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知道，如果提爾真的不在了，他的腺體也同樣能感知。

    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其實當初他跟提爾是雙向標記。

    在他將提爾標記成自己的omega以后，提爾也標記了他。

    不僅僅是絕無僅有的omega特種兵，也不僅僅是能用信息素壓制普通alpha，提爾還擁有標記自己alpha的能力，這點其實從提爾異于常人的信息素就可窺探一二。

    能標記alpha的omega少之又少，而愿意被omega標記的alpha更是幾乎不存在，因為alpha一旦被omega標記，就相當于是對omega的臣服，之后將不能再標記其他omega。

    身為一個alpha，顧淮也并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被一個omega標記，更想不到當那天來臨時，自己會是那樣的心甘情愿。

    被提爾標記后，他就像傳說的那樣失去了標記其他omega的能力，除了提爾的信息素，他再不對其他任何omega的信息素起反應。這同時也意味著他們的腺體已經形成聯結，他們能感知到對方的生命狀態，但也讓對s級alpha以及omega用的特效抑制劑對他們各自的易感期以及發情期都失去了效用。

    只有加入了彼此信息素的抑制劑，才能勉強對他們產生一點撫慰，然而那種撫慰也僅僅是保證他們能在精神和腺體不受傷的情況下度過易感期或發情期。

    提爾一直都不知道，他在易感期如果沒有得到撫慰會有多痛不欲生，那甚至會對他的精神造成損傷。

    但也幸好提爾不知道，否則恐怕那個時候，他就沒法說服提爾自己先逃了。

    身上出的汗已經在地板上形成了一灘水漬，顧淮卻只感受到神經在被始終高漲的欲望燒灼。

    禁閉室的門被開啟，刺眼的白熾光照進了昏暗的禁閉室，顧淮費勁地睜開眼看過去。

    穿著軍醫白袍的鄭語沖進禁閉室，從懷里掏出一管抑制劑迅速打進了顧淮的身體里。

    “顧淮你忍忍，這抑制劑里有提爾的信息素，是之前他在我那里做基因測試的時候我為了做實驗保存的?！编嵳Z說得飛快，看到顧淮這副面無血色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他都怕自己來晚了。

    “你……”顧淮瞪著鄭語，混沌一片的腦中只想到一個問題。

    鄭語怎么知道他需要有提爾信息素的抑制劑？

    第七章 交個朋友

    本已毫無作用的抑制劑，因加入了提爾的信息素而開始對暴動的神經以及欲望產生少許的安撫效用。

    顧淮試圖伸出手去抓住鄭語的手腕，然而剛剛扛過去的一波精神沖擊讓顧淮眼前陣陣發黑，恍惚間過去的回憶像被打碎的鏡面，碎片倒映著各種各樣的畫面，在咆哮中吞噬了他的神智。

    于是已經冰冷一片的手在半道無力地垂落，指尖在鄭語的手背上輕輕劃過，留下一道幾不可見的汗跡。

    鄭語雖然在后頸貼有阻隔貼也戴了口罩，但顧淮的信息素實在太過強大，因此他從沖進禁閉室那一刻開始，就被鋪天蓋地襲來的s級alpha信息素給壓制得呼吸困難，頭昏眼花得差點就要直接在禁閉室里跟著一起跪了。

    在利落地給顧淮注射完抑制劑后，鄭語便馬上爬起來又跌跌撞撞地出了禁閉室。

    禁閉室的門重重關上重新將顧淮暴動的信息素阻隔在禁閉室里，鄭語才剛摘下隔離信息素的口罩，便靠著墻滑到在地上大口的呼吸。

    alpha之間的信息素一貫相斥，他一個b級alpha，在s級alpha的信息素面前，輕易就會被碾壓，即便顧淮現在腺體受限也一樣，在易感期的影響下，顧淮爆發出來的信息素更是充滿暴亂和焦躁，還有對omega的強烈欲望，對他來說，剛剛在禁閉室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幾乎可以說是度秒如年，他差點就要被這樣極具攻擊性并非普通防護隔離口罩能阻擋的alpha信息素給干趴下了。

    扯開領口，鄭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緩過勁，他從地上爬起來看禁閉室門口的小監控屏，之間顧淮仍蜷縮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伸出，痙攣的五指不斷抓著地面，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

    今天是顧淮易感期第二天，按照過往記錄，顧淮最少還要熬三天這易感期才會結束。

    鄭語低頭看自己手里已經空掉的注射器，一時間神色又再次沉了下來。

    在不斷的墜落中，顧淮最終被拖回到他與提爾久遠的初見回憶里。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彼時的他才十五歲，是軍隊孤兒。

    所謂的軍隊孤兒，是指父母雙方都是軍人，卻都不幸在執行任務時犧牲，只留下年幼尚未能自立的孩子。

    他在軍隊所屬的福利院待了三年，被執行完任務回來的父親戰友領養。

    沒有想過要選擇第二條路，他讀的一直都是軍校。

    亞盟國的軍校沒有所謂的小學、初中和高中，雖然同樣是十五年教育制，但主要分為九年基礎教育以及六年進階式高等教育，且軍校生大多遵循alpha、omega和beta的性征從一開始就決定好自己的方向。

    alpha大多會選擇成為實戰戰士的路線，統一進行囊括海陸空三大類戰士必須具備的素質教育；omega則多數會選擇成為研究人員或軍醫的路線，將來可能會進入政治學、軍事歷史和心理學以及信息研究又或是醫科等專業展開研究性學習。

    beta相對而言選擇范圍更廣，但也同樣有局限性，他們體能相對alpha較弱卻又比omega強，沒有易感期或發情期，相對也五感也沒有那么敏銳，也極少出現高智商型人才，因此beta雖然可以自由選擇發展路線，可最終他們的軍銜都不會太高，即便是成為研究人員，也少有出色的研究成果。

    不過軍隊中的beta依舊占有非常大的比重，主要原因是因為其實大多數b級的alpha和omega會在軍校大學考試時因為先天等級而落選，這些空缺大多都會由不受易感期、發情期以及信息素影響的beta補上，并且beta在能力上和最終專業選擇上具有極強的普遍性。

    在作為四年級進階軍校生正式開始接受特種兵軍事訓練那年，顧淮在軍校里見到了剛剛升上三年級進階軍校生一個月的提爾。

    跟他不同，提爾雖然不是軍隊孤兒，卻同樣沒有父母在身邊，他在人造zigong培育室里出生，是亞盟國與其他幾個聯盟國共同推進的基因強化實驗的二代實驗體，他的父母基因分別來自a級的alpha和omega，是亞盟國與其他聯盟國為了培養出最強的戰士而精心挑選出來的供體。由于在實驗之初就簽署了歸屬協議，所以盡管其他聯盟國在確定提爾是極為罕見的s級進化omega，提爾的國籍最終還是歸屬亞盟國，并在十二歲時被送到亞盟國，接受亞盟國的軍事培養教育。

    也許是因為十二歲以前一直都在基因實驗基地里成長，提爾的性格非常不合群，更沒有辦法融入軍校的環境中，因此長久以來他都是獨來獨往，在軍校里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基于提爾身份和能力上的特殊性，即便提爾并不算是一個服從命令的軍校生，軍校里的教官大多都會對提爾那些不守規矩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s級且體能各方面都碾壓alpha的omega，在亞盟國里提爾完全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上頭的那些大人物，可還指著將來能利用提爾的基因還有腺體信息素培育出更多像提爾一樣的s級omega。

    只不過在這個基本還是由alpha主導并掌握絕對力量的時代，即便軍校里大多數教官都有共識，知道提爾是極為珍貴的實驗體甚至是將來的供體，難免還是會有那么幾個絲毫不掩飾對omega的蔑視，并經常會刻意為難提爾的教官存在。

    盡管身為omega，但提爾進入軍校后所選擇的是最終會進入武裝特種部隊的實戰戰士路線，并不像其他軍校omega那樣選擇往研究人員或軍醫的方向發展。

    在一開始的時候提爾就經歷了比一般alpha軍校生更為嚴苛的體能測試，在通過測試后，這兩年多的軍校學習中，直屬教官也經常性地為難提爾，讓提爾完成那些連a級alpha都很難完成的考驗。

    顧淮第一次見到提爾，恰好就是提爾在cao場上被教官要求與其他高一的alpha新生進行車輪戰的時候。

    那也是第一次，顧淮意識到原來omega真的也可以把alpha打得落花流水。

    cao場上穿著深色訓練服的提爾，面無表情地將沖上來體型比他高大至少三分之一的alpha直接過肩摔到地上，他額前的黑發已經被汗水濕濡，可他卻沒有流露出一點疲憊的深色，出手的速度沒有半分減緩，每一下動作都干凈利落，cao場地上躺了七八個alpha新生，個個都比提爾高大，卻都被提爾收拾得一時半會都爬不起來。

    在一旁看著的教官臉色非常難看。

    顧淮當時并不在cao場上，他站在教學樓二樓的走廊上，以一個絕佳的視角將一切收入眼底。

    在第十一個alpha被提爾放倒的時候，教官叫停了這場從一開始就不公平的車輪戰，然后罰其他人原地做一百個俯臥撐，做完才能下課。至于提爾，則被要求站軍姿直到太陽下山。

    教官這樣的安排讓那些alpha新生都對提爾產生了極大的不滿，令顧淮即使站在二樓走廊，都能嗅到空氣中那股alpha新生們壓不住的帶著憤怒與壓迫的信息素。

    顧淮本來以為那個被罰站的omega會露出難受的表情，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個omega面不改色，絲毫不受影響。

    在alpha新生們都散去，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顧淮也說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動機，他上完那天的最后一節課離開教學樓，看到還在cao場上站著的omega，他突然就生出了過去跟那個omega說話的興致。

    顧淮想，那應該是他有生以來首次明白，什么是搭訕。

    “你是omega?！鳖櫥醋叩給mega身邊，他一向話少也沒有搭訕的經驗，只好開口就是一句事實陳述。

    提爾瞥他一眼，對這個上來就惹他不快的alpha沒好氣地說道：“干嘛，看不起omega要找我打架？”

    顧淮神色淡淡的，說道：“你剛剛，如果選擇借力打力的方式，可以少挨幾下?！?/br>
    提爾皺眉，直覺這個alpha就是來挑釁的，可是偏偏對方并沒有像其他來找他麻煩的alpha一樣在他面前亂放信息素，于是他臭著臉說道：“你管我，我就喜歡硬碰硬的?！?/br>
    “教官想讓你知難而退，硬碰硬受傷了對你沒好處?！鳖櫥磳τ谔釥栆恢倍加兴?，只不過他一向很少關心別人的事，所以直到今天，才真正注意到這個想要成為特種兵的omega。

    “omega并不比alpha弱到哪里去，我如果選擇借力打力的方式，才更會被針對，更被認為我體能力量都不如alpha?！碧釥柌荒蜔┑卣f道，他很少向別人解釋什么，只不過眼前這個alpha看起來還不算太討厭，他才勉為其難多說兩句。

    “有道理，是我疏忽了?！鳖櫥袋c點頭，認同了提爾的說法。他是alpha，習慣性的站在alpha的角度考慮情況，倒是忽略了提爾面臨的困境。

    想了想，顧淮又補充一句：“你很強，以至于我忽略了你的性征?！?/br>
    “咳，你，咳咳……”提爾幾乎從沒聽到過這么直白的稱贊，低咳兩聲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口水嗆的還是難得感到不好意思。

    顧淮從褲袋中掏出他剛剛去醫務室找校醫要的藥膏，遞給提爾，說道：“這個，晚上擦一下，被打傷的地方淤青散得快?！?/br>
    提爾猶豫了一下，并沒有伸手去接顧淮遞過來的藥膏，反倒有些防備地看著顧淮，問道：“我不認識你，你干嘛對我這么好？”

    顧淮聳聳肩，說道：“交個朋友，我喜歡強者?！?/br>
    而且他很好奇，這樣一個好強又能打的omega，藏在后頸腺體里的信息素不知道會是什么味道。

    第八章 求偶行為

    亞盟國的軍校里，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流傳著這么一個謠言。

    那個s級想成為特種兵的omega，不知道為什么跟比他高一個年紀的顧淮對上了，三天兩頭就要去找顧淮打架，就算次次都被放倒，還是鍥而不舍。

    見過他們對打的人都說，顧淮大概也很不喜歡那個不知天高地厚公然挑戰alpha權威的omega，所以明知道對方是個omega，下手依舊半點都不留情，每次都把人打到爬不起來。

    alpha的天性就爭強好勝與征服，而顧淮作為準特種兵預備役，專業成績一直排在軍校第一位，而且自從他刷新了軍校的各項記錄后，已經很少有人敢再去挑釁他。

    而提爾就像是那個永遠都跟別人不一樣的異類，越是辦不到的事他越要去做，他要成為特種兵，也要打倒顧淮。

    只不過，在提爾的思維里，他并沒有跟顧淮對上，他只是單純想要贏過顧淮罷了。

    更何況，他并不覺得顧淮討厭他。

    畢竟，他討厭一個人的時候，是連半個眼神都懶得給對方的?？墒穷櫥?，每次他找顧淮對打，顧淮都愿意放下手邊的事陪他打，打完后還會帶他去醫務室幫他擦藥。

    顧淮是個很稱職的學長，一直很認真指點他格斗技能，每次跟他打完都會給他分析問題所在，指出他的弱點并教他該如何加強訓練在最短時間內提升。

    提爾覺得，顧淮是他來到亞盟國后，唯一一個讓他看得順眼的alpha。

    不僅足夠強大而且沒有直a癌，跟他說話的時候客氣又尊重，完全不像他平日里遇到的那些狗眼看人低又自以為是的alpha。

    在顧淮當了提爾整整三個月的免費陪練后，提爾對顧淮說道：“我覺得你這個朋友值得交?！?/br>
    聽到提爾這句話，顧淮的反應是挑了挑眉，然后用略有些意外的口吻說道：“我以為從你找我打架那天起，我們已經是朋友了?！?/br>
    提爾搖搖頭，很認真又很慎重地說道：“朋友不能隨便亂交，真心太過輕易交出去，也沒人會珍惜，甚至還可能會被利用?！?/br>
    顧淮沉默了下來，他沒有追問提爾過去發生過什么事，只是伸手拉起剛剛再一次被他放倒在地的提爾，很平淡地說道：“跟你交朋友，我是真心的?！?/br>
    在更早以前，顧淮就發現提爾對人的防備以及與人交往時的生疏，大抵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提爾，怎樣正確的與人相處。

    提爾并不在意自己又一次輸給顧淮，相反，他來找顧淮打架，就是因為顧淮一直都把他當做是一個真正的對手來看待，并不因他的性征而對他有其他任何看法，更不會對他放水。

    他喜歡跟顧淮相處，所以當顧淮說出自己是真心的時候，提爾朝顧淮露出了笑容。

    那是第一次，顧淮看到這個總是臭著一張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omega，對他露出了一個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笑，就好像是已經太久沒有笑過，所以當再次露出笑容時，臉上的肌rou似乎都已經不清楚應該怎么活動才對。

    提爾按了一下自己后頸上的腺體，大約是覺得笑得太尷尬也不自在，因此他很快就收起了唇邊的笑，對顧淮說道：“我還沒給你聞過我的信息素吧，以前實驗基地的人說，我的信息素很特殊，不能隨便放出來。而且我不太會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每次都會讓人覺得不舒服，所以我來這里以后，還沒給人聞過我的信息素。不過如果你想聞的話，我可以放出來給你聞一下?！?/br>
    把手里擦汗用的毛巾遞給提爾，顧淮又安靜了將近兩分鐘，甚至還仰首喝下大半瓶水，直到提爾以為他對自己的信息素并不感興趣，準備隨便換個話題時，顧淮才以十分冷靜的聲音開口說道：“提爾，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亞盟國，omega主動提出要給alpha聞自己的信息素，意味著什么?！?/br>
    不明所以地看著顧淮，提爾搖搖頭，很是坦然的說道：“沒有。不就是聞信息素而已，這難道還有其他意思嗎？”

    他在基因實驗基地的時候，每天都會被研究人員聞他的信息素來確認他的腺體狀態，還要在那個白色的房間里放出大量的信息素，讓那些研究人員收集進行分析研究。

    手里還拿著飲水瓶，顧淮抬眼迎上提爾一無所知的眼眸，在他似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以極緩的語速說道：“omega主動給alpha聞自己的信息素，是求偶行為?！?/br>
    在顧淮找教官借來的訓練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原本平和的氣氛在剎那間凝滯。

    提爾一臉茫然，像是沒明白過來顧淮的話一般，疑惑地重復道：“求，偶？”