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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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替師父收下,這才與崔朝一齊告辭出來。 弘福寺門口,還等著許多慕名而來,一路跟隨朝廷車馬的僧人。 崔朝與姜沃上車駛出兩條街后,才覺得人沒有那么多了。 “太史令今日難得有空出宮,不如去看看新的房舍?已經快要修繕好了?!?/br> 姜沃曾經托崔朝幫她挑兩處好地段的房舍買下來。 雖說她還是愿意住在宮里,跟媚娘住在一起,但該買的京城房產還是要置辦下的。如今天下人口還未恢復,長安城的房舍還沒有那么搶手,但隨著貞觀之治百姓安居,未來幾十年,人口估計會迎來一個大的飛躍。 說來令人痛心,從隋末到唐初,人口銳減到四分之一——不是銳減‘了’四分之一,而是銳減‘到’四分之一,從八百多萬戶銳減到兩百多萬戶。哪怕是貞觀年間一直在修養生息,恢復元氣,但依舊也才只恢復到三百多萬戶。[1] 從這次東征就可知了,皇帝雖說又是水陸并進,又是騎兵步兵的,看起來好似浩浩蕩蕩大軍無數,但其實總共只動用了十萬出頭的兵力。 一鳳皇帝是真不舍得,也是實在很難拿出隋煬帝百萬大軍東征的陣容。 十萬兵力都是他好好算過的——別看大唐經常把周邊國家加入‘唐滅xx國’系列,但其實每回動用的兵力都沒有很多,走的是精兵和以戰養戰的路子。 實在是家底還沒徹底養回來。 姜沃想了想遙遠的遼東,才轉頭對崔朝道:“既然宅子還在修繕,那就等修好了再去看?!?/br> “我倒是有另一個地方想去?!?/br> * 姜沃回到宮里時,已是臨近暮敲響的時辰。 因是盛夏,天光倒是還亮堂。 她走進院中,就見媚娘坐在窗邊,借著天光在看書。 媚娘的神色很專注,都未注意到有人進院。 姜沃止步不動。 她見過媚娘最多的側顏,就是這樣認真看書的樣子。 數年過去了。 媚娘是姜沃見過最有意志力的人:有多少人能夠在深淵谷底,似乎八方都是絕路的情形下,永遠堅持著一步步往前走呢? 然而,媚娘卻是在未遇見太子前,就已經堅持了數年——讀書、思考、永遠沒有停下過走路,更沒有停下過抬著頭去尋找向上攀爬,讓自己走出這片絕境的藤蔓。 她胸中永遠有一口不服輸不絕望不認命的氣。 * 媚娘真沒注意到姜沃進門。 不過媚娘此時并非如以往一般,在對著書里深奧晦澀之言思索,而是難得陷入了回憶。 她想起了去歲九成宮,與太子見的最后一面。 去年夏日,雖然圣駕在九成宮,但她與李治,其實也就只見了寥寥幾回。因圣人那時正在備戰高句麗,太子要時刻隨駕聽從圣人教導,忙的無暇他顧。 最后一次見面是中秋前。 那時天氣已經有些轉寒了。 李治出門的時候為了不驚動乳娘等人,就連外出的披風也沒帶,就像往書房去一般,穿著常服自院中穿過,然后才從側門帶著小山走了。 因穿的單薄,李治到了獸苑后,被風一吹,就不免咳嗽了兩聲,臉色和指尖都有些發白。 媚娘一眼便看出是怎么回事:“太子長日勞碌,若是再為……出門染了風寒,那還不如不見?!?/br> 李治望了她片刻,忽然輕輕點頭道:“好?!?/br> 似乎怕媚娘誤會他惱了一般,李治下一句話與這個‘好’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很快就道:“來見我,對武才人來說,也是冒著‘風’而來吧?!?/br> “從前我做晉王時也罷,出入宮門都很隨意,可如今我既然是東宮,盯著我的目光只會越來越多?!?/br> 李治頓了頓,終于問出了這兩年來一直想問的話:“武才人可知韋貴妃入宮前之事?” “你……可愿意如貴妃一般?” 韋貴妃,是再嫁之身入宮。 * 媚娘在回憶中,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揉著書頁的紙邊兒。 其實,從幾年前,明明見到晉王的背影,但她沒有按照宮規退避,而是選擇主動踏入獸苑那一刻起,她就進入了一場賭局。 這些年,一直在賭。 她不由想起前年皇帝巡幸幽州,后宮妃嬪們忽然愛上了賭斗的舊事。媚娘那時常聽宮人感慨,哪個嬪妃輸掉了一年的俸祿,又有哪個公主輸掉了一身的金玉,真是大手筆??! 當時往獸苑去的媚娘就在內心道:比起這些嬪妃們,自己才是個真正的賭徒啊。 她賭上的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若是讓外人得知,太子殿下喜歡避開人,單獨與一位掖庭里的才人說話,那會怎么樣?太子或許會受皇帝兩句斥責,但她……只怕性命難保。 媚娘心里很清楚,但她沒有辦法。 因為太子想見她,想與她談心解壓,她就得去,她需要維系住太子這種好感。 每一次兩人面對面說話,太子的語氣都很隨和,有時候甚至給媚娘一種錯覺,他們是平等的人。 但錯覺終究是錯覺。 他們兩個站在這里,所冒的風險截然不同,因此也絕不平等。 但對媚娘來說,一旦入局,她只有賭下去,一次次冒著全盤皆輸的風險,把性命安危壓上賭下去。 她在賭,會有一日,太子對她的看重,超過了他的孤獨感和傾訴欲。他會開始擔憂媚娘所冒的絕大風險。 終于。 她賭贏了。 ** 與此同時,遠在定州的李治,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靠近北地,哪怕是夏日,太陽落山后就會有些涼意。 這份涼意,讓他想起了去年他與媚娘見的最后一面。 雖然近一年未見了,但想起媚娘,她的面容還是會立刻清晰的浮現在他眼前。 去歲中秋前見過一面后,回東宮的路上,他就對小山吩咐道:“以后我不再來獸苑了,你記得每旬來看一眼猞猁,別讓人克扣了rou食?!?/br> “再有……”李治想了想道:“今年起駕回長安后,你先留下別走,辦好一件事——把九成宮獸苑里的宦官,都送到玉華宮去當差,另外換一批新的來?!庇袢A宮也是行宮,只是皇帝不喜歡那處,從來沒有去過,一直閑置著。 “此事好好辦,若是辦不好,你也就留在玉華宮養老吧?!?/br> 小山連忙領命,表示絕對干的利索。 然后忍不住去偷偷覷太子的臉色。 怎么,難道武才人惹殿下不高興了,再也不肯見了? 見太子殿下一臉悵然,小山就知道應該不是武才人的事兒。那就是殿下太忙了,所以無暇再見? 小山是個宦官,每日就是琢磨怎么才能讓太子殿下高興。 在他心里,是很愿意跟太子來獸苑的,因為每回太子見了武才人就相談甚歡,連著一兩日都會心情不錯,像是卸掉了身上一些擔子似的。 此時看著悵然的太子,小山忍不住把心底埋了挺久的一個想法說出來:“殿下,圣人常給東宮賜宮女服侍殿下的——武才人雖是以才人位分入宮的,但都這些年了,還住在掖庭,連個后宮宮室都沒有,其實也就是個有品級的宮女差不離了,殿下何不向圣人討……” 小山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子眼底的寒意嚇得‘噗通’跪了。 太子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聽得小山覺得腦瓜子一片冰冷像是被人拍了一個大雪球:“這樣的話,別讓我聽到第一次?!?/br> * 定州。 李治的手指上纏繞著披風的絳子,想起小山這句話。 當時自己制止小山,何嘗不是制止自己? 他也動過這個念頭。 尤其是很多個覺得孤單的時刻:許多次他已經被父皇布置的政理弄得心力交瘁了,結果太子妃還要來說‘對東宮宮人的處置’,以及狀告‘蕭良娣對她不夠恭敬’,而蕭氏等人則又來給他送湯水送點心,說著‘這是妾親手做了一日的,只求殿下念在心意上吃一口’。 李治覺得好累:他不想聽也不想吃。 他只想跟人說說話,跟一個能聽懂他在為什么心累的人說說話。 那時候,他心里就動過小山提起的這個念頭。 如果他去向父皇要一個從未在意過的才人,父皇哪怕一時不滿,但只要他求一求,也會答應的吧。 父皇從不會生孩子們太久的氣。 情感上這樣渴望著,但理智立刻壓住了這個想法。 如果他這么做了,他知道媚娘的結局會是什么,已經有前車之鑒了:當年東宮稱心就是先例。 當然,媚娘在他心里,與稱心在當年大哥那里的地位不同。 但李治清楚,只要他提出此事,在父皇眼里,媚娘和稱心就是一樣的——有人狐媚太子,引得向來乖巧的太子犯錯。 這樣的罪人,一定是不能留! 或許父皇會想起大哥當年激烈的反應,不會再那么直截了當手腕生硬的把人燒成灰。 但在這宮里,皇帝想要一個人沒命,實在是有太多方法,也太容易了。 人一旦沒了性命,就什么都沒了。 李治一直記得初見媚娘時,她縱馬而來,身后還蹲著一只猞猁,眉目鮮妍,帶著那樣鮮活而豐盈的生命力。 若是因為自己……李治只消想一想就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李治低下頭繼續看文書:暫且不見罷,橫豎宮外的事兒,他也安排過了。 ** 媚娘回憶過后,動了動低的有些酸楚的脖子,目光隨意往外看去,就見姜沃站在門口似乎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