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斷裂的右臂掙扎抬起，仿佛也想觸摸瑟芮法安那張被盔甲吞噬的面容，金銀交織的輝光在盔甲表面滑動，最后落在花瓣散落后飛速枯萎的白玫瑰花蕊上。

    “對不起，”勒壹重復道，“瑟法?！?/br>
    神國展開，八芒星猛地掙脫了盔甲的合圍，輝光劃出一道弧線，繞過了包圍過來的鐵人們，重新奔向白玫瑰星云的中心。

    昆廷大帝只是猶豫了一瞬，便再來不及阻止。

    繭女扇動靛藍蛾翼，飛快追了上去。昆廷大帝疑惑瑟芮法安竟然沒有動作，輕易放開了八芒星。他定睛一看，震驚地上前兩步。

    白玫瑰正在盛開。

    盛開的不是與天使之君相伴而生的白玫瑰，而是伊勒瑟芮世界樹。

    世界樹脫離了八芒星的神國，這回竟然扎根在了瑟芮法安身上。

    “神轉移了伊勒瑟芮的權柄……”

    昆廷大帝驚恍說到，老人看到瘦弱的伊勒瑟芮世界樹一反常態地飛快生長，花藤與團團簇簇的白玫瑰將瑟芮法安圍在其中。

    紅發天使本就借由背負伊勒瑟芮所有人的仇恨，以此掌握了些許神的權柄，這正是他抵抗蠕蟲之主污染的依仗。而現在，得到伊勒瑟芮世界樹的他可以說是成為了伊勒瑟芮真正的君王，他就是伊勒瑟芮的主神。

    保存在世界樹中的生命記錄輕松收下了伊勒瑟芮人們的仇恨，血紅自瑟芮法安身上褪去，他陷入了無法停下的升格中。

    這本是瑟芮法安想對勒壹做的事。

    現在勒壹卻先對瑟芮法安做了。

    更適合在大氣層內行動的繭女根本追不上八芒星，唯一能追上的瑟芮法安在巨大能量的沖刷下，無可避免地意識昏沉，并逐漸無法感知外界。

    七天前他借用“系統”催眠了勒壹，如今勒壹反手讓他陷入同樣的境地。

    他為攔住勒壹放棄了理智，此刻卻不得不竭力保持清醒。

    瑟芮法安很難不在其中品味出幾分報復來。

    逐漸消弭的視野里，黯淡的八芒星已經穿過宇宙屏障。

    祂拋棄了他。

    又一次。

    血淚滑過臉頰，紅發天使內心無法抑制地浮現最后一個念頭。

    果然，他的神，從來不接受他啊。

    ***

    勒壹穿過屏障，確認瑟芮法安聽不到祂的聲音，才敢低低呢喃。

    “……不是這樣的?！?/br>
    祂自言自語：“自你誕生后，不，在你誕生之前，我就期待著，因為你的誕生，因為你生活在伊勒瑟芮，我一直感到，非常的……非常的快樂。

    “因為……”

    很久以前，在自己的神國中。

    八芒星看著已經塑成的天使身軀，滿意地后退了一步。

    高大的紅發天使全貌出現在祂面前，即便尚未完成賦予生命的最后緩解，他看上去已經足夠栩栩如生。

    即將蘇醒的樂園之君雙眼緊閉，不知他的造物主懷著何等的期待注目他，從白翼上的羽毛到一根根頭發祂都熟稔于心，連每根睫毛都由祂親手打造。

    啊，這將是祂的原初天使，祂為祂創造的世界指定的君主，也是祂的武器，祂的守護者，從今往后，將一直陪伴祂的生命，祂的——

    八芒星愈發亢奮的心情突然一滯。

    祂意識到祂最后給與瑟芮法安的定義有哪里不對。

    祂想稱呼面前這尚未醒來的天使，為祂的愛人。

    祂想讓瑟芮法安現在就醒來，想讓他死寂的眼神染上靈動的光彩，想要和他說話，想要與他相擁，甚至想要與他親吻。

    祂暢想那樣的畫面，心中愈發柔軟，同時也感到一陣陣發冷。

    什么是愛？

    遠遠稱不上成熟的星族，何以談論這在虛空中也算是極為強大的力量？

    可祂卻將向祂的造物祈求相愛的可能。

    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并非什么褻瀆，也不是祂沒有賦予瑟芮法安愛的功能。

    造物對造物主有著服從的天性，如果祂對他述說愛，他不會有答應之外的第二個回應。

    但這并非相愛，這也絕非是愛，造物沒有拒絕的權力，甚至無法產生拒絕的想法。

    絕不可能平等的地位，造成絕不可能真正地相愛。

    八芒星只是遵從本能去創造世界與生命，萬萬想不到在第一步，就讓自己陷入了這個局面。

    現在勒壹再一次站在了蠕蟲之主面前。

    “……因為，我愛你?！?/br>
    祂低聲說，金光銀輝在此刻暴漲。

    “所以，我想讓你，讓你們獲得最重要的東西?！?/br>
    不是信仰。

    而是自我。

    四道金芒和四道銀芒重疊交織，散發出蠕蟲難以抵御的渴望。

    藍星，在返回基地路上的井星凱撫摸手中的面具，突然感到天亮了。

    七隊四人莫名抬頭，菏莊市今夜倒是沒有下雨，只有小朵云絮飄動的夜幕覆蓋著一層大城市的陰霾，幾乎透不過星光。

    但在這一刻，有什么龐大的東西橫亙過天空，在大地上投下見不到頭尾的巨大影子。

    “那是什么？”

    井星凱脫口問出，然后本能中認知到了答案。

    蠕蟲，蠕蟲之主。

    趴在宇宙屏障上的蠕蟲之主，正在收攏祂鉆研宇宙屏障的無數觸手，緩緩離開了宇宙屏障，臃腫地起飛。

    祂朝著此刻最誘惑祂的“食物”飛去。

    祂感覺到了，祂和這份“食物”間切不斷的聯系。

    而“食物”也在呼喚這份聯系，對祂說：“我來見你了?！?/br>
    金銀交織的光直墜而下，兩者相撞產生的余波，甚至照亮了宇宙周邊的虛空。

    照亮，只是一瞬。

    一瞬，八芒星從夜空中墜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死_(:3」∠)_

    第121章 白玫瑰（4）

    虛空并不是空無一物。

    能量與信息猶如洋流般在無垠的虛空中涌動, 它們交匯的地方，總有名為“世界”與“宇宙”的明珠誕生。

    但偶爾也有這樣的存在，在能量缺少卻信息富集的地方, 諸多信息流的疊加下, 慢慢會有光明照亮那里。

    完全從信息中誕生的生命, 天然擁有從信息中抽取模板創造萬物的能力。

    祂們是虛空的星星, 是為虛空帶來更多熱鬧色彩的祝福之子。

    但在恒古的虛空中，熱鬧會散去，色彩會消退，祝福之子會被狩獵。

    于是星星變得只會出現在虛空的角落里, 藏起自己的光亮, 不停地流浪。

    “……巨木般的世界樹宏偉美麗, 但出現在這個偏僻的虛空角落里果然還是太顯眼了吧?！?/br>
    質感仿佛金屬的銀色雙手，手指變幻, 帶動掌心處的種子滴溜溜轉動。

    年少的星星漂浮在自己的神國嘀嘀咕咕。

    “好像還沒有前輩做出過灌木類的世界樹，雖然結構上會有承載力度的問題，不過我不需要那么大的……”

    只要小小的一棵，慢慢地成長。

    在祂的構想中，世界樹的種子逐漸成型，然后從白銀雙手中脫出，化為流光，墜向神國的底部。

    只是須臾，種子在虛空中抽芽，生長, 分枝, 舒展綠葉, 結出花苞。

    白銀的手屈指在花苞頂部輕輕一彈, 金色露珠滴下，雪白花苞剎那綻放，重瓣層層疊疊，露出花蕊一點淡紅，散發馥郁芬芳。

    如此完美的品相，只可觀賞不可褻玩，但白銀的手毫不留情將這相當于一個小世界重量的白玫瑰折下，舉起到面前。

    非人的星眸注目這朵美麗的白玫瑰。

    “好期待……”

    祂說。

    “好期待啊，我的……天使?！?/br>
    ***

    驚醒的瑟芮法安霍然睜開了眼睛。

    他按住領口，觸手是微涼的柔軟，那朵從他誕生起就一直陪伴他的白玫瑰，似乎一如過去千萬年的時光，別在他的衣領上。

    但瑟芮法安知道，在他粗暴地摧毀它后，這已經不是原本的那朵白玫瑰了。

    他抬起頭，發現自己懸浮在熟悉的十二根殘缺圓柱環繞的小庭院中，比昨日更加病懨懨的伊勒瑟芮世界樹在他下方，葉子只剩下兩片，數月都沒有盛開的那個花苞更是消失不見，連光禿禿的茬口都沒有留下。

    那朵尚未盛開的花苞，才是現在別在他領口的白玫瑰。

    花苞本質并沒有離開世界樹的枝桿，出現在他的領口，只象征他對伊勒瑟芮世界樹的所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