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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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剛開了個頭:“大伯……” 就見眼前大伯胡子動了動,點頭道:“太史局姜太史丞啊,若能成,倒也是一樁好親事?!?/br> 盧照鄰險些給自己噎死。 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換了一口氣,臉上是一半驚喜一半迷惑:“大伯同意了?!” * 師徒人吃過飯后,姜沃再次給兩位師父奉茶,這次是放了柑子的果茶。 李淳風心情依舊很美,還笑著打趣一句:“師父觀你這脾性也不宜嫁人的——女子出了嫁,除了公主,誰不要晨昏定省,伺候公婆丈夫?用飯的時候先捧碗盛湯,讓你坐下你再坐下,便是家中有仆婦婢女,也少不得你做活——我觀你可不是會伺候人的脾氣?!?/br> 素日相處就能感覺到,這孩子給他們送吃送喝,學著下廚給他們炒菜,全因她是弟子,打心底里想著孝敬師父。 而并非自己是女子,就覺得該伸手做這些灑掃庖廚的活計。 更沒有那種,男人是在外頭做大事,不該做這些瑣碎活的想法。哪怕這個男人是師父長輩,在她跟前干活,她都毫無惶恐別扭,全然一片自然。 只覺得男人炒得好菜,那就男人去做唄——方才李淳風翻炒的時候,她可只是眼巴巴擺了盤子等著吃。 李淳風心內就搖頭暗笑:這孩子給人做媳婦,不得被婆婆挑剔死啊。 姜沃連忙敬茶:“師父就是師父!慧眼如炬!” 李淳風又笑了:“放心吧,盧司馬的父親并不在長安,若來人試探親事,必是他的大伯父盧寺卿,我會替你回絕。事涉世家也好,世家這種門風有一樁好處,總不會把事情辦難看了?!?/br> 姜沃不由有盧照鄰一般的疑惑:“師父,您怎么覺得盧寺卿會開口呢?”她倒是覺得盧照鄰若是有意,會說動鄧王而不是家族。 “他們世家不是一向堅持世庶不婚嗎?尤其是崔盧鄭王這幾家,把他們家族看的與世人都不同,常常只肯彼此通婚,尋常世家都不在他們眼里?!?/br> 姜沃此身父母早早過世,雖都是宮里出來的官身(侍衛與女官),但絕非世家。 甚至再往上此身連祖父家、外祖家都不知道——父親家是隋末家破人亡剩下一個男兒進了軍伍討生活,母親家亦是在她進宮為宮女后,舉家因當地鼠疫而盡亡。 那真是別說世家,連家都找不到究竟是哪兒的,祖輩都無從考究,可以說是標準的浮萍之身了。 李淳風擱下茶杯:“你久在宮中,見多了帝王將相,難道還將自己,將你師父們看的輕了嗎?” 任憑什么家族,不愿意多一位讖緯之師,能預兆家族禍福乃至興亡? 盧照鄰又不是大宗承宗孫,將來會做宗族之主的。用他來與太史局聯姻,盧家必是愿意的。 * 臘月前,盧寺卿來見李淳風。 其實他原也想請見袁天罡的,但如今除了圣人誰也叫不動袁天罡,盧寺卿問過就作罷,只與李淳風相談。 他先很是客氣,婉轉將求娶之意說了。 盧寺卿雖是大理寺出身,也頗審過幾樁大案處置過不少人,但外在還是走的世家流,形容舉止分外儒雅。 他話說的也很到位——既想結親而不是結仇,就不帶任何世家的驕矜,反而口口聲聲贊姜沃是兩位仙師愛徒,他們盧家高攀,拿出了十足十誠懇求婚的態度。 還周到解釋:“并不是我們家不懂規矩,不知請冰人上門提親。而是仙師的高徒不同常人,總要先問過袁仙師與太史令的意思,才好驚動外人?!?/br> 又請李淳風放心,這樣私下一問,絕不會傳得朝上人人皆知,令姜太史丞在署衙里為難。 饒是李淳風不會應這樁婚事,但看盧家這樣周全,也覺得不錯。 他臉色頗平和,倒讓盧寺卿卻以為此事大大有戲,不由就多說了幾句話:“太史令是神機通天的人物,我便不瞞您。這樁婚事不單是我們盧家老一輩的看中,更是九郎那孩子親自求的?!?/br> 盧照鄰祖父尚在,沒有分家,序齒也是一大家子排行。 他在男丁里排行第九,家人都稱一聲九郎。 “那孩子與我說了些肺腑之言,我也就厚著老臉說給太史令聽了:他只道極心疼姜太史丞的。說她本該靜養在大戶深閨中,不該受這些磨難。太史令,若是您一位肯許以愛徒,再不必擔心孩子們間相處的不和睦,九郎是個好孩子,實在極想照顧姜太史丞的?!?/br> “姜太史丞年幼失怙,我弟弟弟妹都是慈善人,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必會待她如親女?!?/br> 若是換尋常人家,聽男方提親時,不在意女方幼年失雙親,反而承諾會更加疼愛,自是高興的。 但問題是李淳風不是尋常人,他只是表面正常,內心很奇特。 他聽了這番話后,平和的嘴角一滯,心里不高興了:什么叫不該受這些磨難的?什么磨難?難道在太史局做正六品官是磨難?難道學去他與袁師一身本事是磨難?哦,在你們眼里,姑娘沒有生于世家閨中,沒有嫁了人去相夫教子就是受苦受難? 合著我們這里是火坑??? 我一個太史令親手下廚做菜給她吃是磨難,她嫁到你們家去,晨昏定省端茶倒水伺候你們一大家子老頭老太太累死累活是享福? 還九郎,我天。 既不分家,上頭兩層公婆,無數隔房的長輩,又有八個嫂子,以及不知多少的大姑子小姑子,那不都得我徒弟去伺候啊。 李淳風腹內已經火了。 快拉倒!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等盧寺卿說完,然后在盧寺卿覺得自己說的盡善盡美,殷切望著李淳風,盼著他一口應下來這樁兩全其美婚事的時候,李淳風開口了。 他冷淡如高嶺之花:“不成。小徒生來命格奇穎,婚事極難相配。且我與袁師早算過,她十年內都是不宜婚配的?!?/br> 盧寺卿傻了。 下意識說了一句:“這……這怎么會呢,不應當吧?!?/br> 李淳風立刻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哦,原來我這太史令算的卦象,是不可信的。既如此,我請袁師親自出來與盧寺卿分說如何?” “只怕盧寺卿覺得袁師還不可信,那只好另請高明了?!?/br> 盧寺卿連忙否認,只道自己太驚訝,絕不是說李淳風的卦象有誤。笑話,他哪怕是懷疑,也不敢‘另請高明’啊——袁李一人已經算過的事,這世上哪還有算師敢再算! 他正在茫然措辭中,又聽李淳風補了一句:“此卦已過圣人耳,圣人已準小徒婚事自擇?!?/br> 盧寺卿:…… 那他還有什么可說的? 只剩一句告辭可以說了。 * 盧照鄰終究是自己又去了一回太史局。 聽過大伯父帶回來太史令的拒絕,盧照鄰想著自己不能不來,不能不親口問一問,是命格不合適,還是…… “我與盧司馬并非一類人?!?/br> 盧照鄰多么聰明,一句話,足矣。 姜沃平和地望著他,不帶什么情緒的坦白問道:“盧司馬前幾回送我詩稿,并無此心思吧。是因為上回,我看了王績老先生的詩,露出了幾分思親的傷感,是嗎?” 盧照鄰臉上一紅,有些話原想深藏心中,但見她姑娘家都說的這般坦白,也就直接道:“是,我觀你傷感,便覺心中難受……我想以后可令你再不這般傷感,不要再受苦楚?!?/br> 他說完后,卻見對面姜太史丞報之一笑,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并不是她尋常面對人時,那種微云一樣的淺笑,而是一種不同的笑容,很堅定很明亮:“盧司馬,那你確實不了解我。我是很少傷感的,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br> “開在曠野山谷里的花,你瞧著它可憐,可真將它移到花圃里,按照你要求的方式生長,那花也不會開的好?!?/br> “盧司馬覺得我在太史局做事辛苦可憐嗎?我卻覺得很快活?!?/br> 盧照鄰怔住了:他從眼前人的笑容里,察覺出,她說的都是心底肺腑之言。 若是如此,那他的憐意,豈不是不合時宜,是讓眼前人困擾受苦的事兒之一? 他眼底的纏綿思緒,像是一團漸漸被風吹散的烏云,眸中慢慢恢復了以往的平定。 盧照鄰起身深揖:“是我唐突了,這些日子,給姜太史丞添煩惱了?!?/br> 姜沃依舊坦誠道:“愿一世與盧司馬為君子之交,朋友之誼?!?/br> 盧照鄰直起身望著她,輕聲語:“固所愿也?!?/br> 從太史局告辭前,盧照鄰又道:“以后我再做了詩,會寫在名刺上送與太史丞?!?/br> 名刺如名片,是一張攤開的紙,不似信函般封口,是居中傳遞人也能看到內容的光明正大之物。 姜沃莞爾:“好,我等著看盧司馬的新作?!庇株P心了一句道:“過去大半月,盧司馬身體如何?” 盧照鄰便道已經寫了信函送往孫神醫的老家,便是孫老不在家鄉,也會有老仆知道他去往了何地。盧照鄰已經跟鄧王請過了病假,一旦得知孫老的所在,就會趕了去瞧病。 “待孫老入長安,我再來告知姜太史丞?!?/br> * 盧家趕著年前上太史局的門,姜沃還是很高興的,她心上記著的事兒多,了結一件是一件嘛,正好清清爽爽過年! 而崔朝是在臘月里回京的,特意趕著新歲前回到了長安。 他這一趟出使西域,總的來說,差事并不難。 大唐與屬國之間外交很簡單,肯乖巧聽話的就好好過,要給大唐搗蛋的,就加入‘唐滅xx國系列’里去。 崔朝去的這個阿賽班國,是很乖巧聽話的,從來沒有給大唐作過妖,是特別老實的屬國之一。 鴻臚寺眾官員之所以推來推去不肯出使,是因為阿賽班國地處偏遠,怕路上吃苦遇險罷了。 但正因其國偏遠弱小,阿賽班國王見了大唐使節終于來給先父王吊唁,兼給自己頒發正位證書,才激動地飆淚,款待規格給的極高。 且阿賽班國上下深慕大唐,也仰中原文化,雖則文字不同,但國內人人都聽得懂常用的漢語,還都能說上幾句,以至于崔朝到了后,覺得差事比自己想的簡單許多。 原本他路上還有過擔憂,人家國王都沒了快兩年了,鴻臚寺才派出使團去吊唁,只怕阿賽班國新王會心中不滿,生出怨懟。 然而到了后,才發現都是白擔心。 原來那阿賽班新王是個大唐控兼顏控,原本對大唐上國就毫無怨懟,再一見使團代表崔朝就呆住了,還生出一種‘雖說我爹沒了兩年,天可汗才派人來吊唁,但若是這等人物親自來吊唁,我爹也沒白等!’的不孝感想。 那位新王又想起父君生前,曾有機會親自去過長安拜見過大唐高祖,父王回來后還說起京中風土人情,對大唐世家也是敬仰的不得了。 于是新國王開開心心認定,若是親爹知道大唐第一等世家出身的崔家子來祭他,肯定就含笑九泉啦。 這叫好飯不怕晚! 于是崔朝的差事辦得格外流暢順利,比預想的快許多。 甚至使團走的時候,國王還親自送出了九十里地,又將當地及鄰國各色土儀送了好幾車給使團。 給崔朝處則單獨備了一份,甚至親手送上一匣子寶石。 “小國僻陋?!卑①惏鄧鴩跖ao著不甚熟練的漢語道:“沒有什么貴重之物,只多各色玉石、寶石。一點小小心意,請崔使節務必收下?!?/br> 等親送使團后,望著遠去的使團,阿賽班國王還忍不住哭了起來。旁邊人上來勸,國王就悲傷道:“估計下回天可汗再遣使來,就是我死的時候了?!?/br> 旁邊臣子剛要勸國王,不要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就聽那國王繼續哭道:“那我這輩子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崔使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