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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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小心的將畫卷起來,放在閻立本送的防蟲蛀的樟木箱子中,外頭又用深藍色的布匹包了一層避光。 將來帶給文成公主的時候,這幅畫一定要是完好無損的。 媚娘已經去點艾草熏屋子了。 “九成宮地勢高水也多,雖說涼快,但這蚊蟲實在不少?!泵哪镆娊诌€坐在桌前,就道:“還不睡嗎?” 姜沃道:“既然蚊蟲多,就先熏一會兒再睡,我還有東西給jiejie看呢?!?/br> 媚娘就坐回來,見姜沃手里把玩著一個芙蓉石的小?。骸斑@也是文成公主留下給閻少監的,說畫成之日,讓我擇吉日吉時先蓋上她的印?!蔽某晒鲙ё吡怂俜筋C發的‘文成公主印’。 留下的這枚小印,卻是她閨閣中就有的,上面只有‘文成’二字。 她留給了姜沃,大抵也是因為,在這宮里所有人眼中,她都是文成公主,獨姜沃知道,她原就是一個叫李文成的姑娘。 媚娘幼時也是見過好東西的,見了這印就道:“想來是公主閨中私下刻了來玩的,這芙蓉石與刻工都較尋常,并非宮廷所造?!?/br> 姜沃點頭。 然后對媚娘道:“今日閻少監還問我,需要不要刻自用的私印,說若要做的話,只管去尋他——再沒人比他更認得好的匠師了?!?/br> 姜沃是有官印的,用于太史局公文之上。 但她確實沒有私人印章,既然有這樣的機會,她就先謝過閻立本,回來與媚娘分享此事。 “jiejie想刻個印嗎?正好一總送去。不然咱們自個兒找不到好匠人?!?/br> 媚娘搖頭:“這原是閻少監要送你的人情,拿了別人的名字去算什么事?!?/br> 姜沃見媚娘不肯,就道:“那……咱們做一對印如何?將來jiejie與我若有不在一處,需傳書寄信之時,用一對印也好彼此印證?!?/br> 媚娘也就心動了。 但刻什么對章呢?她們各自的姓氏?還是名字里各取一個字? 但這樣又不像一對印了。 媚娘忽然道:“既然是做為印證的對章,不如取一個現成的字,拆分成兩部分,佐以紋圖,將來才好對上?!?/br> 姜沃點頭,媚娘就取過紙筆:“將我乳名拆成兩個如何?不,不是媚娘兩個字,是兒時我母親起得名字?!?/br> 她在紙上寫下了一個‘明’字。 “娘親說懷著我的時候,做過一個胎夢,夢到日月在空中,明亮的驚人,將她給照醒了——有這樣的夢,原以為生的是男兒,就早取了一個明字,誰料生出來我是女兒。娘親雖還將此當做我的乳名,但父親說這名字太大恐小女孩命薄壓不住,便不令人叫,家中長輩也好,仆役也好,依舊只稱我二娘?!?/br> 她笑語晏晏解釋,一抬頭,卻見姜沃似是呆了。 姜沃確實呆了。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李淳風推出的讖語:日月當空,照臨下土。 “小沃?” 媚娘推了推她道:“我是覺得這個字拆起來簡單,且化作圖形也簡單,好刻印章的。你若想用旁的字也可以?!?/br> 姜沃搖了搖頭:“不,就用這個吧?!?/br> 她摸出幾枚銅錢來,隨手擲成一卦。 “咸卦九四爻有一句憧憧往來,朋從爾思?!?/br> “此句解法甚多,我是更傾向于是解為‘雖是不安境地,但有朋友肝膽相照,便會貞吉無悔?!?/br> “而九四爻對應的系辭,正是日月相推而生明焉?!苯痔ь^對媚娘一笑。 太陽與月亮交替,光明便會常駐。 而你我之間,則正是憧憧往來,朋從爾思。無數徘徊踟躕,艱難險阻,總有朋友在身側,終會光明常生。 媚娘于《易經》上不怎么通,但聽姜沃這樣一解釋,也很喜歡這一卦。 就道:“那咱們就選定這個‘明’字吧?!?,方便記錄密事。 閻立本聽說她要刻對章,便笑道:“這般對章最是要精巧,交給我去尋人就對了?!庇峙c姜沃解釋了,對章的復雜,不光在于刻的文字圖形要對起來,極考驗手藝。同時對章的選材也要緊,必得取自一塊均勻的原石,上頭的印紐(印章頂部的裝飾)也得雕琢的對稱才是好的對章。 要做到兩枚印章不能刻板的一致,卻又達到放在那里,一看就是一對的效果。 而選石材時,閻立本也很慷慨拿出自己珍藏的石料來請姜沃選。 最終姜沃選了一塊白荔枝凍石——當真是像一塊大冰糖一般剔透,荔枝rou一般凝結的石料,內里還飛著一帶極飄逸的紅色。 閻立本親自出面,那匠便挪開了手上旁的印,先做這一對印章。 不幾日,姜沃就把做好的對印,拿了回來。 果然是一對好印,印紐一日一月。原石里帶著的那一抹紅色也沒有浪費,正好被雕琢成日章的印紐,宛如一輪微型紅色旭日,而月的那一方印紐,則是純白無暇的一彎細白月色。 日印刻‘日’字與日形,用陽朱文;月印刻‘月’字與月形,用陰白文。 處處相稱。 閻立本還送佛送到西,送了將作監今年新出品的幾盒上品印泥。 姜沃和媚娘各自執印試著蓋在紙上。果然渾然天成,圖形相接。且日月二字一看就出自一位大師之筆,雖然字簡單,但若是換了人仿造,斷不會有這樣渾然一體的效果。 媚娘取出這幾日現趕做的荷包出來:“咱們一人一個?!庇脕硌b印章。 姜沃為了搭配官服顏色,還是選了蔥綠色的,媚娘則選了她一向喜歡的石榴紅。 姜沃取了月印,媚娘則拿了日印。?!?/br> 媚娘撫著荷包上的穗子道:“雖說這印是為了將來一旦分開,彼此傳遞物件書信時有印證,但我更盼著咱們一直不分開?!?/br> * 媚娘拿到日印的第三天,終于在獸苑遇到了晉王。 她正在拿了一把長木梳,給小猞猁梳毛,就見小猞猁的耳朵一豎,頭抬了起來。 動物從來比人敏感。 媚娘回頭,就見到晉王從獸苑大門進來。 李治看到媚娘,也是不自知就臉上帶了笑,腳步略加快走過來。 彼此見禮。 小宦官很靈地跑去拿rou去了——且說李治從不是真的軟弱不能轄制宮人的王爺,他自有挑選和培養出來的心腹。 他常帶著這個小宦官來獸苑,自然早將人牢牢捏在手里。 他早先便露出很看重這個小宦官的意思,常單獨賞賜他,每逢年節給的也是厚賞。不是為了封口或是收買,而是讓這小宦官除了依附他沒有別的去處——晉王這樣單獨厚待他,去哪兒都喜歡帶著他,這小宦官早被晉王宮里別人盯上記恨上了,都等著挑他的錯。 他也是個聰明的,知道一旦出了這個風頭,晉王以后若是不肯護著他,他早晚要被人挑了錯處送殿中省打死,于是早就跑來找李治磕頭,求李治給他改名,表示跟過去一刀兩斷,以后只忠于晉王一個,晉王就是他最高的,不,唯一的主子。 當時李治望著外頭的山,直接簡單就給他改了望山這個名字,配上他的姓,便是程望山。 不過李治一般管他叫小山。 能被李治挑中,說明小山本來就機靈,這下子更是死心塌地,別說晉王只是跟武才人說說話,讓他適當回避,便是晉王讓他去偷去搶,哪怕是令他去套麻袋打魏王一頓的這種刀山火海事,他也會咬牙去的。 李治靜了靜神,就先將回九成宮后,不幸被李泰盯了數日的事兒告訴媚娘,解釋了自己這段時間來不了獸苑的緣故。 “那如今無妨了嗎?”媚娘想問的其實是,你現在不用做‘被驚嚇恐嚇狀’了嗎? 李治笑起來依舊很軟:“父皇知道四哥訓斥過我,便將我們兄弟叫了去,當面詢問說開此事,又各自教導了一番。四哥近來,應當不會尋我的不是了?!?/br> “且四哥在編的書據說快要完稿了,他且要忙著去審書稿呢,近來也沒空盯著我?!?/br> 說起李泰在負責帶領一眾學士編纂《括地志》之事,李治便覺得,也不怪太子哥哥沒有安全感啊。 父皇實在是疼愛四哥過了頭,居然還許他辦文學館編書,要知道上一個開辦文學館的就是秦王府,當年秦王府十八學士就是如今朝上站著這群宰輔呢。 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太子只要看著玄武門,估計就不免想起,上一個弟弟辦文學館的太子兼大伯李建成是什么下場,怎么能不介懷。 可見人無完人。 從前在李治心里,父皇就是完人,是神明。 直到這三四年間兩位哥哥為了儲君之位內斗的如火如荼,而父皇糾結不能決斷,又不舍得嫡長子,又不舍得委屈了大胖兒子,李治才漸漸看清楚,原來父皇也是人。 是人就會偏心,會執迷。 就像這一回,父皇聽聞了四哥為難他,也只是將兩人都叫了去,當面開解——在父皇心里,這就是兩個兒子鬧點小矛盾,說開就好了。 李治從沒指望就這一件事,就讓父皇厭棄四哥,端看太子哥哥做出多么違背儲君之道的荒唐事,父皇還在硬保就可知了。 說來也奇,父皇自己當年能狠下決斷,去玄武門將兄弟們干掉,但自己做了父親后,卻又死活不肯相信,自己的兒子之間會骨rou相殘,頂多覺得他們是‘不合’。 李治想起昨兒父皇把四哥和自己一并叫去的情形,父皇直接道:“青雀,每到了夏日,你就體熱多燥,脾氣也不好。聽說前些日子不光打了抬輿的奴才,還無緣無故把雉奴給訓了一通。朕問著雉奴,他還不肯說,在替你遮掩呢。還不快過來,給弟弟賠個不是?!?/br> 李泰聽父皇這意思,便知道這事兒過去了,于是笑瞇瞇走過來,要給李治作揖:“是四哥性子急了些,雉奴別往心里去?!?/br> 李治哪里能讓他作揖下去,連忙雙手扶?。骸八母?,你是做兄長的,訓我兩句是應該的?!?/br> 此事到這兒為止,皇帝滿意了:這兩個兒子還是兄友弟恭好兄弟,尤其雉奴,是乖孩子,從來脾氣好,最重孝順之道。 李泰也滿意了:果然我才是父皇最看重的兒子,哪怕無緣無故罵了小九兒一頓,他也一句話不敢向父皇告狀,而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我。本來嘛,哥哥罵弟弟兩句怎么了,以后我做了太子,做了……皇帝,雉奴萬事本就該聽我的。 而李治,則是更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處境——原來人生在世,帝王將相與販夫走卒在情感上的偏愛與糊涂,竟也沒有什么不同。 懷著這樣的感慨,李治將他與四哥在御前的對答,以及父皇的態度,都大致與媚娘說了一下,然后戳了戳猞猁的小尾巴:“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br> “王爺受委屈了?!泵哪锏穆曇艉軠睾?,但是目光卻是一如既往的堅定,是李治很欣賞的神態。 他向來不喜柔弱無依的眼神。人的柔弱,不會讓他生憐,只會讓他厭煩,覺得本身既然是爛泥扶不上墻,那又何須費心可憐。 媚娘接下來的話語,也如她眼神一般堅定:“那么,王爺情愿這樣一直委屈下去嗎?”! 第32章 好一場冰雹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 媚娘問的話,李治還未及答,忽然刮起了風,不過短短兩息就覺天地變色,飛沙走石。媚娘短促地‘呀’了一聲道:“前日還聽姜meimei說,近來會有一場大雹子,不會這么巧讓我們趕上了吧?!?/br> 話音剛落,就聽到‘咚咚’地聲音,有兩枚湯圓大小的冰雹砸在了地上。 看這大小,砸在人身上,必是一塊青紫,傘也難有用。 李治便對媚娘道:“快去亭子里躲一躲?!?/br> 媚娘先急催著小猞猁回到木頭搭的棚子里去,小猞猁也第一次見這樣天地異象,對著媚娘嗚嗚了兩聲,努力蹭了蹭她的手,這才警惕地豎著尖耳朵噠噠噠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