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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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聽到鐘聲響起,年邁的中書令忽然有一點平靜的釋然,自己應當終于可以致仕了。 宰相們一一離開含元殿后,其余肅立的朝臣才敢動。 許多人一動才發現,這一日因站了太久,腿腳已經麻了。 不過也不只腿腳麻了。 畢竟除了極少數的人提前有思想準備‘天后攝政’之事的臣子,對其余朝臣來說,這都屬于是晴天一個雷炸響,被驚的從內到外都是麻的。 從明日起,就是不一樣的朝堂了。 ** 太子從側門離開含元殿后,在殿外停了良久。 今日之事,令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下朝的,他甚至不知該不該回到東宮去。那里會有人等著求他諫他嗎? 太子到底先來到了紫宸宮,欲求見父皇。 紫宸殿后殿,皇帝下朝后,便見曜初已經在后殿等著他了,見他進門才松口氣道:“再晚一會兒,父皇今日喝藥的時辰就要誤了?!?/br> 皇帝剛坐下來喝藥,程望山便進來回稟太子求見。 皇帝搖搖頭:“先不見了?!?/br> 就先不見了吧,免得弘兒又要給那些人求情。媚娘的‘天后攝政事條’他也知道些,一定有東宮屬臣要倒霉。 既然新官上任三把火,燒一燒也好。 而且之前他們顧忌太多,又考慮東宮的穩固,又要慮著弘兒心性多思,縛手縛腳的。此番也算是不破不立,希望弘兒經過這一回,能夠幡然清醒。 這太子之位他自幼有之,便覺天經地義,甚至是想當然,覺得自己是東宮,便該如禮法中一般,所有臣子也天經地義對他‘忠誠不逾’。 然而見程望山出去回絕太子,皇帝到底不忍,不由抬眼望向女兒。 還未說話,就見曜初道:“父皇,我去勸勸兄長好不好?” 皇帝欣慰頷首。 紫宸殿的院中,遍種梧桐,傳聞中鳳凰非梧桐不棲。 兄妹二人在樹下對面而立。 曜初勸惴惴不安的太子道:“父皇正在飲藥,今日又上了半日朝,實在勞乏無神。兄長最是仁孝,必能體諒父皇?!鳖D了頓:“兄長不如去求求母后?” * 太子是在偏殿門口與天后相遇的。 殿門外已經備好了鳳輦,天后顯然是要因事出行。 “母后?!?/br> 太子如今日殿上那般,望向母后。 因昨日是大祭,今日又是大朝會,天后服制較往日莊重繁復許多。 是一身特意改制過的袆衣。朱裳、青襟、玄領纁里。 腰間懸的紐約、佩、綬皆一如天子。 因要出門,天后的袆衣外頭還加了一件大裘,亦是玄色羔毛為緣。太子就見,一陣冬日的風拂過,純墨色的風毛,拂過母后的面容。 上好的羔毛,有一種流水一樣的光澤感,正映出一雙威嚴鳳目。 就在太子開口前,天后已經抬手打斷:“接下來,我要處置一批東宮屬臣,太子閉門讀書吧?!?/br> “這些時日,太子先不必接對朝臣了?!?/br> 太子不免再次出聲:“可……” 天后并未等太子說出口,她邊登轎輦邊道:“弘兒,你總是琢磨太多。而從前,我們也顧慮太多?!币彩瞧谠S太多。 現在。 “你不必再多思,琢磨我與你父皇的心思?!?/br> 天后于鳳輦上落座,明白告訴眼前的太子—— “遵從?!?/br> “像你熟背恪守禮法一樣。太子,遵從就夠了?!?/br> 鳳輦離開了紫宸宮,一徑前往宮門。 太子奉命回東宮閉門讀書。 * 姜宅。 七日已到,姜沃是先好好平躺伸展了一會兒,這才神采奕奕坐起來。 崔朝進門的時候,見她如此:“這是大好了?” 姜沃點頭而笑:“本就是風寒所致,風寒過去,就好了?!?/br> 有她第一日吐血的‘急重病’在前,后來六日懲罰,她那種病怏怏的沒精神,都被視為轉好的征兆了,起碼沒再吐血暈過去(因未續費)。 崔朝放下心來:“天后的車駕快到門口了?!?/br> 姜沃直接起身:“那我去門口?!?/br> 崔朝聞言還是嚇了一跳,立刻攔阻道:“可不要出去吹風了,嚴公公特意先到一步,正是傳天后口諭,令你不要出屋?!?/br> 姜沃這才在屋里坐等。 而崔朝將天后將至之事轉達后,自己還得趕緊再出去在正門接駕——畢竟天后沒有免了他的接駕。 崔朝接駕過后,原欲陪同天后進門,卻聽天后傳達了陛下之意,讓崔朝進宮面圣去。 媚娘自行入院內。 畢竟這處姜宅,她也來過不止一次了。 曜初年幼時就長在這里,她也曾屢次出宮探望女兒。 而這次姜沃生病的七日內,媚娘還來過兩次,于是很熟門熟路直接走到姜沃這回養病的院落中。 她推開院門,一眼便見到窗邊伏著熟悉的身影。 姜沃就伏在窗口,看到大裘朱裳的媚娘進門,她于窗后而笑:“奉天后旨,于屋內接駕?!?/br> 兩人隔窗四目而望。 而攝政的天后,露出了今日,也是攝政后的第一個笑容。 * 嚴承財關上院門,親自守在門外——如今他親自守門的時候可少了,畢竟他是天后多年的管事宦官,也算得上宮人里頭數一數二的人物了。 媚娘與姜沃于窗前對坐,一時誰都沒有先開口。 屋內一片安靜。 只能聽到紅泥小火爐上,紫砂壺里水的微微沸騰之聲。 姜沃沒開口,是知道媚娘有話要問她—— 許多人,包括崔朝在內,都以為她是驟然被東宮猜忌,被皇帝‘準歸’(免官),半生心血付之東流而情緒大痛致病。 也有些人,比如王神玉裴行儉狄仁杰等,還以為姜相是多年勞苦心血煎熬留下的身體虧空。 尤其是王、裴二人,大家在吏部一起磕過保心丹(其實那是姜沃給當日王老尚書準備的),如今回想,都以為她素日的康健都是強撐,說不得早有病根。這回吐血是病根、風寒、心緒三重夾擊所致。 但姜沃知道,以上這些理由,能對所有人解釋她的病情,但唯獨無法對媚娘解釋,她為何忽然重病至此。 因只有媚娘清楚,太子的猜忌皇帝的權衡,姜沃是早就知道的,根本不會讓她驚動! 連她的退,都是她們二人商議好的,又何來心緒大痛而至嘔血? 而她往日到底有沒有‘病根’,那幾日又有無受過風寒,媚娘亦是最清楚。 那么,她究竟是為什么還未走出紫宸殿,就吐了血? 她養病的這七日,媚娘一點兒沒有過問的意思。 但現在她病好了,姜沃便等著媚娘問她。 媚娘開口了。 然而她問的,是一個讓姜沃意外,卻又不那么意外的問題—— “這些年來?!泵哪镅矍八朴型氯鐭煔v歷在目,她們相處的日子,姜沃做成的很多事情…… “這些年來,你做的每一回‘神夢’,是不是都有代價?” 見姜沃點頭,媚娘心底五味雜陳: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那些事物,怎么會沒有代價。 雖有系統限制,姜沃還是想再解釋兩句:“jiejie,我說不了很清楚,但我……” 然而媚娘再次笑了:“不用說了?!?/br> 她抬起手來扶在姜沃手腕處,尋到脈搏按住。 媚娘對醫術稱不上精通,但也有了解:在先帝年間,她曾預備著以后要去感業寺,就略微學了些醫術。而這些年身邊有病人,耳濡目染更知道些。 起碼正常脈象扶的出。 她能感受到姜沃的脈象果然恢復了往常的規律有力,不再是前幾日的極平弱,甚至是紊亂。 “你只需要告訴我,于你壽命與身體無礙吧?” 這個能說。 姜沃很快道:“ 無礙。甚至還有益?!彼Φ溃骸拔疫^四十歲生辰的那日,jiejie不是還問過,為何我少時總是睡不醒,倒是這些年精神反而變好了?” 媚娘感受到指尖脈搏的規律跳動:這就夠了。 有些話她說不出,便也不用再說了。 媚娘收回手:“既如此,我便與陛下說,不要再派奉御出宮給你診脈了。只說……你將要出京去尋孫神醫好生調養些時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