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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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低頭看著白紙黑字,條條分明的律法條文。 舅舅就是這世上最通曉國律之人,然而褚遂良違詔犯法,也依舊為舅舅所庇護輕縱。 可見,人說什么、懂得什么并不重要,最終要看人做什么。 于是,在長孫無忌才開口道:“陛下,皇長子忠……” 李治就笑著搖頭打斷道:“舅舅不必說了?!彼抗鈴臅限D到長孫無忌的面容上,認真問道:“舅舅是選定了,覺得忠兒更適合做太子?” 長孫無忌頷首:“無嫡立長,皇長子當為太子,早入東宮以安國本?!?/br> 李治沉默半晌方輕聲道:“好,明日朝堂,朕便下旨?!?/br> * 是夜,小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殿外團團轉。 自打今晨皇帝見過長孫太尉后,就一直在偏殿沒出來過,最要緊的是也不吃也不喝。 他斗膽進去過一回,問皇帝要不要傳膳,被皇帝賞賜了一個砸到腳邊的杯子。 小山哪里敢再提著頭進去。 只是皇帝已然這樣坐到了二更天,這,這也不是個事兒??! 來換班的宦官魚和,遠遠就見小山在外面轉圈,問明情形后轉身就走。 小山連忙叫住他:“你去哪兒!” 魚和道:“請武昭儀?!?/br> 小山吃驚:“武昭儀還未出月中……” “武昭儀能不能來是一回事,今日你不去請又是另一回事?!?/br> 說完就迅速走掉了,反應過來的小山悔的腸子都青了,哎喲,我這一天在外頭瞎轉悠什么呢! * 立政殿偏殿門開。 “媚娘?”李治見著披風兜帽而來的媚娘,立時起身:“你怎么能下床!” 媚娘聲音很溫和,似乎融入了未點燈燭的昏暗夜色中:“無妨,陛下無需擔心。我問過薛大夫了,月中也無需一直躺著不動?!?/br> 她不只沒有一直躺著,因她素喜潔凈,問過薛大夫后,還把屋里燒熱了沐浴過一回—— 若不如此,她便覺得坐月子像是坐牢,又不干凈又不能動。 李治邊走過來邊伸出手,媚娘則正好將手搭在他掌心:“陛下?!?/br> 昏暗殿中,她聽見皇帝的聲音重澀:“媚娘,朕明日要立忠兒為太子了?!?/br> 媚娘的手從搭在皇上掌心,變成了握住——才過了中秋,外頭并不冷,但皇帝的手很冷。 “舅舅做了決定,朕亦然?!?/br> 媚娘輕嘆:“我知陛下心苦?!?/br> 從前廢太子事上,媚娘就曾感嘆過,陛下對自己肯放在心上的人,還是很重情分的。 長孫無忌…… 媚娘曾聽不只一個宮人提起過,先帝駕崩的那一夜,陛下就伏在舅父肩上,兩人對哭了良久。 且先帝崩于翠微宮秘不發喪,陛下自翠微宮歸京護衛之事,都是長孫無忌安排的。 哪怕這一路行來,有過些性情不和,但皇帝是真的依靠過信賴過這個舅舅。 哪怕在昏暗中,媚娘也能看出皇帝的神情,雖是下定決心卻實是消沉。 若是長孫無忌不曾插手儲位事,不曾與柳奭等人來往,或許皇帝還能繼續與舅舅磨下去,就像許多年輕新君與威重老臣一般,雖有分歧,但各自讓步,磨合到一種兩人都能接受的程度。 可現在,不能了。 “媚娘,你……” 皇帝還沒有問完,媚娘罕見打斷了他:“我早說過,會一直陪著陛下?!?/br> “宮里這許多人,朕身邊卻只有你?!被实坜D頭望著她:“可媚娘,這一回很難?!?/br> “你,甚至是咱們弘兒, 都要陷入其中?!背蔀槌貌┺牡囊徊糠?。 他才說完,便見媚娘毫無畏懼之色,似此事天經地義般道:“陛下已在其中,那我自然要陪陛下一起,難道還要躲在后面,甚至使陛下再費心周全于我嗎?” 李治心中波瀾稍定,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媚娘,陪朕一起吧?!?/br> 陪朕一起走入這風雨之中。 * 媚娘將九枝燈一一點亮,自然也看清了案上累累的三十卷《疏議》,正是太尉領三司朝臣編纂而成。 媚娘知皇帝不想再看了,于是將這些書一卷卷收回匣中去。 太尉。 媚娘將最后一卷書放好:某種程度上,長孫太尉成全了她。 * “陛下要如何做呢?” 燈燭盡數點亮后,立政殿再次亮如白晝。 皇帝從暗格中拿出一封密信:“太子事先如此也罷了,媚娘先看看這個?!?/br> 媚娘看過后不由凜然,極鄭重道:“陛下,若此事為真,確是要比太尉與立太子事更要緊些!” 密信是英國公李勣所上。 其上奏明一極要緊事——駙馬都尉薛萬徹對皇帝語出怨懟,更與荊王李元景等人相從過密,疑有謀反之心,請皇帝細查之防備之。 媚娘見此便與皇帝想到一處去了:若有宗親要謀反,那比長孫無忌事更要命更要防范! 畢竟長孫無忌是要維護皇帝,起碼是皇帝這一脈,他才能繼續做‘元舅太尉’,能夠立于朝堂之上。若是換了其余李姓宗親為帝,皇帝要是第一個沒有性命的,那長孫無忌絕對能混個第二名,都沒人能跟他搶這個位置。 在應對宗親謀反上,長孫無忌絕對會站在皇帝這邊。 不過凡有涉及謀反事,一旦徹查必牽連甚廣…… 媚娘忽想起一事:“陛下可信得過英國公?英國公與薛駙馬似從前就有舊仇?!?/br> 皇帝點頭:“一來,朕深信英國公,二來,薛萬徹此人,與他沒仇的人少?!?/br> 薛萬徹,不但是駙馬都尉,亦是功臣將領,先帝曾說過‘當今名將,唯李勣、江夏王道宗、萬徹而已。勣、道宗雖不能大勝,亦未嘗大??;至萬徹,非大勝即大敗矣?!痆 1] 當然,先帝說這話時,已是貞觀末年,便沒有將他自己和李靖算進去。 能得先帝這樣一句評價,也足見薛萬徹實有戰才與戰功。 然而薛萬徹實在驕橫不會做人,無論跟哪位將領搭伙出征,必然與對方鬧翻并被對方拼命彈劾。 甚至以英國公李勣這種老成持重,頗為謹慎的人,與薛萬徹一同征過高句麗后,都被薛萬徹搞得直接向先帝道:“薛萬徹仗氣凌人也罷,但其發言僭越怨望,罪不容誅!” 李勣一提此事,軍中附議人實多,可見薛萬徹人緣多差。 先帝也就將其除官,只留駙馬都尉一職閑置京中。 “朕向來重英國公,薛萬徹怨懟于朕,朕也素知——他也未怎么遮掩,自朕登基來,多以足疾難行為由,大朝會都屢屢不至?!?/br> 自登基來,朝臣、宗親的一幕幕皆在皇帝眼前轉過。 李治冷笑道:“宗親與大將勾結欲謀反,太尉把持朝堂一言九鼎——可見,朕在他們眼里,大概除了‘仁厚溫和’一無是處?!?/br> 媚娘再次握住皇帝的手:“陛下還記得咱們的小五十九嗎?” 自從媚娘進宮后,當年他們在九成宮一起看的猞猁,待遇飛升,直接成為宮中獸苑的頭號保護動物,恨不得吃塊rou都十八人圍著它轉,如今都變成了一只胖猞猁,還是媚娘特與獸苑提過,才開始控制飲食。 李治點頭:“自然記得?!?/br> 媚娘道:“陛下還記得它捕獵前的樣子嗎?” 李治點頭,與媚娘雖是異口,然同時說出了一句話:“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盵2] 媚娘在燈下笑曰:“既如此,接下來的日子,我陪陛下放松一二吧?!?/br> * 自立太子國本安定后,朝臣們漸覺,皇帝似乎有些懶于政事了。 原本皇帝在朝上會細問細查之事,如今也都直接點頭,全然交付宰輔——甚至有種當年守孝不理政事的意味。 以至于如今政令皆出自三省。 說是出自三省,其實出自一人—— 中書省負責擬成詔書(長孫無忌與柳奭為中書令親擬)——門下省審查封駁詔書(于志寧來審自然不會駁回)——尚書省去執行(褚遂良不折不扣去按長孫太尉的意思執行)。 原本三省該互相牽制,如今卻直接閉環了,還有別人什么事? 其余朝臣也罷,怎么都是當差。 然李氏宗親怨聲載道頗為不忿。 皇帝登基這三年來,一直厚待宗親。 先帝周年時,皇帝還給所有叔王姑母兄弟姊妹都加了食邑。凡有年節更有嘉賞,宗親若有不法事,皇帝能從輕處置也都從輕而決。 可如今,皇帝忽然撒手不管了。 宗親們就覺得,簡直要被長孫太尉欺負死了! 尤其是之前與長孫太尉關系不佳的李道宗等人,覺得現在于朝上說話,就像是空氣一樣。 從位高權重,變成說話無人理會,實在是難受。 宗親多有上書,甚至直接去面圣者陳情者。 然而全都石沉大海,皇帝甚至跑出宮玩去了—— 先帝在時,皇帝為追思生母文德皇后,起大慈恩寺,并請玄奘法師主持寺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