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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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很高興,想讓你知道我有多高興?!迸釙N聲音低啞地說。 此時此刻,周顏以為這份高興,是屬于他的單方面高興,只不過想把快樂的情緒傳遞給她。 她從未想過,裴昇開心的本源,在她這里。 春夏之交的夜晚,從前在裴昇這里,只是日歷上翻過的一頁頁。 遇見周顏以前,他留著舊習慣,對電子設備不感興趣,喜歡在墻上釘一冊日歷,每天清晨撕下一張,日子就從手中落下。 這提醒他生命正在減少,和日歷上流逝的紙張一樣,揉成團滾進垃圾桶,他從部隊離開后的每一天,都在虛度光陰。 生活并不艱難,甚至是享樂的。脫下一身軍裝,接過家里的產業,不再有人喊他裴參謀,取而代之是一聲聲裴總。 裴昇起初聽不慣,眉頭總會皺一下。后來意識到這樣不好,會讓人誤解他的情緒,干脆見誰都帶著笑。 嘴角一左一右齊齊往上提,眼睛紋絲不動,這樣的笑維持太久,幾乎變成他臉上的面具。 日子依舊被他一頁頁撕下,直到春天的某個夜晚,提著裙擺的周顏和他擦肩,忽然劇烈咳嗽,仿佛要從內碎開。 他的一顆心久違懸起,不愿回首的壓抑記憶,被她的咳嗽聲敲開。 三年或是四年前,章悅然蜷在墻邊,關上所有燈光,決心要讓這一刻被黑夜帶走。 裴昇循著手機鈴聲一路找,盼望這只是她的一次惡作劇,撥出第28個未接來電時,確認她將自己反鎖在三樓臥室。 門板踹開的那一刻,房間游動著血腥味,暗得不曾有人的空間里,裴昇看見一個模糊抖動的輪廓。 他幾乎被自己慌亂的腳步絆倒,聽見章悅然最后幾聲咳嗽,奄奄一息的身體里,爆發出的最后的悲啼,像一把鈍鋸切割他的□□。 至暗時刻,她沒有睜開眼,鮮血從口中噴涌,源源不斷,是她生命流逝速度。 安葬那日是個晴天,裴昇沒有上前看她,遠遠在人群外站著。她的墓碑前擠滿黑色,如同她離開的那一晚,裴昇抱著她往救護車上去,心跳越跑越快,章悅然卻不再有聲音,她留下的只有滿手血。 與人爭論或解釋事情的真相,是毫無意義的。 裴昇聽著葬禮最后的鞭炮聲,不忍她離開后,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悶著抽完一支煙,把煙蒂碾進樹根旁的泥土,對章悅然的父親說:“對外就說是我喜歡她,是我造成她的困擾。人已經走了,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br> 此后幾輪春秋,他沒再聽過那樣的聲音,瀕死的身體破開的聲音。 尋常的、偶然的夜晚,周顏發出類似的咳嗽聲。裴昇對這種虛弱又猛烈的聲音敏感,他能分辨這不是身體健康的人會有的動靜,女孩狼狽地抓著裙擺,逃亡般往衛生間去。 這本不關他的事,裴昇卻不由自主跟過去,先滅掉煙,沖跟過來的駱琿擺擺手,獨自在走廊等她出來。 門板和水聲削弱了她的痛苦,不知情者路過,也許連眼神也不會波動。裴昇卻聽得眉頭緊鎖,等到她重新走出來,化了妝的臉看不出氣色,但眼睛是亮的。 裴昇松口氣,他不知道他為何揪心,當下又為何慶幸。是為了沒能救回的章悅然,還是為了這個一面之緣的女孩,幸好她看上去還算健康。 “這女孩是誰?”駱琿隨著他的目光看,捕捉到一個匆匆離去的背影。 “你也不認識?”裴昇微微詫異。 駱琿被噎住,忍俊不禁,“這話說的,我確實認識很多女人,但也不至于每一個都認識?!?/br> 裴昇輕笑,目送她走進自轉的旋轉門,與他的距離拉伸至無限大,融進人海茫茫。 深夜散場時,駱琿興致勃勃找主辦方詢問,要來了周顏的名字和年齡,查詢到周顏父母的職業和家底,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怎么?”裴昇不明所以。 “原來是來掐尖兒的?!瘪槵q抖了抖她的照片,放回原處,“不走心,正好適合我?!?/br> 翻來覆去徹夜未眠,裴昇坐在陽臺上吸煙,整整一包塞滿煙灰缸,喉頭干裂得嘗到腥甜。 心里莫名有道聲音,反復念著,覺得她不像所謂“掐尖兒”。她確實買票進場,滿場留自己的聯系方式,明目張膽昭示自己目的不純,如此光明磊落地拜金,讓裴昇更覺得,她原本并非如此。 第一縷晨曦破開云層,裴昇聞見春意盎然的氣味,睡意姍姍來遲,一覺到黃昏,夕陽即將于云層后消隱。 墻邊的紙質日歷,還留著厚厚的余量,停在昨天的日期上。 今年才剛開頭,有時春寒料峭,有時春光明媚,裴昇路過他每天撕日歷的地方,發現他第一次忘了翻開新的一頁。 然而日子還是到了新的一天,順利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3月20日,春分。 昨天是春分的夜晚,晝夜平分的日子。從此以后,白晝會越來越長。 他的手停在上面,忽然不想再撕。 第15章 可愛 ◎他確信自己打開了一扇門◎ 倒春寒的傍晚,朋友們把茶桌撤到內廳,碗碟叮當亂晃,煮沸的白開水在刺骨春風里嘯叫。 內廳掛著兩枚黃銅壁燈,燈罩雕得像一把撐開的雨傘,往下懸著渾黃的燈泡。 開燈的時候,燈絲先一閃,仿佛是剛要熄滅的炭火,隨后猛然亮起,蜂蜜色暖光填滿整個包廂。 外面傳來躲雨的笑聲,人們跑遠后才聽見溫柔的雨,輕輕鋪在玻璃窗上。 裴昇繼續飲茶,慢慢轉著手中的紫砂杯,凝看杯中茶水晃出一圈又一圈,像誕生于他手中的年輪。 原先的話題斷開,雨打風吹的時刻適合談論男女。某個正被催婚的朋友大吐苦水,抱怨相親的行程比工作還密集,眾人哄笑一陣。 緊接著聽到她的名字。 “周顏挺有意思。她直接坐在我身邊,我以為她要說什么。等了半天卻不說話,后來我問她坐在這里干什么,她說……” 說話的人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吊著胃口,噗嗤笑出聲,“她說,這個位置對著窗戶,夕陽很美?!?/br> 眾人更大聲哄笑著,蓋過突然的夜雨。裴昇喝了一半的茶,把茶盞擱在桌面,歪歪扭扭差點傾倒。 悶雷在天邊炸響,茶桌上半空的杯盞還在轉,人們的笑聲戛然而止,全數看著裴昇。 “走了,你們繼續?!彼嫔绯?,但舉止反常,沒人能猜出緣由。 裴昇逐漸頻繁聽到她的名字,從別人的嘴里念出來,周顏、周顏,后面跟著的形容詞,大多是貶義。 周顏收過一些禮物,據說從不計較禮物是否限量定制,是否獨一無二,每一份她都很開心。 在送禮物的男人眼里,這些不過是指縫里漏下的,隨手一揮送出的小玩意兒。周顏卻表現得像信徒捧著圣物,虔誠地百般呵護,帶給他們一種高高在上的滿足感。 因此曾被諷為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看什么都覺得好,小心翼翼拿著生怕磕碰,局促而小家子氣。 她成了一個可以隨時拿出來,津津有味討論的符號,人們的神色總是玩味的。 她結識過很多人,與她同齡的,比她年紀大許多的,甚至有和裴昇年齡相當的。裴昇并非有意打探她的隱私,只是一個圈子里,來來回回就這么幾個適齡男青年,大多數和他有交集。 每一場不經意的閑談,幾乎都能聽到她的消息。真像有人形容的那句話,她是帶著漁網的漁夫,毫不掩飾地撒網捕魚,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她的選項。 連駱琿這種臭名遠揚的,也成了她說得上話的新朋友,只是周顏的選項里,好像從未有過裴昇。 他們從一次擦肩而過以后,沒再打過照面。 清明祭祖時,裴妤帶著秦可歆回來玩,小女孩有小女孩的苦惱,假期不用念書,但要練琴。 她討厭枯燥無味的指法基本功,拖拖拉拉不肯出門,被裴妤追得滿屋子跑,甩掉拖鞋蹦進裴昇懷里,兩只手抓住他的襯衫,掛著不肯下來。 “怎么了?”裴昇抱住這個七歲的小女孩,“告訴舅舅,mama為什么要打你?” “我不喜歡彈鋼琴?!鼻乜伸о洁熘?。 “你給我下來!”裴妤處在怒不可遏的邊緣。 秦可歆聽得出,慢吞吞從裴昇身上爬下來,話說得很委屈,“為什么顏顏jiejie可以只學兩首曲子,我卻要從練習曲開始學完整本?” 名字里有“顏”的女孩很多,裴昇沒有波動,只當是另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等你成年了,你也可以這么干,但是現在你得聽我的!”裴妤把她拎起來,像拎一只沒有翅膀的小鳥,綁著她要往車里送,“再折騰一會兒,我在美容院預約的時間都要過了?!?/br> “姐,我送她去琴房吧?!迸釙N忽然說,話還沒過腦子,已經被他說出來,讓裴妤聽見。 破天荒頭一次,裴昇開車送小侄女去學鋼琴。 小女孩在副駕駛喋喋不休,全是沒營養的廢話。裴昇感覺耳邊有只蚊子嗡嗡叫,想聽點有內容的話,突然問她:“你的培訓班不是少兒班嗎,怎么會有個成年人?!?/br> 汽車轉了一個彎,裴昇發覺他問的才是廢話,怎么能指望一個七歲小孩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鼻乜伸Ч徊患偎妓鞔鹚?,但又強調,“可是顏顏jiejie是個超級無敵大美女?!?/br> “是嗎?”裴昇看著導航逐漸靠近終點,順著她的話問,“為什么你覺得她是大美女?” 耳旁靜了數秒,陡然嘰嘰喳喳吵起來。秦可歆指著車窗外,院墻整片油綠的爬山虎下,一個穿著工裝褲的女孩漫步朝前,背影分外眼熟。 “這就是顏顏jiejie!她經常請我們吃零食?!鼻乜伸О咽种更c在玻璃上,砰砰幾下快把玻璃敲碎。 “好、好,我看到了?!迸釙N把她的手拽下來,往車窗外細細看了一眼,隔著茶色玻璃捕捉到她的側臉。 素白的一張臉沒有妝容,烏發束成低馬尾,得以看見她的臉頰,帶著微微倦色。渾身松弛地垮著,不挺直腰背,也不用刻意吸起小腹,走路不必強求腳尖邁在一條直線上,一邊往前一邊踢青灰色小石子。 裴昇感覺自己打開了一扇門,撞見周顏的另一面。 “好看吧!”秦可歆向他炫耀,“顏顏jiejie今天還要請我們吃零食?!?/br> 車往地下車庫駛去,通道往下越來越暗,眼前殘留著地面的光亮,眨眼之間還有周顏的淺淺輪廓。 裴昇淡淡說:“你們十幾個小孩,別把她吃窮了?!?/br> “不會,jiejie說她有很多用不上的包包和項鏈,賣一個就請我們吃一次?!?/br> 這番話令裴昇怔住,不覺握緊方向盤,眉頭微微一挑,眼中涌出詫異。 不由得想起聽過的風言風語,原來那些奢侈品,在她眼里都是待價而沽的商品,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二道販子,怕添了劃痕不好賣出高價,完全不是別人口中戰戰兢兢的模樣。 周顏不知道她已經被小盟友無意出賣了,三兩句幾乎把周顏的背面抖干凈,裴昇聽得發笑,揉揉秦可歆的頭,打開車門催她上去。 “好了,去吧。結束了還回這里,舅舅載你回家?!?/br> 獨自一人在車里坐了片刻,裴昇感到無聊,沿著地下車庫出口往上走,意外走到院墻外的小巷口。 空氣潮濕,清明時節的雨連續多日,今天堪堪踩下剎車,世界仍是一塊擰不干的棉布,用力按下去能感受到微妙的濕意。 十幾米遠的距離,圍墻內忽然冒出一個女孩,白凈臉蛋被爬山虎遮住一半,撐著胳膊翻身往外,沙沙幾聲后落地,輕盈得仿佛是落下一片樹葉。 她停在一個鹵味攤前,貪婪地吸鼻子,五官饞得皺成一塊。 “怎么又翻墻,走正門啊?!崩习逭f。 “太遠了,懶得走。還是老三樣,微微辣,我怕長痘?!敝茴佌驹跀偳?,瞧邊上亮著屏幕的小玩意兒,“這是什么?” “移動ktv,你要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