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李治你別慫、Mafia(BG+BL)、快穿之惡毒女配洗白后、頭號陪玩
她換了生動的語氣:“灌了湯藥下去,就見太守少頃‘吐出三升許蟲,蟲半身是色做粉潤生魚膾也,而蟲頭皆是赤色,蠕蠕而動’?!盵2] 原本拿了一枚腌制紅果在吃的李治:…… 其實在座人都讀過《三國志》,也知陳登之死。 但留意這段的人不多,此時聽姜沃繪聲繪色背出來,腦海中再一想這個畫面,就都覺得胃里一酸。 李治十分后悔,自己非要聽一聽人家的心理陰影,此時這陰影變成了自己的。于是連忙叫停:“不說這個了,開席吧,再想下去今晚都不必吃了?!?/br> 于是皇帝帶來的珍貴魚膾,到頭來被姜沃下到了五格火鍋的其中一個格子中,做了熟魚片。 除了皇帝帶來的魚膾,她原本也準備了鮮魚團的魚丸——但她發現,除了她都沒有人去吃魚rou了,只好她自己吃。 * 席間,四人一邊慢慢吃,一邊議起今歲的元宵燈會。 姜沃見興致盎然吃著火鍋想著過元宵的皇帝,一點兒看不出,就在幾天前,他還在朝上為宗親謀反與濮王病逝兩事‘痛心疾首’至‘西子捧心’傷痛欲絕的模樣。 大約是食物的香氣太足,吃到一半,前幾日姜沃剛從雪地里撿到的一只黑色小貓團子,還從門縫里鉆了進來。 李治甚至還有好心情及耐心,給圍著他腳邊打轉的小貓喂了一塊魚rou,然后輕輕用足尖兒把小貓趕的遠離地上溫著酒的火爐。 笑意在火鍋熱氣中氤氳的越發柔和。 姜沃也怕炭火星子迸出來燒了她的貓,就起身把小貓抱起來,關到旁的屋里去。 回來正好聽到李治主動在講:“四哥薨逝之事,我已命人快馬加鞭趕入蜀地,告知大哥?!闭f著長長嘆了口氣。 見陛下悵然嘆息,媚娘和崔朝就都暫且???。 然而只聽李治嘆氣后道:“可惜這個消息,新歲前是到不了大哥那里了?!闭Z氣甚為遺憾。 姜沃:啊,原來陛下在嘆氣的是這個啊。 不過……也沒有多奇怪。 姜沃只看皇帝提起‘濮王病逝’又嘆氣,但媚娘和崔朝這兩個最了解他的人都不出言安慰,就可知他們應當比自己更早猜到了皇帝在遺憾什么。 姜沃初識晉王時就有模糊的體會,經過這一回,才更真切的看到,皇帝如同一個雙面矛盾體。 他對放在心上的人越在意,對不在乎的人就越冷漠。 姜沃是見過當年的晉王是怎么為了激發大公子承乾一點生志,而費盡心思恨不得搜羅萬物的;而此時又親眼見到了,他對于不在意人的死活,哪怕是血緣極近的兄弟姊妹,亦是無所謂至此。 甚至還不如對一只初見的小貓來的柔和。 她坐下來,喝了一杯熱酒。 姜沃覺得酒還在舌尖呢,就聽媚娘道:“今夜已經三杯了,再喝下去,你明兒怎么起來去元日大朝會?!?/br> “陛下,明日臣能……”告假嗎? 她還記得自己不能上朝時,有多期待元日群臣大朝會。 但親歷過幾回后,就實在想躲懶——除了宰輔們最后要進去念表賀陛下新歲,其余朝臣就是去頂風陪著罰站的。 李治端著酒杯喝了一盞,才笑道:“姜卿,明日元日朝會若是誤了,朕可得按例罰你一年俸祿?!?/br> 姜沃聞言立馬放下酒杯。 * 待幾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暫且將熱鍋子撤掉,換了茶點上來。 皇帝這才問姜沃,這近一月‘謀反事’動蕩中,有無可用朝臣? 見姜沃原準備開口,卻又有些猶豫踟躕之色,李治便道:“無妨,姜卿直言便是?!?/br> 姜沃便問道:“陛下心中用人之道,是否必得才德兼備?” 媚娘心中一動,先問道:“你的意思是,有可用之人,有才但無私德?”她想起去感業寺的那一天與姜沃的對話:“你說的是禮部尚書許敬宗?” 姜沃道:“不只是他?!?/br> 若只是許敬宗,她并不至于這么猶豫。許敬宗雖私德不修,但為人很圓滑善體上意,也知畏懼。在姜沃看來,先帝能用其才,當今與媚娘也用得。 讓她猶豫的是李義府。 這位就不只是私德有問題了,這位面似恭謙,卻實在是褊忌陰賊之人。 其脾性如何,只看他給后世貢獻了一個‘笑里藏刀’的成語便可知了。 他也是最早找到太史局來的人。 姜沃師從袁天罡,見人相面,看過李義府,便覺‘笑里藏刀’四字很準。且此人已不只是許敬宗那種‘鉆營’了,而是眼底有種一種不擇手段向上爬的偏執。 這樣的人,若得權柄,必要私以弄權凌于人上才甘心。 尤其是……姜沃不由看了一眼媚娘。 若要用李義府這種人,尤其是用在抗衡長孫無忌之事上。最后媚娘作為被立后者,被人認定得了李義府出力,就被認定要負領導責任——史書工筆多記‘李義府無才德,怙武后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銓序失次,人多怨讟?!痆3] 此時見皇帝與媚娘問起,姜沃就將自己所見二人為人,所憂將來之事一并和盤托出。 又道:“許、李二人皆非出自世家,且善鉆營之人,交游廣闊,所識郁郁不得志的寒門出身朝臣不少?!?/br> 這點上,確實是她跟崔朝都無法替代的。 崔朝雖說跟崔氏關系冷如冰,但其余世家還是把他看作標準世家子,皆與之往來。 姜沃俱如實以告后,只等君王來做決定。 李治聽后,轉頭對媚娘道:“也巧了,昨日咱們還在一起看父皇的《帝范》。正看到‘建親’?!?/br> 建親,即用人選材術。 媚娘點頭:“是?!彼叵胱蛉账娞诨实壑?,與姜沃道:“用人者,當遠近相持,親疏兩用。并兼路塞,逆節不生?!盵4] “方才你說那兩人,可用?!?/br> 媚娘道:“但你提醒的沒錯,確實要謹慎‘無以jian破義’。勿使之蔑耿正之臣,使有德朝臣心寒?!?/br> “這種人,若是一直謹慎小心,官體無錯便罷了。若將來猖狂無禮,就早些處置掉?!?/br> 李治也在旁道:“這二人,當年都在朕的東宮里做過屬官,朕也有些印象——尤其是許敬宗,不知怎的,舅舅很不喜他。那便用一用吧?!?/br> 姜沃笑道:“太尉必也不喜李義府,只是李義府如今才是從六品弘文館直學士,到不了跟前罷了?!?/br> 長孫無忌不是不厭惡,而是根本看不見李義府,在太尉眼里,估計會覺得,這是什么小螞蟻。 若是李義府露頭,以他的性情,絕對會被長孫無忌所惡。 而且,姜沃又想起來一事:“李義府當時入陛下東宮,還是劉洎舉薦的?!本瓦@一件事,就足夠長孫無忌給他抽下去了。 李治莞爾:“怪道,從朕東宮出來,如今還只是從六品?!?/br> 他們說完,只見崔朝幽幽抬頭道:“陛下,你們一口一個六品,全然不顧這里還有一個東宮出來的六品典客丞嗎?” 李治與姜沃:……確實忘記了。 皇帝飲了一口茶笑道:“恰逢元日,明日,兩位愛卿等著接旨吧?!?/br> 崔朝聞言收了幽幽神色道:“陛下……”他就是一句玩笑話,并不想動官位。 皇帝擺手:“朕知道,不調你出鴻臚寺,但實缺不變,散階可加?!?/br> 散階與真正需要做事的‘職事官’不同,比如姜沃在太史局為太史令,便是職事官。散階則無實職,只是個品級。朝中有不少世家子,都沒有實缺,但靠著家里占著個散階,依舊是煊赫官身,領朝廷俸祿永田。 姜沃在太史局,實職五品太史令官位已經到頭,皇帝便準備給她加四品散階,提升品級(及俸祿待遇)。 李治見崔朝似乎還要說話,就道:“便是你不用,朕既然委太史令去擇人,也得把她的品級提上來了,就……正議大夫吧?!?/br> 這回連媚娘和姜沃都有些愕然了。 姜沃道:“陛下,是不是有些過了?” 正四品正議大夫,與她現在的官職之間隔著三層。哪怕皇帝要給她加散階,也應該自‘從四品中大夫/太中大夫’起,怎么直接跨級提到正四品上。 李治搖頭:“無妨。你這太史令也做了幾年了。且……”他笑道:“若是給你進散階虛職,舅舅應當也不攔著。他曾與朕贊過你是年輕朝臣中,難得謹慎穩重之人?!?/br> 姜沃笑道:“太尉贊譽,實在惶恐?!?/br> 皇帝就把這件事敲定,又道:“方才媚娘說的用人之道,朕還有一言與二卿言之?!?/br> 見皇帝換了正色,改了稱呼,姜沃與崔朝同時起身。 皇帝道:“父皇曾道,于肱骨之臣,當‘無以疏間親?!?/br> “譬如今日姜卿所言‘許李二人’,朕知俱出自肺腑,并無私心論人論事。只盼來日二卿亦如此?!?/br> 姜沃與崔朝應是。 * 待重新入座后,姜沃還真又想起一人。 “陛下,臣見一良才。只是,是世家人?!?/br> 李治便道:“世家子弟,也不全都是尸位素餐——你們也識得司農寺的正卿吧,他便是世家出身,卻是個正人。這回朝堂上鬧成這樣,司農寺從上到下一點兒沒摻和?!?/br> 想起這位王正卿,姜沃亦有感慨。 她第一次聽李淳風教導‘用人’二字,便是由王正卿而起。 “何止沒摻和朝堂事?!贝蕹溃骸巴跽淙缤暌话?,又坐到戶部要下一年司農寺的銀錢去了?!?/br> 朝堂上下都在盯謀反事,只有王正卿,依舊風風雅雅往戶部一坐,不給足來年司農寺的預算堅決不走人。 “若是這等世家朝臣,自該留用的?!?/br> 見皇帝說起王正卿來,崔朝就主動跟皇帝‘請罪’:“陛下,前幾日族長冒犯之罪,臣代為請之?!?/br> 他說的是,這次宗親謀反事,崔敦禮一直在幫著長孫無忌說話,堅決站長孫無忌,甚至駁回皇帝決斷之事。 姜沃莞爾:這是請罪嗎?這是提醒皇帝別忘了你家崔族長啊。 果然提醒了皇帝,想了想道:“不稀奇。今年宰輔位有缺,舅舅還跟朕薦過崔敦禮,可見兩人這兩年私交不錯?!?/br> 又記住了一遍崔敦禮后,李治問姜沃:“你說的世家出身的良才是誰?” 姜沃報名:“河東裴氏,裴行儉?!?/br> 見李治在思索,姜沃就再補充道:“此人現還在左屯衛為參軍?!?/br> 皇帝想了起來,然后略微蹙眉:“此人,舅舅曾向朕薦過。想調此人為長安縣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