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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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人逐漸動起來,駱琿接受那份被她解體又重組的菜單,有條不紊地推進。周顏聽得豎起耳朵,心頭稍有松快。 從未想過裴昇會讓駱琿來幫忙,或許是知曉周顏不愛結交新朋友,駱琿和她認識得夠早,雖然話談不上幾句,至少不會尷尬。 可真的不會尷尬嗎?起初一兩年里,周顏坐在裴昇身邊,碰見有駱琿的場合,都像一塊外強中干的石膏,毫不費力一捏就散成粉末。 總以為駱琿會諷她,目標換得比天氣還快。男人一貫受不了女人移情別戀太迅猛,即使原本不喜歡,也會萌生奇怪的占有欲。 一兩年以后,周顏發覺駱琿竟然規規矩矩,甚至開口喊“嫂子”,她驚得一身雞皮疙瘩,抿唇不肯應聲,被裴昇攬著腰笑話膽小。 故事最初,駱琿才是余覃和周顏的捕撈對象。地產大亨第三任妻子所生的第四個兒子,在繼承順位上吊車尾,不必卷入豪門紛爭的恩怨,卻源源不斷有錢花,綜合來看性價比最高。 當時駱琿對周顏記憶深刻,她足夠好看,獨自一人站著時,莫名有冰裂的破碎感。 不溫不火地幾次碰面后,一回頭她竟然被裴昇看中。 駱琿驚愕之下,第一反應是慶幸,尚未來得及對周顏做點什么,否則他也該成為裴昇的清理對象。 這些千回百轉的驚訝,周顏當然不知道,駱琿不敢對任何人說。 沙發上睡一場再醒來,駱琿已經離開了。落地窗前放下編織簾,織得像網又像紗,遮擋最濃的夕陽光。 周顏躺著編織的光點里,與世隔絕般聽著外面的人說話。 有人在切菜,刀刃篤篤撞著砧板。有人在澆花,落水聲淅淅瀝瀝。他們談論明日炎熱的溫度,談論半夜是否落雨,新曬的棉被受潮怎么辦。 種種聲音穿梭在周顏的身體,她好像和人們在同一個世界,又好像走進渺無人煙的屏障中。 人人都有奔忙的事情,她本來也有,可惜被抓來做了不擅長的,辛辛苦苦也做不好,最終被人代勞。 她躺得骨頭酸,咯吱坐起身,從果盤里撿一顆橘子吃。 不知何時跌在地毯的手機,忽而叮的一聲。 周顏彎腰拾起,屏幕自動解鎖,彈開那則消息。 “周顏女士,您的民政局登記預約已成功,請在預約時間內到場辦理?!?/br> 周顏驚得咬不住橘子,對半分的果rou啪嗒摔到地上,尚在分析這則消息的真假。 “明早九點四十到機場,你和司機一起來接?!?/br> 裴昇的消息躍至眼前,文字靜默無聲。 莆園內外,勞碌的聲音乍然消隱,周顏耳中轟鳴,慌忙在心中問自己。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獨自面對生活中的一切玻璃渣。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當一顆腎臟即將公之于眾。 她是船,是漂流瓶,被一層層浪推到海中央。 機場高速路沒有鳥,盡管江城是個多鳥的城市。 周顏碩士入學的第一個作品,拍的便是濕地中的鳥,學名叫做豆雁,灰色絨羽背身,一雙黃色腳蹼,會上岸游蕩。 第一眼見時,周顏以為是野鴨或野鵝,肚皮貼地,歪歪扭扭的鳥科動物,翅膀是一對退化的裝飾品。 沒想到它忽然振翅騰空而起,周顏被嚇了一跳,失手摔了相機,一下跌坐在草叢里,緩過神后笑得喘不上氣。 這不是江城的鳥兒,每年冬天從雪域飛來作客,探進沉湖濕地里飽餐,義務做人類的觀賞對象。 周顏發現它們竟然是一夫一妻制的鳥類,頓時覺得有趣,隔開幾百米距離,拍它們成群結隊的畫面,從日出追到星光漫天。 沉迷至忘記時間,一天午夜時分,被裴昇從淤泥上撈起。冬季的嚴寒從泥土地起,她趴在羊毛地毯上,擋得住rou眼可見的灰塵,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寒意。 裴昇碰了碰她的腹部,手落在羽絨服上,滑開一片刺骨的冷,眼色掉進冰窖,一言不發抱起她回車上。 車程過半,把周顏一雙手揉得軟乎發燙,裴昇悶聲開口問:“你拍的是什么動物?” “候鳥,叫做豆雁?!敝茴伵d致盎然,打開相機給他看。 陽光在水面牽成一條線,波紋起伏堆到岸邊,豆雁在湖中水面小憩,遠看像不會沉底的灰墨點。 “豆雁?!迸釙N復讀一邊,微微點頭,“這將是我第一個討厭的動物?!?/br> 汽車穿行于黑夜,車窗外寂然無聲,暗得讓人喪失視覺,唯一能看見的是車廂內,照明燈下、相機屏幕前,裴昇若無其事的臉。 他不像開玩笑,也許月白風清,無限接近夢境的時分,說什么都顯得合乎情理。 總有這樣的瞬間,讓周顏覺得,她不僅可以從裴昇這里得到錢,還能貪婪地獲取一些愛意,哪怕稀薄至極,比不上竹籃打水后殘留的濕意。 從前她收到奢侈品,來自更早一些結交的男士,成品店中千篇一律的logo,可以在她手上,也可以在任何一個女人手上,周顏甚至不拆包裝盒的緞帶,毫不猶豫賣掉換錢。 后來收到裴昇送的第一個禮物,一枚古法黃金手鐲,內圈鑿刻她的名字,周顏感受到一行如心跳起伏的凹凸,第一次不舍得拿出去換鈔票。 就怕她手里的稀薄情誼,被她輕易販賣,此后成為絕版物,再也回不到她掌心。 然而她始終在不確定里浮沉,通過一些細枝末節,尋找他愛的脈絡。但又有另一些節點,可能暗示他只是修養如此,體貼是下意識的習慣,而非愛意自然流露。 “怎么會有人被民政局系統通知,才知道自己要領證的?”陳懿詰問她,怒其不爭,“你真的沒脾氣,如果是我已經要生氣了?!?/br> 周顏為陳懿的話失神,想厘清問題出在哪里。 為什么不生氣?她坐在車里,再度想到這個問題。 飛鳥讓周顏憶起被愛的痕跡,民政局短信就是橡皮擦,一鍵抹除這些痕跡。她好像把婚姻當做流程,一條黑色滾滾向前的傳送帶,她坐在傳送帶盡頭,面無表情組裝每個環節,拼成“婚姻”二字,通過質量檢驗的綠燈,摔進集裝箱。 機械過程不需要情緒,情緒是效率的敵人。 周顏重新開始否定自己。 不如做點理智的事,再多換點錢,整理沒有她名字、看上去無所屬的禮物,擺在待價而沽的位置。 晨起打了幾個哈欠,此時車內無人,周顏又蔫著打哈欠,無所事事看空曠的停車場。僅隔一道白墻,外面的停車場已經水泄不通,這里標了“vip”,寬敞得無聊。 左側車門一開,周顏回頭看,裴昇的淺灰色襯衫堵在門框,是異國的陌生氣味。 他拎著一個小巧的禮盒袋,俯身坐進來。舟車勞頓的倦怠像酒后微醺,發絲沒做刻意梳理,懶散在額角。 “拆開看看喜不喜歡?!迸釙N把禮盒抽出來,巴掌大小的方盒子,躺著一條鉆石珍珠項鏈。 勾環上細細一道,又刻著她的名字。 這時猛然想起,裴昇送過的禮物,無一例外都有她的名字,沒有可供販賣的。 “喜歡,好漂亮?!?/br> 項鏈剛躍入雙眼,視覺還未傳遞至腦神經,周顏已經本能答喜歡。 一晃眼后細看,發自內心覺得確實好看,又喃喃重復一遍,“真的很好看?!?/br> 裴昇被她逗笑,喉結震動,疲憊瞬間消散,解開項鏈要幫她戴上。 一只手撈起她的烏發,在掌心束成一把黑,白嫩的后頸rou毫無防備在他眼前,玫瑰金的鏈子掛上去,恍然像勒一塊脆弱的奶油。 他指腹頓住,按著她的后頸,來回摩挲項鏈,須臾間留下一道羞赧的紅痕。 僅有二人的私密空間,他聽見周顏呼吸急促,貼著她皮膚的手指逐漸收緊。 司機取了行李箱,快步趕回來,拉開后備箱一一規整。 密不透風的鐵殼,出現第三個人,旖旎從外敲破。 “你去買條煙?!迸釙N冷不丁說。 駕駛座門剛剛拉開,司機甚至還未摸到方向盤,意料之外看見裴昇抽出一張卡。 “好的,裴總?!彼麘暯舆^。 合門離開時,聽見周顏甕聲輕問,“你不是不抽煙嗎?” 司機雙眼放大,忽然頓悟了什么,往外的腳步越來越趕。 第11章 車里 ◎不想聽◎ 許多時候,周顏搞不懂裴昇為什么發笑。 她只是隨口問了一句,畢竟裴昇戒煙已經好幾年,自律壓過煙癮,不會突然克制不住,非要為難司機師傅跑大半個機場,找一間不知身在何處的煙酒行。 關于戒煙的原因,周顏勒令自己不準追問,避免不必要的情緒內耗。 真的為了誰,或者完全不為誰,周顏不想聽到那個答案。 她對裴昇抽煙的模樣記憶深刻,那是構成他們第一眼的重要組成部分。 整場慈善晚宴,周顏細心供養她的禮服,注意力被裙擺每一道新褶吸食干凈,直到裴昇帶著煙草味途徑她,煙霧橫沖直撞撲進身體。 周顏拎著裙擺往衛生間跑,她咳得幾乎要干嘔,五臟六腑擠在一個拳頭里,痛苦萬分的時候,竟然還能分神回味自己的體態,提裙飛奔如熒幕里的落跑公主。 當然,這是周顏安慰自己,讓這場狼狽的咳嗽有塊羅曼蒂克遮羞布。 衛生間熏著檀香,周顏伏在洗漱臺,肩胛骨在震動中突起,余覃焦躁不安幫她順氣,絮絮聲比棉花更碎。 “嗆著了?熏著了?喝點水順一下?” “不用,我沒事,嗆到了?!?/br> 周顏腹腔一縮,身體像煮熟后弓起的蝦米,繃成抽搐的半圓弧,張嘴有想吐的征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無聲顫抖著,被剝奪了吶喊的資格,她聽不見自己全力發泄生理痛苦的吼聲。 時間走得很慢,也許痛感會壓住指針行走的速度,周顏聽著心跳從極速回歸平靜,壓下身體的余震,以健全人的姿態重新擰開門,不過才三分鐘的事。 通往衛生間的走廊,停著一個等待的人影,背身而立,指間已經清理得干干凈凈。 他回過頭,眼中的擔憂緩慢沉下,微不可查松口氣。 “你還好嗎?”裴昇說話時的平和善意,讓人覺得他可以是沒有距離的,“剛才你好像很不舒服?!?/br> “我沒事,謝謝您關心?!?/br> 周顏第一眼和他撞上,兩塊冰碰在一起,她很快垂下眼,盯著地毯循環的印花紋路,一圈圈無邏輯地打轉。 過了段時間再次碰面,周顏記不起那時他是否點著煙,腦海里閃過他坐在沙發里,鏡片在煙霧后反光,也閃過同一個沙發里,他的雙手干凈清爽,沒有煙草的痕跡。 仿佛兩個不相干的平行時空,偶然堆疊在她眼前。 再后來,又見了幾次面,周顏意識到他好像戒煙了,其中原因不明,她認識的女伴們都猜不上來。 周顏也稀里糊涂,但不抽煙是加分項,她愿意坐得離他近點兒。 “我確實不抽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