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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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漢地理志可見,漢平帝時期,人口約五千七百萬?!苯帜眠^另一份奏疏來。 她特意分成兩份來寫,正為了此時放在一起對比看。 “平帝年間人口到了六千萬的邊緣,接著就到了新莽年間爆發綠林赤眉起義,戰火連天,待光武帝劉秀建東漢,重新厘清戶籍時,人口只?!瓋汕Ф嗳f了?!?/br> 百姓折損一半還多。 “再有,東漢末年,桓帝靈帝年間,人口也是養至近六千萬,之后就爆發了黃巾起義?!?/br> 直接就‘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了,迎來了大名鼎鼎的三國時期。 她的目光落在令人驚心的數字上:“魏蜀吳年間……三國相加人口只有不到一千萬?!?/br> 東漢末年,‘十戶九空’并不是一句虛詞。 她的情緒已經在整理數據的過程中驚痛過了,此時還算平靜,倒是皇帝與媚娘,眉頭越皺越緊。 “再有隋大業年間……” 這個不必姜沃說完,皇帝本就諳熟于心:“隋末近九百萬戶,亂世后到高祖武德年間,厘清戶籍,只有……二百多萬戶?!?/br> 姜沃嘆息道:“陛下,臣知道,這些戰火,一定有朝廷極大的過失。漢末隋末,朝堂腐朽?!?/br> 她看著眼前帝后二人:“但人口增長和糧食增長不匹配,以至于糧米不足,百姓養不活自己而變成流民亂民,活不下去只能拼命,亦是戰亂起因?!?/br> 人口太多,資源有限,本就不可避免內卷。 再加上朝廷腐朽土地兼并,那就是烈火遇到熱油。 不可避免會炸開。 姜沃想起了安史之亂。 除了李隆基前后水平差別極大的執政外,開元天寶年間,六七千萬的人口與越演越烈的土地兼并,大唐本身也搖搖欲墜,繁華背后亦是深淵。 若是那時候天降太宗一般的帝王,或許…… 姜沃按下這些思緒不去想。 而是拿出了第三份奏疏。 “戶部每年會向陛下回稟一年增長的戶籍?!?/br> 不管是對總管天下戶籍的戶部來說,還是對各州官員來說,治下人口增長,都是妥妥的功績。 “臣還記得,這些年進戶是越來越快的?!?/br> 皇帝臉色已經徹底凝重下來。 不用聽完,他已經明白了姜沃的意思。 他看向姜沃推算過結果的奏疏——太史局出身,果然數算學的好。 若是按如今大唐的繁榮與進戶之快,只怕幾十年后,大唐的人口,也會到達漢朝人口最多的五六千萬。 那時候,大唐的土地和糧食,還能養活這么多百姓嗎?若是再有世家門閥損國肥私,侵吞土地…… 皇帝此時的想法,便正如那一夜,姜沃與李承乾商議后的想法一致。 真想‘劫富濟貧’,讓貪吃了這些年的世家門閥,把吃了的吐出來??! 當然,人吃都吃了,吐是不可能主動吐的。 只能放血。 皇帝的手按在幾封奏疏上。 “姜卿之奏,朕會再好好思量!” 他心中甚是震動。 媚娘亦如此,她已經開始走到架子前,去尋姜沃在奏疏上注明的數本史書。 姜沃見帝后,已經投身于‘人口陷阱’研究中,就暫且告退。 下次再回稟良種之事吧—— 宋代以前,中華大地人口,超過六千萬就有要崩潰的趨勢。而宋代,卻超過了一億。 很大原因便是,宋從越南引進了高產的占城稻。 姜沃原先一直不確定,此時還作為大唐流放地的‘愛州’(越南),到底有無占城稻良種的出現。 直到攢夠了籌子,買到了活點地圖。 終于能確定。 就如宋朝一般,若是經過引進、育種,以大唐的氣候,廣袤南面疆土有不少地應當都能種占城稻。 姜沃走出門前,回望了一下已經緊繃起來的帝后。 誒,果然,人要懂得分享。 分享后自己真沒有那么緊繃了! 她又想起就在愛州做刺史的劉洎,身處溫暖三亞的韓瑗——這些前宰輔們,一定覺得日子很寂寞吧。 他們一定很需要精神寄托吧! * 這一夜,姜沃久違地睡得很好。 倒是皇帝和媚娘,一直沒睡著,就白日的奏疏,商議未絕。 后來還是媚娘打斷:“陛下,明日再說吧——若是再熬下去,只怕你又要頭痛了?!?/br> 皇帝蹙眉:“可如何睡得著?!?/br> 媚娘安慰道:“法子不是一夜想出來的。陛下,先保重自身?!?/br> 帝后二人就起身,一起去東內閣內看了孩子們。 望了片刻兒女稚嫩無憂的臉龐,皇帝道:“若按姜卿所推測,只怕弘兒的孩子,就要難了?!?/br> 因孩子們都睡了,皇帝的聲音很輕。 但說出來的嘆息意味很重:“朕一直記得父皇圣言?!?/br> “有些話,卻是朕做了皇帝后,才漸深悟?!?/br> 李治閉上眼:“父皇道‘為君者,戰戰兢兢,若臨深而御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終?!盵4] 是啊,他體會到了。 做皇帝,原來如同在深淵之上,駕著一輛不知何時就會朽壞而不可控的馬車。 媚娘如以往般,將手覆在皇帝手上。 “我陪著陛下一起?!?/br> ** 姜沃很快就見到三省六部都緊繃了起來。 皇帝召所有四品以上,宰輔、尚書、侍郎等重臣見駕。 也將這個問題拋給他們。 皇帝問的更加直白簡略:去歲,天下戶籍已近四百萬(三百八十余萬戶)。若數十載后,大唐戶籍超過千萬,百姓可無饑餒否?又該如何安置? 當場布置,每人要寫足五千字策論。 姜沃站在其中,見朝臣們一片凝重。 很是欣慰:都別躺了,都卷起來。 皇帝和朝臣卷的越多,天下萬民就能卷的少一點。 甚好,甚好! * 姜沃原以為,她只是平等地卷了武jiejie、皇帝、師父、崔朝以及朝臣們。 并不知,遙遠的黔州還有人被她影響到了。 姜沃返還長安沒幾日,皇帝就收到了來自黔州的信。 是黔州的親衛一路北上親自送的。 于是皇帝立刻拆了——這些年,他逢年過節或是遇到什么事,都會提筆給兄長寫一封信。 倒是兄長,每年只回兩封:一次是元日前后(看天氣決定信的早晚),一次是他的生辰。 此番忽然有信來。 李治拆信。 原來,兄長也是在憂慮一樣的問題。 其實這些年,為了避嫌,為了朝廷安穩,兄長自請回黔州,道終生不出蜀。 信中更不曾論一點朝事。 哪怕近年他去信,說起許多舅舅事朝堂煩難事,兄長也從不接此話,只是講一講萬嶺谷的山川草木,問一問他的安康。 可這回,兄長特意來信,說了人口陷阱事。 因這不是朝堂事,這是萬民事。 李治看完了這封信,正要收起來,忽然摸到信封里還有一張信箋。 他摸出來看。 里面是單獨的兩句話。 “我與舅舅也論了此事,舅舅愁的難眠,后來竟去院中翻了一夜的土?!?/br> “雉奴,過兩年,你大約就能吃到舅舅種的葡萄了?!?/br> 李治反復看了好幾遍。 提筆作書。 直接令外面候著的侍衛將回信與一套書帶回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