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
季嶼恒站在臥室門口,手中拿著一杯牛奶。 他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門,就像一個要進到女兒房間里的父親那樣。 “伊伊,你睡了嗎?” 房間里沒有應答,他便打算推開門直接走進。 可這次他沒有推動。 臥室的門從里面被鎖上了。 季嶼恒愣了一瞬,他握著門把手重重地晃了幾下,“伊伊?伊伊?你在里面嗎?” 緊接著,房間里傳來“撲通”一聲,聽起來悶悶的,像是什么重物墜落在地的聲音。 幾乎是一瞬間,大腦里立刻重現了小時候母親嘗試自殺的場景。 季嶼恒轉身飛速跨下樓梯,看到洛伊在一樓的庭院里,正扶著欄桿掙扎起身,想要打開門出去。 “伊伊!” 爭吵聲,巴掌聲,哭聲,痛苦的呻吟聲,然后是救護車的鳴笛聲。 洛伊偷偷藏了一片陶瓷碗的碎片。 那碎片不夠鋒利,她花了整整兩天才把脖子上的項圈割斷。 她原本是想從樓梯逃走的,但她從門縫中看到季嶼恒一直都待在客廳里,從沒回過房間。 于是她選擇了守在門口,當季嶼恒再次來敲門時,她就把門鎖好,跑到了陽臺上。 這間臥室在三樓,她有些猶豫。 可聽著焦急的拍門聲,她還是跳了下去。 單人病房里,洛伊的左腿被夾板固定著,抬得高高的。 她不肯吃飯,只能靠葡萄糖輸液,整個人瘦了一圈。 季嶼恒坐在床邊,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頭發。 可他的手終究是沒有落下去。 住院期間,洛伊的精神狀態變得越來越差,季嶼恒便找了心理精神科的專家為她治療。 但洛伊什么都不說,她拒絕和任何人交流,醫生只好按照慣例給她開了一些抗抑郁的藥物。 通過注射給藥的那段時間里,洛伊逐漸變成了一張沒有情緒的白紙。 她呆呆地躺在床上,凌亂著頭發,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或者茫然地盯著某個地方。 季嶼恒每天都待在醫院里,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他喂她吃飯,給她擦拭身體,扶她去衛生間,晚上就睡在一旁的陪護床上。 他沒有請護工,因為他不放心讓別人來照顧她。 有時候,他甚至會暗自慶幸洛伊摔斷了腿,這樣行動不便的她就不會再逃離他了。 中途的某天,靳明突然打來電話。 《壞女孩》的后期制作馬上就要完成了,他問季嶼恒要不要再去趟工作室,看看最后的成片。 季嶼恒謊稱洛伊在下樓梯的過程中不小心摔倒,摔斷了左腿,由此拒絕了靳明,還告訴他不用來看望,因為洛伊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憔悴的樣子。 半個月后,洛伊的腿好了很多。 她雖然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但是能意識到身體恢復的情況。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吃飯時也會多吃一點。 看著洛伊將一整杯牛奶都喝完后,季嶼恒接過杯子,用紙巾輕輕擦拭她嘴角殘留的液體,輕笑著夸她好乖,然后開始給她講睡前故事。 這些天里,季嶼恒一直在用哄孩子的話術和她說話、聊天。 他沒辦法再像情人那般親昵地安慰她,便開始真的把她看做女兒一樣疼愛,盡管洛伊從來不給他回應。 病房里放著音樂,鋼琴的聲音溫柔又寂靜。 季嶼恒站起身,在洛伊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睡吧?!?/br> 那晚,洛伊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只不過夢中的記憶被篡改了。 在她九歲那年,洛語熙找到了季嶼恒,告訴他說,他們有一個孩子。 而且洛語熙也沒有偷稅漏稅,他們三個組成了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可洛伊知道,那都是假的。 第二天早上,在季嶼恒喂她喝粥時,她突然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角,張了張口。 季嶼恒連忙放下碗,抬手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怎么了?想說什么?” 洛伊側過臉,枕在他的手心里,許久才輕聲說道,“我想,回M國……” “好?!奔編Z恒撫摸著她的頭發,“你想去哪個城市?S市怎么樣?那里的風景很好,我們可以在海邊買棟別墅?!?/br> 可洛伊搖了搖頭,“我要,一個人……” 季嶼恒不說話了。 洛伊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側著繞過她的鼻梁,流了季嶼恒滿手。 “季嶼恒,在你身邊的每一天,我都覺得,好痛苦,好難受……你讓我走吧,你就當沒我這個孩子,或者,你就當我死了,行嗎?” 季嶼恒緊咬著唇,也沒忍住落了淚。 可他依舊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那天過后,洛伊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變得戾氣很重,每天都哭喊著對季嶼恒又打又罵。 她又開始拒絕吃飯,拒絕打針,總是把杯子或碗摔到他身上。 但季嶼恒全都安靜地承受下來。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狀態越來越糟,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給她自由。 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季嶼恒像之前一樣,拿了杯牛奶,遞到她的手中。 洛伊怔怔地盯著那杯白色液體,她在想,如果沒有跟著季嶼恒離開那家俱樂部就好了,如果沒有聽洛語熙的話走進那間豪華套房就好了,如果可以像從來都不存在那樣消失就好了。 而現在這一切,都是由面前這個叫季嶼恒的男人造成的。 一切的源頭皆是因他而起。 洛伊雙手緊緊握拳,關節處泛起一片白色,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下一秒,她把杯子狠狠地砸到地上,然后扒掉輸液管,右手緊攥著針頭,直逼季嶼恒的脖子。 針尖十分輕易地戳破了頸部的皮膚,越扎越深,可季嶼恒沒有逃走,他甚至沒有覺得害怕。 查房的護士走進病房,看清眼前的一幕后尖叫著飛奔到病床前拉開了洛伊。 但是她又用針扎自己的手臂,劃自己的臉,咬自己的舌頭,還把頭撞向墻壁。 季嶼恒被聞聲趕來的另一名護士拽走,他如木頭般僵硬地站在病房門口,看她像發了瘋一樣地傷害自己。 最后,洛伊被綁在床上,嘴里也被塞得滿滿的。 一看到季嶼恒,她的反應就很激烈,醫生只好給她打了鎮定劑,并且建議季嶼恒把她轉去精神科的封閉病房。 季嶼恒點頭應承下來,心里面卻對此嗤之以鼻。 他才不會讓她住在那里,哪怕她真的瘋了,真的想要他死,他也要一直陪在她身邊。 他怎么可能舍得讓她和那些真正的瘋子住在一起,被那些毫無人性的醫生和護士綁在床上。 他可以將她照顧得很好,季嶼恒想,最差的結局不過是被她殺死,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洛伊可以因為他的死亡變回曾經那副開心的樣子,那就沒關系的。 他愿意為了她去死。 ———————— 精神科的醫生和護士:你說誰毫無人性?! 回到家后被手銬鎖在床上的洛洛:就是!你說誰毫無人性?! 季daddy:…… 其實季嶼恒知道自己很病態,可是他做不到放洛洛走,尤其還是在已經知道洛洛是自己女兒的情況下。 他希望洛洛能患上斯德哥爾摩,徹底地離不開他,但洛洛可不是那么容易受擺布的! 季daddy還要再翻個更大的車才會下定決心還她自由,然后開始自己的贖罪。 本章推薦BGM——Such Words (Acoustic) by Ghostly Kiss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