’的緣故,也順帶回答劉仁軌之問,但聽完劉仁軌最后一句,當即也惱了,他近來正加班到上火—— “怎么,我出身太原王氏違了大唐律法了?!我就一定有私心?” 他往后一指:“守約亦出身河東裴氏,是不是在劉相心里,也非善類?” 裴行儉一臉滄桑:……我沒惹…… 王神玉繼續惱道:“非得跟劉相一樣,出身貧寒幼時吃不起飯才清白不成?” 劉仁軌這回反而沒有接王神玉的話,而是直接轉頭對著御案后端坐的天后行禮道:“臣有一言?!?/br> 吵到一半,對方不回了!這給王神玉氣的,當場磕了一枚保心丹。 裴行儉悄悄扯了扯王相寬大的衣袖,也要了一枚。 * 而劉仁軌則鄭重對天后道:“正如方才王中書令所言,臣出身孤貧,少時餐食難繼?!?/br> 其實劉仁軌能當上官全靠改朝換代才產生的奇跡。 他出身貧寒,隋朝時雖也有了科舉,但他根本讀不起書,甚至連紙筆都沒有,都是靠在地上空中劃拉學字。還是隋末亂世后,武德初年官員很少,當年偶然一個機會,他在管國公任瑰面前漏了個臉,才破格做的官。 朝上的官員,是考進士出身的看不起考明經出身,但劉仁軌……完全沒有出身。 所以四十歲前,劉仁軌就沒當過什么中樞要職,一直是在大唐各地(還都是偏荒之所,畢竟富庶之地也輪不到他)為縣丞、縣令、長史等官。 四十歲后才因政績突出,調回長安做縣令,這才算回到了京城。 因此…… “臣之親歷與宦途數十載所見——百姓實艱難!” “若天子為真龍,朝堂百僚如叢林百獸,那百姓便如地里那無數只不敢停休,搬運糧米求存之小蟻?!?/br> 哪怕已經在晝夜不停的勞作,想給自己小小的蟻窩里攢更多的糧米。 但還是經不起任何一點風浪。 或許對百獸來說,只是一回微不足道的戲水,但掀起的水花都足有淹掉無數小小的蟻窩。 “天后飽讀經史子集,自知西漢賈誼《論積貯疏》,其中便有‘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之言?!?/br> “然而百姓欲耕作,也得耕者有其田才是!” “這些年臣雖孤懸海外,但想來天下道理大抵相同——百濟這等百廢新興之地,這才安穩了幾年,就有當地官員和百濟殘留的士族,開始強買、抑買土地人口等事?!?/br> “何況我大唐開國日久,承平愈久?!?/br> “若真等到了‘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之時,百姓必有怨心,流戶必生紛亂,國家必有禍患!”* 劉仁軌道:“故而姜侯之策,臣不知有何不可?” “其計不但甚佳,更合乎天時人和!” “當年漢武帝行告緡令,是逢備戰匈奴事?!贝四思覈罅x,國家要備戰,所以收商人以稅,正是師出有名。不令百姓惶恐,覺得朝廷無故隨意加稅。 而今歲‘檢田括戶’也正有大義之名與天時人和! “今春關中有旱,需糧米賑災,而江南西道正是多積谷之道?!眹叶加写舜箅y了,要檢良田括隱戶,備糧米以救民難道不是正該?此乃大義與天時。 “姜侯此時巡察至當地,不但收到了滕王這位天子叔父的‘忠義告舉’,又多有百姓告發,正是人和?!?/br> 當然劉仁軌也知道,這人和基本是姜侯自己營造出來的…… 說到這兒,劉仁軌對姜侯更多了幾分認可——明明是受猜忌被奪相位離京,竟然沒有心灰意冷,更沒有避事茍安,反而殫精竭慮,短短時間內在江南西道連設幾計,欲為朝廷行‘檢田括戶事’。 劉仁軌很耿直道:“姜相能于此時提出‘檢田括戶’,實利于國??芍^社稷純臣,盡心竭誠?!?/br> 他最后總結道:“臣以為姜侯此計甚可!朝廷正當依其言設‘勸農使’‘勸農判官’,由姜侯這等公正無私之人,親督‘檢田括戶’事?!?/br> 言辭擲地有聲,中氣十足。 然而卻見天后并未如從前一樣,對他的建言直接應下來。 劉仁軌就見天后垂眸,右手食指無意識似的在朱筆上一點一點。 * 待劉仁軌說完,王神玉等了一息后才冷冷道:“劉左仆射說完了?如今可以容人開口說話了嗎?” 王神玉也是對著天后道:“臣之不可,并非是說‘檢田括戶’事不可。而是說,姜侯現下來行此事不可!” 天后抬眼:“王相細言之?!?/br> 王神玉道:“天后必知部曲二字,起自于何?” 如今說起部曲,幾乎與奴婢等同?!短坡伞分芯兔鞔_記載:部曲、奴婢,是為家仆,皆身系于主。* 但最開始的部曲,是指古代軍隊中,軍有營,營有部,部有曲。 部曲原本就是指軍隊的一種建制! 王神玉語調放的很慢:“世家豪門多蓄部曲,外人只怕不知數目?!?/br> 為何朝代更迭,數百年過去了,多少王朝湮滅,許多世家卻是屹立不倒?難道靠的只是世家名聲和族中歷代做官的人才? 便是新的王朝會看重世家的人才,那亂世之中,各種流寇賊匪,有的連字兒都不認識,純純土匪,想打劫之前,難道也會問一問這一家‘姓崔’還是姓‘王’? 自然不是。 說到底,世家是有武力值的! 那便是私人部曲。 在亂世時,部曲就不再是做活的奴婢,而是世家的私人武裝。不用往遠里說,隋末之時,這些世家子弟,都曾見過家中長輩并率部曲,保據一方。 王神玉行禮道:“天后,不知姜侯此去江南西道,帶了多少人?” “姜侯為巡按使,持御賜尚方劍——若在江南西道受理些冤假疑案,甚至是徹查當地州府吏治,哪怕是把江南西道官員大換一遍,都無妨?!?/br> “但若就以姜侯帶的這點人,要在當地動世家的隱田,即刻開始‘檢田括戶’……我只怕姜侯要‘病逝’于江南西道?!?/br> 殿內安靜一片。 裴行儉想到了從方才起,天后就帶著的為難頭疼之色。果然,是為了這件事本身。 看來被姜侯驚了一下的,不只是自己啊。 而且……裴行儉沒忍住去覷了一眼劉仁軌的神色。 劉相的臉色也變了。 在聽過王神玉的解釋后,劉仁軌再次懊惱意識到,他再次因為脾氣太急,懟人太快而陷入了尷尬。 裴行儉都忍不住在心里指指點點:看,急,讓你急。 王神玉也不理劉仁軌,而是繼續對天后道:“故而,臣所言之‘不可’,是請天后即刻飛表密詔,令姜侯此時萬不可自行,甚至不可于當地透露出‘檢田括戶’之意?!?/br> “既然有滕王與當地百姓告舉,姜侯不得不查……” “不如就讓當地世家以為,姜侯是要徹查‘逼良為奴’之事吧?!?/br> 此事不大不小,正好卡在世家能接受的底線。 雖說對當地世家來說,被巡按使查到家里也會覺得丟臉,舍出許多奴婢更是會心疼,但到底沒有戳到世家的命根。想來他們也會安慰自己咽下這口氣:沒關系,先哄著這位較真的巡按使走,此時放出去的奴婢,可以再買嘛! 王神玉也進行了他的總結發言:“在此事籌定之前,在朝廷加派兵力到江南西道之前,臣以為此事不可!” 他話音落下,天后頷首。 “如王相所言,檢田括戶之事,至此唯四人知曉?!?/br> “此外,我欲往江南西道派一武將,統兵護衛巡按使,三位可有人選舉薦?”! 第221章 兩相心平氣和的第一次會談 紫宸殿內。 聽天后問起能至江南西道的武將,三位重臣心底都浮現出人選。 不管理智思考的人選是誰,但近來心力交瘁的裴行儉還是試著開口道:“回天后,臣……” 臣可以,臣真的可以。 王神玉聞言和顏悅色回頭道:“守約有什么好人選?” 裴行儉:?這打斷的怎么如此恰到好處呢? 他再次掙扎開口道:“王相,我是說我?!?/br> 王神玉一改方才的惱火,恢復了如常神態,風雅一笑。只是笑容里寫滿了‘胡鬧’兩個字。 然后轉過頭去,甚至開始愿意主動問劉仁軌:“劉相正在整頓軍伍,多知軍中將士為人,不知心中有什么合適人選?” 裴行儉:…… 劉仁軌頷首,他心中還真有人選:其實要是年輕個二十歲,他就請命自己去了。 “此去之人,最要緊是可靠,不與當地世家宦場牽扯;其次,也不能有勇無謀,叫人誆騙了去;最后,也要通些農桑丁口庶務——如王相所言,姜侯到底還病著,且姜侯離京之時只帶了幾個擅詩文的書令官吧,那么此去之人,當通庶務?!?/br> 王神玉也頷首。 兩人同時報出了一個人名:“黑齒常之?!?/br> 原百濟將領,別說跟江南西道的世家,他跟大唐十道的世家都挨不著。且其為人‘驍勇有謀略’,也不單是劉仁軌,甚至是李勣和蘇定方兩位蓋章過的。 因他出自百濟,劉仁軌對他更熟悉一點:“他之前在百濟也不單是武將,曾兼過郡將,相當于大唐的刺史?!?/br> 職官制明定:刺史之責也包括于當地州縣檢閱丁口、勸課農桑。 曾在百濟做過多年郡將,也曾親睹并隨從劉仁軌為百濟重整戶籍的黑齒常之,實是很合適的人選。 王神玉聽完還回頭對裴行儉再次笑道:“那與守約也有幾分相像,是個兼才文武之人?!?/br> 裴行儉:為什么還要回頭補這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