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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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兩人例外—— 皇帝欲教導東宮,就有兩位藩王遭殃,被拎出來當典型。 皇帝特意沒有賞賜一向有貪墨之罪的滕王和蔣王。 其實若只不賞也罷了,然皇帝心情不好,黑蓮花屬性再次發作:他不但不賞滕王蔣王彩緞,反倒賞了人家兩車麻繩,道這兩位自己會貪財,不需賞賜財物,只賞麻繩供他們穿銅錢就是了。* 朝臣們:…… 姜沃心道:這要是換個心態脆弱的藩王,見皇帝賞了繩子,還不得嚇得上吊啊。 不過蔣王她不了解,滕王李元嬰一向是心理素質過硬,沒準真會拿著這繩子穿錢,然后繼續建他的滕王閣。 * 皇帝教子還不止此一事。 正好年前,大理寺曾呈上一案,魏州刺史郇公孝有違國法,論罪當賜死。 而隴西王李傅義,聞此事特意來皇帝跟前求情。只道這位魏州刺史祖上于開國有功,朝廷應念舊恩。且他并無兄弟,若是因罪賜死,豈不是讓他家絕嗣?請皇帝法外開恩,特赦其死罪。 這位隴西王李傅義是高祖李淵的侄子,武德年間就封了王,算是宗親中很有資歷的,從輩分上來算也是皇帝的叔王。 故而覺得自己有臉面求這份情。 然而姜沃在朝上聽隴西王求情,心中默默給他點了個蠟:您老人家這是直接撞槍口啊。 果然,皇帝直接道:“豈有為一人屈改國法的?一地刺史罔顧律法,戕害百姓。此等罪名莫說是臣子,哪怕是皇太子,也罪在不赦!他家一脈絕嗣又如何?”* 皇帝不但依舊下旨賜死魏州刺史,還轉過頭來,就命大理寺和宗正寺把隴西王查了查。 結果發現這位也多有貪墨不法,甚至就在京城內還敢仗身份不遵法度,皇帝立時就惱了,正月都沒出就把這位隴西王的邑戶削的干干凈凈。 并以此遍警宗親,勿違國法。 可以說,皇帝這個正月不太痛快,宗親們也跟著提心吊膽。 * 就在皇帝言傳身教過一番,準備尋一日與太子好生談一談此事前,朝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且說皇帝警示宗親這番舉動,還不知太子觸動如何,但對另一位皇子的觸動倒是很大! 那便是廢太子李忠。 皇帝的庶長子李忠被廢太子后,改封梁王,很快就被皇帝譴出京城往梁州去了。 對京中朝臣們(甚至是對皇帝這個父親來說),梁王的存在感,已經淡到幾乎不存在了。 皇帝偶然想起李忠,還都是為了現太子李弘發愁:就是因為有這么個當過太子的庶長子存在,以至于他不能對現在的東宮流露出什么不滿,以免讓朝臣們懷疑弘兒的太子位置不穩。 京城中人忘記了李忠,但李忠自己不這么覺得。 這位皇子前半生都由不得自己,被立被廢折騰了一圈后,心理難免出了點問題,總覺得自己是旁人眼中釘rou中刺,擔憂驚懼有人要害他,常打聽京中諸事。 這兩年病情越發嚴重,甚至會穿著婦人衣裳躲起來,只道是為了躲避殺他的刺客。[1] 此番打聽到京中父皇在整飭宗親,還金口玉言道‘若有違國法,哪怕是皇太子也不可赦’等語,更是驚慌失措,私下行起了巫術占卜等忌諱事。 梁王此舉,將本來沒病的梁王府長史險些嚇死:您平時神神叨叨穿穿女裝也就罷了,怎么能干跟‘巫術占卜’有關的事兒呢?當年朝中鬧得死傷一片的房遺愛謀反案,您都忘了??? 于是長史為了自保,上奏于京,稟明梁王種種怪異之舉。 帝大怒,下旨廢梁王為庶人。 太子為庶長兄求情,帝不準,令太子勿復此諫。 ** 二月底,春寒料峭。 這日姜沃從宮中回到姜宅,忽然就挨個屋舍看了起來,然后與崔朝道:“尋兩個妥帖的匠人,重新收拾出兩間住人的屋子來吧?!奔抑腥松?,許多屋舍都被她當作倉庫來用了。 崔朝點頭應下,然后問道:“怎么?有客人要來常???” 姜沃搖頭:“是我要收養一個女孩子?!?/br> 崔朝:? 姜沃看著選好的兩間屋子,想起今日紫宸殿中,媚娘與她說起的話—— 自正月里太子上‘停國除’奏疏起,媚娘就一直在查到底是誰(們)引著太子行此事。 結果這件事還未查清,倒是意外查到了另一事。 太子中舍人上官儀曾對太子感慨了一句:父子親情血濃于水,若朝上只有圣人臨朝決斷,先梁王何至于驚懼擔憂自身安危至瘋癲?實是可悲可嘆。 姜沃聽完媚娘的轉述,望著媚娘冷如霜雪的神情,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嗯,上官儀,真有你的。 于是今日回府,她就著手開始收拾屋子了。 姜沃聽聞上官儀去歲剛添了個小孫女,想必就是婉兒。唉,孩子那么小,沒入掖庭只怕要吃許多苦。 第149章 選太子太師 麟德元年,夏日炎炎。 大慈恩寺中香燭之氣繚繞若煙云,其內眾僧法事與哀哭之聲,傳出甚遠。 貞觀二十二年,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請建‘大慈恩寺’追念生母文德皇后為祈冥福,玄奘法師入內主持寺務,傳講佛法。 至今十余年過去,大慈恩寺辦過許多場祭奠追思法事。 然而這一次祭奠法事,卻是玄奘法師自己的。 * 麟德元年初夏,玄奘法師圓寂于寺內。 據其弟子所言,玄奘法師去的安詳,是以《長阿含經》中所記的‘吉祥臥’睡姿而去。 終年六十二歲。 玄奘法師佛理精深德高望重,更有徒步西域取經之傳世之舉,也一向在皇室建立的大慈恩寺中譯經文掌法事,又是周王李顯的佛家師父。此番驟然圓寂,宮中帝后二圣也甚為傷感追嘆。 佛家一應喪儀法事所需,皆是宮中所賜。 皇城中又有特詔,玄奘法師的遺骨安葬于長安城東一吉地。法師遺骨下葬當日,長安城內外與附近州縣的僧侶,以至城中許多信佛的百姓,聞之都趕至長安城東為玄奘法師送行。 今日,則是為法師所做的最后一場大法事。 姜沃換了素服而來,在香燭中靜默追思悼念。 皇帝亦命太子前往大慈恩寺,為玄奘法師的最后一場法事收尾。 安定公主與周王李顯亦至。 尤其是周王李顯,與玄奘法師更有佛門師徒情分,最后的香燭便是他來點的。 禮畢,諸僧侶自恭請太子先行,今日來祭奠的諸位朝臣,也先至門外恭送太子車駕。 侍衛林立的大慈恩寺北門外,安定公主牽著猶自在抽噎的周王,對太子道:“大哥先回宮吧,我與父皇母后說過了,今日帶著顯兒去姨母家住一夜?!?/br> 太子有些不放心,便命侍衛請姜沃上前來,囑咐道:“夏日炎熱,周王又是哭了半日,只怕中了暑氣,還望姜尚書多加照料?!?/br> 姜沃行禮應下:“臣遵太子囑托?!?/br> 東宮身份不同,幼時,弘兒也曾跟著安安叫過她姨母。但隨著太子在東宮開始啟蒙讀書,見她以官位稱之, 人前人后,姜沃便也恪守君臣之道。 見太子要上馬車,安安就道:“大哥也別只cao心顯兒,你自己也苦夏,回去宣尚藥局瞧一瞧吧?!?/br> 太子聞言回頭溫和笑應。 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好是抽條的時候。姜沃看著太子登車的身影:這兩年太子長高了不少,但身子骨看上去卻過于瘦削了,甚至比皇帝守先帝喪儀那年還要單薄。 尤其是今春東宮屬臣大換血事后,太子眉宇間門便多了些憂愁多思之態。 算來少年人的十三四歲,正是一個性格形成的關鍵時期。從生理規律來說,這是孩子向成人的轉變時期,這時候孩子往往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依戀父母無話不說,若是溝通不好,親子關系很容易發生問題。 姜沃與媚娘認真提過幾回此事。 媚娘也嘆道:“有大公子的事在前,我與陛下如何會不擔憂弘兒心思過細,會鉆牛角尖?素日遇事便開導他?!?/br> * 太子的車駕離開后,安安轉身道:“姨母上我們的車吧?!彼c李顯是乘同一輛朱輪華蓋車出宮的。 安安的眼圈還帶著點微紅,顯然是在為玄奘法師而傷感。 姜沃頷首。 倒是李顯聽了這話,眼里還含著淚,就抬頭左右張望,看到崔朝后立刻道:“姜姨母上jiejie的車,我要跟姨父一起!” 姜沃:…… 原本李顯是很愿意找她聽故事的,然而自從帝后囑咐她,讓她‘寓教于樂’,借故事給周王講講功課之后,李顯就迅速轉移了目標—— 他簡直天然有種小動物似的直覺。 且在李顯看來,姜姨母認真起來的樣子,頗有幾分父皇母后的感覺,令他很有壓力。 但崔朝就不同了,他溫和到毫無壓力感,又會吃會玩,李顯迅速倒戈。 四人就如此分了馬車。 姜沃與安安一起,最后轉頭對著大慈恩寺一禮。 上車后,姜沃取過一塊干凈的帕子,遞給安安,柔聲安慰道:“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盵1] 在諸多高僧中,玄奘法師算不得高壽之人,六十出頭就圓寂而去。但他這一世,先有西行求法,又先后譯出經文一千三百余卷傳世—— 人活一世,rou身至多百年消亡,但如玄奘法師這般,其精神、信念、傳說卻會一直存在,便是‘死而不亡’,是另一種長壽無極。 安安點頭。 她手里握著一串佛珠,這是她幼時初見玄奘法師時,法師贈予的。 姜沃不再多說,這是安安接觸到的第一個‘長輩師者’的過世。孩子長大了,不得不開始去體會這人間門的人世更迭,生老病死。 馬車即將轉過街口時,姜沃再次看了一眼大慈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