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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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又如何? 戴至德聽完,只出列請罪‘未約束好家人’。 之后,也不必他主動求情,自有朝臣站出來為他說話,為他開釋道:“戴詹事于東宮夙夜憂勤,幾無閑暇。而戴氏名門,家眷親友眾多,若是有家人犯罪便牽連于他,豈非太過?” “正所謂法無外乎人情。且戴詹事于東宮位重,只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也應寬免其罪,令其效力東宮,將功贖罪才是?!?/br> 狄仁杰在旁聽得眉目冷肅,心中怒道:若如此還要律法做甚!要是這一回讓戴至德輕飄飄‘自罰三杯’就過去了,那之后朝上勛貴世家,更不會將律法放在眼里了! 他剛要手持笏板繼續辯駁,便見丹陛之下,姜相起身。 朝臣們:來了來了! 說來,甚至有事不關己的吃瓜朝臣,就此事偷偷下注:姜相敢不敢力挺大理寺,拿東宮太子詹事戴至德開刀? 買定離手。 如今到了開盅的時候,俱是聚精會神。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姜沃取出了奏疏。 “臣請,為先道國公戴胄追封司空?!?/br> 朝臣:??? ** 這是哪兒跟哪兒? 姜沃說完后,許多朝臣先是一懵,然后想了想才恍然:哦,那這就是姜相對東宮的示好了。 丹陛之上,只聽皇后緩聲道:“姜相為何有此一請?” 姜沃便道:“先道國公戴相,任大理寺卿時,為人清直剛義,以法正天下!” “有兩事可知?!?/br> “其一,當年趙國公(長孫無忌)有一回不慎忘解佩刀而面圣,有違《衛禁律》,時任大理寺卿的戴相便持正律法,不以趙國公為國戚而輕縱,依律論罪罰其兩萬貫,趙國公如數繳入國庫?!?/br> “此乃一,其二則更見戴相風骨——” “先帝當年因厭惡一官員偽造功績,行止惡劣,原下令殺之警示朝堂。然將此官員下罪大理寺后,戴相卻判其流放之罪?!?/br> “先帝曾責戴相為何如此違逆圣旨。戴相便秉公道:依朝堂律法,此罪乃流放非殺之。故而不敢以圣人一言而有違律法?!?/br> “更上諫道:律法,乃國之大信于天下臣民!” “法,不容有失!” “先帝聞言,甚褒獎之,又贊:大理寺乃人命律法所系,非如此風骨不可為之!” 朝上一片寂靜,朝臣們也漸漸反應過來姜相是在做什么—— 這哪里是跟東宮示好啊,這是要羞死戴至德啊。 是啊,許多人都只記得戴至德顯赫出身,記得他那位曾位高權重的父親,卻忘記了,戴相是為何位列宰輔的。 只聽姜相還未說完。 她聲音一貫的平和,但此時卻冷如珠玉墜入玉盤,令人心顫。 “陛下,皇后。臣從舊卷得知,戴相一生廉潔奉公,仙逝時竟家宅清貧以至于祭享無所,還是先帝特賜銀錢,以全喪儀?!?/br> “若戴相得知,其子孫挾勢索財,逼勒民宅,想來必會嚴刑正法?!?/br> 姜沃查覽舊檔后,對戴胄這位宰相前輩,是真的很佩服。 她不由看了一眼臉色已經轉為‘豬肝紅’的戴至德,心道:看來子不類父才是常態。 甭管是房相、杜相還是這位她都無緣謀面的戴相,都是風骨赫然、處心公正之人。 但他們的子孫……不過,比起房相杜相那謀反的子孫,戴至德都算個標兵了。 當然,姜沃也沒打算放過這位‘標兵’。 她親切問道:“方才有朝臣為戴詹事求情,不知戴詹事自己怎么看?是否覺得,應當法外開恩?” 戴至德:…… 我還能怎么看! 你把我爹那“依律法行事,圣人都不能例外”的事跡言行數了一遍,我還能說什么? 這會子他但凡為自己求一句情,姜相絕對會把他打成有違父訓的不孝子。 若是沒了一個‘孝’字,他這輩子仕途才真正完了。 于是戴至德滿面痛苦,向帝后請命:“臣有罪,請二圣重罰之?!?/br> 而姜沃今日所請,原也不是為了一個東宮太子詹事—— 她轉身向帝后鄭重道:“臣請旨,追褒道國公,以彰其德?!?/br> “亦彰大唐朝廷不失法度:有律可依、有律必依、執刑必嚴、違法必究!”[1] 第187章 東宮新詹事 這日大朝會令皇帝心煩不已。 他真煩了。 病人本身就心情不好,兼之他最近還在為雙重育兒問題深深煩惱,耐心可以說是涓滴不剩。 好容易把顯兒塞給一個他信得過的人,好日子(其實只是眼不見心不煩的日子)才過了沒有幾天,竟就有人在尋釁挑事! 哪怕是頭疼目眩中,皇帝也一眼看出這個局,做的實在是誅心。 為了挑撥東宮與宰相。 同時,只怕也在順帶試探他,到底有無換太子的心思:就像當年,大哥剛剛傷了腿,朝上就多有揣測,很快就開始有人向四哥聚攏,有人試探父皇的心意。 而弘兒這里,雖然沒傷了腿,但自己這幾年換東宮屬臣,換的也太勤了些,且近來又將東宮的宦官罰了換過。 倒是特意給周王李顯指了崔朝做老師。在他眼里,顯兒還是孩子(且是熊孩子),但在朝臣眼里,周王也是十歲的皇子了。兩相比較—— 怪道有的朝臣不由眼活心活,心思浮動! 故而皇帝煩透了。 他從登基起就深切記得父皇一句話,從前也與媚娘和姜沃等人多次提起:“為君者,戰戰兢兢,如臨淵駕朽?!比缤谏顪Y之上,駕著一輛不知何時就會朽壞而不可控的馬車。 因而在皇帝看來,自己被身體病癥拖累后,朝事都多靠妻子靠皇后來分擔,來替他駕馭這輛龐大而難以掌控的馬車。好在朝上也多有忠臣能臣,兢兢業業不斷檢查修補著這輛馬車,以避免、減少馬車奔波途中造成的朽壞。 然而,如果說有些臣子是在幫他修檢馬車,那有的朝臣……這就是拼命別他的車輪子,給他車上塞大石頭,拖后腿??! 煩! 皇帝按了按頭,耐著性子聽完最后一段話——畢竟是自家皇后和姜卿仍舊在商議律法的執行事。 待皇后說完,轉向他問道:“陛下,給道國公追贈司空之事,與對現大理寺卿狄仁杰的褒賞之事?” 皇帝頷首贊同:“皇后定奪向來合宜?!逼鋵嵤撬讲殴忸欀鵁┤チ?,都沒記清對狄仁杰的恩賞是什么。 不過,有的話皇帝沒聽清,但有的事兒聽得很清楚。 比如關于戴至德的懲罰。 論律法,“親眷挾勢索財”的判罰,是先罰索要財物的雙倍彌補給被勒索者。之后勒索犯則按照‘勒索金額’,給予從杖刑到流放三千里之間不等的刑罰。 至于‘家人犯法官員連坐’的那名官員,按律——減在官時三等。 不過方才戴至德‘很有覺悟’自請重罰以正朝綱,皇后便大慈大悲滿足了他的心愿,定了減官六等。 即從正三品太子詹事,一路掉到從五品去。 姜沃回到宰相之位上坐下前,余光看了一眼戴至德。此刻他的臉色倒也不是豬肝色了,而是變成了一種灰白色,像是涂墻的膩子。 他手持笏板站在那里,忐忑不安等待二圣的最終審罰:畢竟,從五品官之間,也有很大的差距。 比如,尚書省的郎中也是從五品,但卻是直入中樞機構的要員,屬于官位低然職權大,未來一片光明燦爛的從五品。 戴至德深知,自己的從五品,肯定是得不到這種官職了。 依著皇帝的性子……戴至德覺得,自己肯定要被發送去描邊境了,比如做個從五品州府長史之類的官。 戴至德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沒關系,就算被發配描邊也沒關系。 那誰,對了,裴行儉還描過邊兒呢。 只要朝中有人,早晚都能回來。而且,他可是給太子做了好幾年的詹事,是標準的太子一脈,太子將來要用人,肯定不會忘記他的。 于是戴至德在心底給自己打氣:哪怕被發落去邊境也不能頹廢,哪怕向李敬玄一樣被發往波斯,他也要堅強,只要等到太子…… 戴至德正在努力開解自己時,就聽大朝會上一直沒怎么開口,只扶著額頭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道:“降戴至德為從五品周王府文學?!?/br> 戴至德只覺一個霹靂:…… 姜沃:不愧是陛下,別出心裁第一名。 這次陛下放棄了他送人去填充邊界線的愛好,而是將戴至德從東宮屬臣,變成了周王李顯的屬臣。 如此一換,相當于把戴至德屬性都給換了,從此就跟周王捆在一起了。 將來哪怕太子登基,若有其余選項,只怕也不會愿意用周王府的屬官。 丹陛下的其余宰相,除了王神玉外,心中都凜然:仕途至此,實在是暗淡。陛下這回果真惱了,直接將后路都給人掐斷了。 唯有王神玉,心中除了看透局勢的明白,還有些羨慕:文學一職掌王府‘讎校典籍,侍從文章’??芍芡醯男郧?,聽聞對典籍文章毫不感興趣——那豈不是可以每日愉快地摸魚? 而戴至德的心,則比冬日里的凍魚還要冰冷絕望。 他若知道王神玉的心思,估計能氣吐血:要不咱倆換換,我來做中書令! ** 大朝會后,帝后二人各自占據紫宸宮的東西兩配殿,開始私談——皇帝是要與太子談話,媚娘自是要與姜沃聊一聊。 媚娘是直接就問道:“此局雖破,但你查清了是誰背后設此局嗎?” 姜沃把查到的事一一說與媚娘—— 且說戴至德家人的‘仗勢索財’,有不少朝臣都知道。主要是戴家也不覺得算什么大事,并不如何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