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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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姜相繼續問道:“蕭諭德這次來,是自己來的,還是帶著太子殿下之意而來?” 蕭德昭:……救命,官場上不是這樣聊天的啊。 但上官有問,又不能不答,蕭德昭干巴巴道:“是下官,下官為東宮諭德,正是李敬玄的上峰,此番為他來請見姜相,欲……” 他‘欲’什么還沒欲出來,就見姜相已經取過一細筆,在他方才送進來的名刺上,勾了個‘已見’的標記,直接打斷道:“不必說了——諭德掌東宮諫言事,吏部選官調任之事,與爾何干?” “李敬玄之事,諭德不但不應管,連問都不該問?!?/br> 甚至直接下逐客令:“公事繁多,不留蕭諭德了?!?/br> 蕭諭德頓時不可置信到老臉辣紅:說來,他雖然官位低眼前的姜相一級,但他年紀可是已過五旬,入朝資歷也老。 這位年輕的姜相也太不給面子了!方才這些話,與直接指著他道‘你不配過問,更不配管’有什么區別? 若是就這么被‘逐客’了,他以后還怎么見人? 于是蕭德昭也顧不上什么委婉暗示了,語氣也生硬了起來道:“臣此番前來,也帶著太子之意?!?/br> 然后看著眼前姜相:你有本事把太子之意也趕出去。 卻見方才逐客的姜相,神色轉換如行云流水,對他道:“太子之意請坐?!?/br> 蕭德昭:……感覺好像更氣了怎么辦。這簡直是完全看不上他,只看他身后的太子啊。 * 姜沃確實是如此想的。 蕭德昭真不重要。要是這位竟然是自己腦袋發熱跑來給李敬玄求情,那姜沃真是沒空跟他多說。 吏部、尚書省、城建署、凌煙閣……多少事攢在手里呢,哪有空聽人啰嗦。 她太了解這些人的行事說話作風,若是由著寒暄,半日算是廢了,因此姜沃直接三言兩語令他干脆痛快一點,說明來意。 果然,覺得受到了傷害的蕭德昭,失去了寒暄繞彎子的心情(也怕再繞再丟臉),也不敢再說自己的意思,而是直接拿出太子擋在前面道:“殿下之意,李敬玄雖于朝堂對姜相之言有所疑議,但那是他御史之職,姜相更應秉公處事,而不是因私怨將人遣至偏荒之地?!?/br> 姜沃平靜聽著:太子,是這樣想的啊。 她想起了前日,大朝會后的第二天,她去尋帝后的情形。 * 大朝會的第二日,姜沃就帶著她的‘請旨調御史中丞李敬玄為波斯都督’的奏疏來紫宸宮面圣了。 待姜沃回稟后,就聽皇帝笑了,然后先不回答她的話,倒是對皇后伸出了手:“媚娘,朕賭贏了?!?/br> 媚娘莞爾,伸手從頭上的數枝金釵里取了一支遞給皇帝;“輸給陛下的?!?/br> 皇帝看了看對這支云紋金釵不甚滿意,抬手替媚娘簪上這一支,然后自行取了一根鑲嵌紅寶垂以珍珠的。 媚娘無奈道:“陛下好眼光,這可是最貴重的一支?!?/br> 收取賭資后,賭贏了的皇帝才隨手把玩手里的金釵,對姜沃笑言道:“媚娘與朕打賭,姜卿此番氣的狠了,必要重懲李敬玄,但朕覺得,姜卿還是會顧念官聲,從公處置?!?/br> 皇帝手里金釵上的紅寶石映出璀璨光芒,將他毫無血色的面容映的略微紅潤了一點。 “朕賭贏了?!?/br> 珍珠串在皇帝手里轉來轉去,他又道:“波斯都督可是從三品,倒是比李敬玄之前的御史中丞還高了半級,姜卿還是脾性太軟啊?!?/br> 依著皇帝的本心,哪怕姜沃不提,他也得把李敬玄遠遠扔出京城:與善辦事、能辦事之重臣不合,且出身世家行事偏頗的御史,就該遠遠調開—— 如果拿姜沃自己類比一下皇帝的心理,就如同:吏部內有個不重要的小官,做實事不多,但非要上躥下跳找裴行儉的麻煩一樣。裴行儉在吏部擔著多少事兒???自然要把這不要緊的小官調離吏部,免得耽誤裴行儉做事。 并不是將官職直接抹去而是調任,甚至還升了半級,在皇帝看來,這就是姜沃‘從公處置’了,甚至太心慈手軟。 畢竟他自己打發人去描邊,最高給個四五品的刺史(這還得那人原官職夠高,諸如韓瑗等人本就是宰相),或者給個縣令縣尉什么的。 姜沃聽皇帝如此道,不由抬頭含笑,也對上媚娘的眼睛。 她心中便有融融暖意,姜沃知道,媚娘是著意跟皇帝打這個賭的,也是著意輸的。 媚娘是在維護她。 正如媚娘此時又開口問她道:“陛下這話正是,何必給他個波斯都督官職?直接流放了他就是!” “李敬玄又不是沒有罪過?!庇行┰捊肿约翰荒苷f,否則顯得像是挾私怨報復,但媚娘都輕描淡寫一般在皇帝面前替她點明—— 媚娘轉頭對皇帝抱怨道:“無論是凌煙閣定功之事、平陽昭公主之事,姜相都是具奏疏當庭上奏,規制合宜,且這些也是宰相的本分?!?/br> “但李敬玄卻是在朝上直接站出來,并無依據并無奏疏,直接質問當朝宰輔?!?/br> “這就犯了《職制律》中‘不依奏疏、書格上奏’和‘不由所管而越上者’兩條罪名,按律該各杖六十才是!”* “再有,李敬玄還妄議了平陽昭公主!正如姜相所言,公主是先帝的同胞長姐,陛下的嫡親姑母,更戰功赫赫,也是李敬玄配議論‘未嘗不可’的?” 媚娘鳳目微豎,露出厲色來:“《唐律》中可還有一條,‘言議政事乖失、更兼涉乘輿者’徒二年!”* 所謂‘涉乘輿者’,便是言談涉及甚至不敬尊者的意思。 雖說‘乘輿者’多半指皇帝,但平陽昭公主身份功績不同,與李敬玄相比,自然也不是他能隨意評價的‘上位尊者’。 媚娘就這樣當著皇帝的面,把李敬玄的罪名一一數過去。 然后又對著姜沃‘不滿’道:“他又不是沒有罪名,完全可按大理寺的律法走,你何苦按吏部的調任秉公辦事——京官外調還升半級?!?/br> 媚娘這句話說完,與皇帝剛才的話一致,直接把姜沃調任李敬玄之事,徹底定義成了姜沃為人太和善,過于秉公辦事。 姜沃聞言‘垂首內疚’,對二圣道:“其實,臣不是秉公辦事,亦有私心?!?/br> 她直言無諱道:“李敬玄并不只是御史中丞,更是東宮屬臣——陛下這幾年,已經處置了兩回東宮屬臣,尤其以上官儀罪重致死,朝野驚動?!?/br> “臣知陛下是為了東宮清明,一切為太子考量。然朝臣們未必解陛下君父之心,只怕多有猜疑?!比舨皇桥氯撼疾乱商又徊环€,皇帝又何必令英國公為太子太師坐鎮東宮。 姜沃能體會皇帝的心意,故而,她選擇這樣處置李敬玄。 她知道,雖然皇帝口中說她心慈手軟,但只有這樣的結局,才是皇帝滿意的。 此時姜沃也毫不隱藏道出自己的‘私心’,也是皇帝的心意—— “如今李敬玄之事,臣不以大理寺罪名,而以吏部調令行,便是有些私心,東宮不出罪臣最佳?!?/br> 果然皇帝聽過后嘆了一聲道:“姜卿的公心是為朝廷,私心是為朕與皇后,更是為太子啊?!?/br> “就依姜卿之言行吧?!?/br> 姜沃這才告退,很快按照流程,將吏部調任令交于中書省,等著門下省審批。正式通過后,李敬玄就可以‘走馬上任’了。 既然送到了中書省,就是公諸于眾,這封調任令的具體內容,當天就傳遍了朝廷。 別說李敬玄本人是怎么一個晴天霹靂痛不欲生了。 旁的朝臣亦十分驚駭畏懼—— 不同人看事情角度不一樣。 在帝后眼里不過是官職調動,甚至姜沃不以罪名論之,已經是給李敬玄留了顏面,不對,李敬玄有什么顏面——已經是給他東宮屬臣的身份留了顏面。 別說媚娘喟嘆姜沃到底心軟,就算是皇帝都覺得,姜卿行事寧和謹慎,一心為他,果有英國公之風。 但從朝臣的角度來看,震懾卻夠大了!帝后看天下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去哪兒都是調動而已,都得好好干活,給個都督難道還不是恩典? 但絕大部分臣子,是不把邊關之地的官位當成官位的,只當成流放的枷鎖! 什么三品都督啊,去那種蠻夷之地,時不時擔心命都要沒了,給個一品也不能干??! 與其去戰亂邊地當個什么都督,真不如在京中弘文館、國子監啥的當個安穩的八、九品學士。這絕對是大部分的官員的心思。 原來姜相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這么狠! 故而對姜沃來說,這個結果算是合乎預期的:皇帝心意、東宮顏面、朝堂威懾都顧及到了。 若是就此過去也罷了。 但今日,太子還是派人前來,指她挾私報復。 姜沃心底一片平靜,沒有任何失望:她已經為東宮退過一步,也在帝后跟前留過了余地。 彼此留面子的路走不了,那就走一條‘正?!穆钒?。 第170章 太子納諫 窗外春光爛漫。 然吏部尚書屋舍中,姜沃與太子左諭德隔案而坐,氣氛卻如秋冬冰霜。 她方才回想帝后不過幾息,故而對面的蕭德昭根本還沒絮叨完,依舊在苦口婆心:“姜相,太子殿下亦有明見,李敬玄自是言辭有失。殿下也慮到,姜相為宰輔官體貴重,李敬玄此番有錯也該罰?!?/br> “然正因姜相官體貴重,才更要為自身名聲考量啊。李敬玄當眾質疑姜相有私心,姜相若寬宏大度一笑了之,方為雅名?!?/br> “且還有一事,下官實在是為姜相思量著想?!笔挼抡褤Q了語氣,推心置腹一般道:“姜相到底與旁的宰相不同,是女官入朝——既如此,姜相就更該比旁的宰相更謙重些,才不辜負圣人殊恩提拔之意不是?” “李御史有瑕,姜相恕過,人人都會贊姜相仁厚,欽佩姜相的品行??扇羰侨绱诉@般將人調出京中明升暗貶,李敬玄也罷了,豈不是傷了姜相名聲?” “太子殿下此番令臣至此,何止是為了李敬玄呢,更是為了姜相啊?!?/br> 蕭德昭不愧是掌東宮規勸的臣子,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正反都是他的道理。 姜沃忽然想到:你們平時不會就是這么每日規勸太子,讓他‘善于納諫’的吧。 人人贊她仁厚? 她若是這次放過了李敬玄,朝堂之上,人人口中說不定真會贊她仁厚,然后轉過身去,世家們就會歡呼雀躍:‘太好了是個傻子?!?,其余世家相關的朝臣必會前赴后繼地彈劾她,畢竟彈劾不成也沒事嗎,一笑了之罷了。 但這樣的話,哄她且哄不過,大將軍怎么會聽不出…… 姜沃很快轉念:也是,英國公就算是太子太師,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估計也不愿意)跟在太子左右。 只能攬總,保證從東宮出去的正式奏疏沒有什么問題。 姜沃又發散思維想到了大公子李承乾,想到了當今陛下,不知他們在東宮的時候,也是被這樣的人與言辭包圍著的嗎? 這幾位太子為何又都長成了不同的性情? * 而終于長篇大論完的蕭德昭,見姜相的神色不似方才冰冷,反而是轉為沉思(其實是走神了), 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又‘貼心’給出了處置方案:“姜相,還有一事。波斯都督府戰亂頻發,大食國屢有侵擾之意。姜相讓李敬玄去做都督,只怕他也做不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